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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张晓红丨《遗梦白龟山·第一章(3)》

 智泉流韵原创 2021-02-07

第一章    梦回初婚  死亡旅途多劫难(3)

咦!这是哪里?我两只手在黑暗中胡乱挥舞,刚开始不停地碰触到冷硬湿滑的墙壁样的东西,把我的胳膊蹭得生疼。我不敢乱动,俩胳膊紧紧抱着脑袋,紧紧抓住一棵槐树的树干。轰隆隆,轰隆隆……头顶由远及近传出一阵飞机的声音,我的心从刚刚幸福恬淡的想念中猛然抽离缩紧,猛烈颤抖,浑身筛糠样抖动起来,黑夜将我包围,将我变小,变小,变成白龟山村旁那个流着黄鼻涕的六岁小男孩,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轰隆隆的枪炮声交织一起,在耳边响起……

   雪花飘飘,空气里流动着甜蜜的气息,天空中白色的精灵在跳舞,噼里啪啦的新年鞭炮在村头的戏台上响起来,我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娘:“娘,快点,快点,社戏开始啦!”娘笑眯眯地拉起我的手,出了门,爹跟在我们后面,听着娘轻轻哼着“男子打仗在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爹笑呵呵地说:“唱得不赖呀!”我扭头看看爹,又看看自己身上蓝色的新棉袄,摸摸软乎乎暖烘烘的过年新衣裳,穿新衣服啦,哦,新衣服。我笑着跟着娘屁颠屁颠地进了戏场,戏场里叽叽喳喳,人头攒动。娘一只手里掂着小木墩,另一只手紧紧拉着我,身上的花格子外罩格外显眼。“大母,大梁呢?”是邻居的狗崽,他先看见了穿花衣裳的娘,娘朝着狗崽努努嘴。“大梁,快点过来,我们坐一起!”狗崽勾着头看见了我,一蹦一跳地跑过来,他瘦得跟火柴棍一样,大脑袋一晃一晃,大眼睛一闪一闪,青黄色的小脸跟开朵花似的,他抹了一把长长的黄鼻涕,拉着我的手,我赶紧拍拍身上的新衣裳让狗崽看,他小心翼翼地摸摸我的新棉袄,把脸埋进我的棉袄前襟里不停地蹭着,真软和啊。摸完我的新衣裳,狗崽把腿高高翘起,让我看他的新棉鞋,新嘎嘎的天蓝色的鞋面,上面还绣了一个黄色老虎头,那老虎胡子翘着,张大嘴巴,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狗崽嘴咧到了耳朵后,吸溜着黄鼻涕,又用袖子抿了一把,亮闪闪地看着我,开心地说:“娘给我做的新棉鞋,娘说老虎避邪保平安。”我赶紧蹲下身子摸摸他的新鞋子,他故意把脚翘得更高了,我弯下腰趴在他鞋上摸了摸,真好看!我们俩咧着嘴嘿嘿笑着。

   台子上有人大声说着话,都坐好了,坐好了,豫剧《穆桂英挂帅》开始啦!“快点吧,都等不及了,开始唱戏啦——”台下一片欢呼声。我的屁股还没坐稳,不知谁在人群里大声嚷嚷起来:“日本鬼子来了,日本飞机来了,快躲起来,都分散开,大伙儿都分散开啊!”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抬头看,戏台上穿花袍子的穆桂英已经不知去向,四爷跑到了戏台上,黑着脸,黑着一只眼,手臂在半空中挥舞着,他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撕裂的呐喊:“大家伙赶紧分散开,分散开,不要挤在一起,往白龟山撤退!”

    话音还没落下,村子上空传来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声音,我的身体在不停晃动,几乎要被颠簸到半空,腿肚子一阵疼痛,一下跌在地上,我吓得忘记了哭泣,傻呆呆地趴在地上,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眼前是明晃晃刺眼的雪花,接着是纷乱的人腿。“娘呢,我的娘呢?”在狂奔的哭喊声里,一只手把我提溜起来夹在闹哄哄的人群中,我恍惚看见了路边开着的白花,满树都是白色,冒着白烟,在空中飘飞,轻轻地往未知的方向飞去。

   一团刺眼的火焰在眼前开放,“啊,啊,狗日的……噢……”我听见娘的声音,凄厉悠长的一声“噢”后突然中断,我感觉自己身体一点点下坠,慢慢倾斜在路边软软的绿色草丛里,绿色在眼前摇晃着,变成鲜红鲜红的液体,包围了我。

   娘跪着,脸朝下趴着,上半身高高拱起,把我遮挡在她拱形的怀里,这个地方甚至很舒服,没有一丝压迫感,我的头露在她身体的一侧,歪一下脑袋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一切。娘黑色的头发变成了湿漉漉的黑红色,碎花衣裳也变成了湿漉漉的黑红色,绿色红色的草丛像软软的棉被,她身子只动了几下就再也不动弹,嘴里低声说着什么,隐约听见她唤着我的乳名:“大梁,我的儿,跑……跑……要活着……”

   耳边一阵密集巨响,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我的头被爹按倒在红色草丛里,跟娘的身子贴在一起,我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浸透我的衣衫,温润我的肌肤,好像娘用温热的大手抚摸我光溜溜的身体,舒服极了。我和娘一起,被爹有力的大手抱紧拥在怀里,我清晰的听见爹的心跳和压抑在他嗓子眼儿里的抽噎声。我突然听见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青壮年,跟我一起保护村民撤退到白龟山,快点,都快点……”是四爷的叫喊声。我身边哭叫声越来越大,有喊着我熟悉的人的名字,有叫陌生人的名字的,村子里乱成一团。

   轰鸣声越来越大,从天空不停俯冲下一只只巨大的飞鸟,在戏场上空盘旋,密集的“嘭嘭啪啪”的声音带着浓烟火焰包围了慌不择路的人群。人们哭嚎着喊着亲人的名字,好多人来不及躲避,只能趴在地上捂着脑袋,等敌人的飞机一轮扫射过去,人群开始往白龟山的山谷狂奔。爹背着娘,我跟在爹的身后,跟着村里的骡子、马、驴、狗……夹杂在纷乱的人群中,到处都是哭嚎声,牛羊的哞哞咩咩声……从天空掉下一颗颗燃烧的炸弹,一束束火光映红了天空,在我和爹不远处,几个奔跑的人突然飞上了天空,随着一阵阵凄厉的尖叫,那些人瞬间消逝在一片火海中,一股股焦糊的肉味随着滚滚浓烟漫延开去。“娘,娘……”我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喊,是狗崽!“狗崽,狗崽……”我使劲喊着狗崽的名字,爹死死按住我的脑袋,趴在一个隐蔽的大石头旁边。我从石头的缝隙中看见了狗崽,他和他娘被一颗红红的炸弹击中,都飞上了半空中,狗崽和他娘一下子不见了,一只烧糊的半拉鞋子飞落在了我的眼前,只剩一个老虎头在地上冒着白烟。狗崽,狗崽……我的泪水汹涌而出,从爹的身子缝隙中,我看着狗崽的老虎头鞋一点一点变成了灰烬,被天上巨大的铁鸟呼啸而来的飓风吹散,我趴在爹的身子下呜呜痛哭起来。

   密集的轰鸣声渐渐小了、远了,只剩远处天空中稀稀落落的几声枪响。天地间骤然沉寂,好像一切都凝固了。“孩儿他娘,孩儿他娘,你怎么啦?啊,老天爷呀,日他狗日的,小日本,日本鬼子,王八蛋们,操他祖宗八辈……呜呜呜……”我听见爹在我身边嚎啕大哭,声音跟黑夜里传出的几声狼嚎,尖利刺耳,压过了头顶轰隆隆的飞机轰鸣声,密集的枪声。爹黑黑的脸蛋上几粒花生大小的红色斑点,往下滑行出弯弯曲曲的红色蚯蚓,被几缕灰色的胡须阻挡,整个脸变成了有趣的唱大戏的包公。

   娘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红艳艳的娘,沐浴在新年的雪花中,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幻影,爹跪在她的另一边,傻子一样呆呆地望着娘的后背。我诺诺地地趔着身子,爹的脸从刚刚可笑的黑包公变成了滴着血的妖怪,是红眼老巴子的模样,他是哭着还是笑着?我哇哇大哭起来:“娘,娘,你醒醒,我要娘,我要娘——”娘仍然一动不动,爹突然一跃而起,疯了一样大吼起来“四叔,四叔,快喊人来,大梁他娘不行了,大梁他娘受伤了,快来人呐,救救孩儿他娘吧——呜呜——”

   周围人声鼎沸,哭声震天,爹的呼号淹没在纷乱的人群中。爹不再喊叫,回过身,跪在娘身边,呜咽着把娘的身体翻过来,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嘴里念念有词,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抬头再看他时,爹已经跑走了,只剩下我独自坐在娘的身边。娘已经不是娘了,她成了红艳艳的娘,我捂住眼睛不敢看她,娘怎么啦?突然,我从指缝里看见草窝里有一只瘦弱的小老鼠,在娘的身边爬来爬去,它奋力爬到娘脚上,停下来,发呆。这个可恶的家伙,它要干什么,想吸干娘的血,我愤怒地伸出手,想把这个可恶的东西打死,谁知它好像预感到危险来临,手还没有触碰到它,一溜烟逃跑了。娘啊,你睡着了吗?为什么连小老鼠都欺负你呢?我恨死了这只可恶的老鼠,为什么娘不会动了它还欺负娘呢?我开始哭泣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四爷远远来了,引来了几个族人,大家七手八脚把娘抬上了临时找来的担架上,我听见一个女人尖利的哭嚎:“日他八辈,小日本,狼心狗肺的孬孙们啊,小日本鬼子不得好死啊……我,我的孩子啊……”听起来很熟悉的声音,是奶奶的哭泣声。我吓得躲到墙角里,娘突然从担架上坐起来,浑身血淋淋的娘,嘴里大叫一声:“铁根,要活着啊……”一股鲜血从娘嘴里喷涌而出,好似撕碎了的红色花瓣洋洋洒洒。娘直挺挺倒在担架上,几个手忙脚乱的人挤挤扛扛抬着娘往白龟山方向走着,四爷抱起我,用手抹了抹我的脸蛋,目光冷峻,他大踏步往前走着,后面跟着一瘸一拐的爹,哭喊声渐渐远了,远了,只有沙沙的脚步声。

    起风了,雪花落了一地,落在血的海洋中,落在那些横七竖八的残肢断臂上,落在小伙伴狗崽血肉模糊的小脸上,那些熟悉的人变成了堆积成山的尸体,所有的一切都融化成红色,渗入那棵躯干虬曲黝黑嶙峋的老槐树的根里,它立在娘和狗崽躺过的地方,老槐树高高的主干被枪炮攫去一大半,残枝颓然垂在地上,露出白花花的肌肤,像一个被蹂躏的女人裸露出白嫩的肩膀,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红光;红色的雪花被风吹起,跟着母亲一路向白龟山方向而去。

    狗崽在戏场里走了,跟狗崽一起走的还有堆积如山的残肢断臂,娘在白龟山的怀里也走了。临走前,她眼睛紧紧盯着我,嘴里念念有词:“铁根他爹,好好把孩子养大,好好活着……”爹的脸埋在黝黑发亮的手里,抖动着肩膀发出呜呜的抽泣,眼泪从指缝中挤出,掉在白龟山的草丛里,白龟山山谷里,回荡着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我从梦中惊醒。“娘,我的娘……那些十恶不赦的日本鬼子,当年惨无人道地夺走了多少无辜的生命!”黑夜瞪着眼睛听我喃喃自语,我又回到现实,蛐蛐还在深夜欢歌,儿子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摸索着打开灯,屋里一下子亮了。我清醒许多,揉揉眼,看看墙上的摆钟,凌晨一点半,刚刚梦见娘了。是不是娘想我了来看我了?娘啊,我知道你想我了,我现在任务可重,你看看你孙子,我们刘家的传人,我能忍心丢下他不管吗?

    说完,我扭头看看儿子,他躺在大床上,闭着眼睛,嘴唇微微动了动,好像想说些什么。“铁根,儿子,咋啦?”问了几声,只有蛐蛐“唧唧吱,唧唧吱”唱着。

    我慢慢下床,最近老是腰疼,那天不小心给儿子翻身时扭了一下腰,幸亏没摔倒,老天爷呀,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我要是躺倒了,儿子怎么办?我现在不敢死,为了儿子,也要好好活着。

     掀开儿子的被子,一股酸臭的气味呛得我咳嗽起来。几只蟑螂“倏”地从儿子的胸口上四散逃跑了。我的天,儿子从小到大都害怕这些小虫子,小时候他一看见蟑螂就尖叫,我笑他是窝囊废,长大一定怕老婆。三岁看老,一点都不假,怕老婆的家伙,娶了媳妇忘了娘。儿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得让老爹我给你擦屎刮尿。我嘴里嘟囔着,把儿子的身子侧过去,屁股上臭烘烘粘糊糊一片黄酱,用卫生纸擦干净,再用温水洗洗,这洗洗涮涮折腾了小半天,我的头上直冒汗,腰累得直不起来。

    快四点钟,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我伸伸老腰,闭上眼睛,想着刚刚做的梦,娘,我也想你了……

    我现在哪里呢?在那棵老槐树下吗?在娘的怀里吗?“娘啊,娘,我要找你去了吧……”我心里轻轻呼唤着,天空飘着祥云,娘正在云端微笑,她向我招手,娘为什么不说话呢?她远远地看着我,还是年轻时俊俏的娘,丹凤眼,弯弯的眉毛,发髻高高地盘在头顶,有一缕黑发在额前飘来飘去,我的心好像要飘向天空,忽而身体飘起来,我伸手去拥抱娘……

     “大梁,我的儿,随娘走吧,回家咯……”娘在远方呼唤着我,我开心极了,好嘞,娘,你等着我,我跟你回家咯……

      我又回到了那棵千年老槐树下,秋天的夜晚,一轮明月浅笑,遥望着老槐树墨绿的枝条盈满葳蕤的酒窝,甜甜的清风摇动高粱的细腰,与玉米叶沙沙低语,与蛐蛐纵情高歌,与萤火虫一起跳蓝色舞蹈。娘在老槐树下洗衣,我在娘肚子里已经迫不及待,我恍若听见老槐树下那口老井里的水“哗啦哗啦”的声音,听见四爷、爹和娘坐在树下聊天。

    听说日本鬼子要打进来了。四爷说。

    小日本可厉害了,听说有枪炮,这可咋办呢?爹说。

    会有人收拾他们的,这些十恶不赦的日本鬼子,日他祖宗八辈。四爷说。

  是啊,我们的孩子马上要生了,日本鬼子来了,这可怎么办呢?娘拍着肚子里的我轻轻喃喃着。

    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他是我们刘家的根儿,安排好村民,不能跟他们硬拼,我们要智取。四爷说。

    四叔,怎么智取?

    一阵窃窃私语,月亮躲进厚厚的云层里,伸长脖子,弯着眉眼偷听……

  太阳白花花地照着田间地头,村民们锄地够歇儿了,都坐在田头歇着说闲话,四爷声音最亮,“乡亲们,这日本鬼子张狂不了几天儿了,听说抗日军最近要路过我们村子,他们是专门领导群众打鬼子的。”

  “团结,你说的是真的吗?现如今当官的,横征暴敛,兵荒马乱,日本鬼子横行霸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稳日子呀?”

  “操他狗日的小鬼子,欺负我们,水、旱、蝗灾不够,现在又多了一害,“汤”灾更狠毒!”村民们开始骂骂咧咧。

   “是啊,这些祸国殃民的军阀,迟早会受到惩罚的,等着吧,好日子会来的,听说别的村子已经成立了抗日团,我们的大救星马上就会来救我们的。”四爷目光炯炯,声音有些颤抖了。

  “奇怪,团结,你咋啥都知道?”

  “就是,四叔,你咋知道?”

   四爷突然沉默了,他眼光悠远地看着东方。

   深秋的一个夜里,冷风飒飒,一轮弯月伸长脖子在偷听着什么,三五个影影绰绰的细长影子在白龟山山洞里窃窃私语。白龟山前残存的废墟上是一片片草坡、苇塘、田地,弥漫延伸到很远很远,几只呱呱的乌鸦从掩映的树叶间突然飞出,惊掉几片细碎的叶子。

    “刘团结,有走狗汉奸盯上了我们……”

    “以后我们的行动要绝对保密!兴国行动暂时停止。”

   “走狗是谁?”

   “韩金盆……”

   初冬时节,日本鬼子进村扫荡了,村里的人在四爷的安排下都躲到白龟山树林的山洞里,一天清晨,白龟山静静地还在睡梦中,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枪声打破这寂静的清晨,踏踏的脚步声伴着哇哩哇啦的尖叫,夹杂着鸡飞狗跳的聒噪,白龟山林子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婴儿的啼哭,断断续续,哭声突然中断,婴儿的小脸憋得通红,他的小嘴被一双男人的大手紧紧捂住,那双黝黑粗壮的手有些颤抖,男人把头扭向一边,闭上眼睛,一行泪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来。他身边是抱着婴儿的女人,她把头深深地埋在包裹婴儿的被褥里,她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当她抬起头时,满脸泪水,嘴唇上被深深烙上尖利牙齿留下的血迹。

    这是我刚刚生下来时的情景。男人是我四爷,女人是我娘,那个孩子是我。我不该在日本鬼子扫荡时哭泣,我的哭泣声会让鬼子们发现目标,四爷狠着心紧紧捂住我的小嘴,直到哭泣声越来越弱。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密集的枪声越来越远,

    “四叔,孩子不行了,求求你放下吧!”爹跪在地上流着泪对四爷说。

   娘紧紧把我抱在怀里,用温热的嘴唇贴在我的脸上,我仿佛是遥远的天边飘来的一朵云,马上要飘走了。娘轻轻在耳边呼唤:“大梁,回来了,回来了,大梁回来了……咱不走,咱一定要活着……”那朵云定住不动,有一双大手紧紧拉着我的灵魂,抚摸我的灵魂,用轻柔的爱唤我回家。

    密集的枪声过后,又稀稀拉拉响了几声,山林恢复沉寂。

   “四叔,鬼子走了,鬼子走了……”有人对着四爷重复着这句话。

    “我的孩子,可怜的孩子,我们害死了你,你,你怎么这么命苦啊!”娘一边哭泣一边用手抚摸着我的心口窝。

   “操她八辈子日本鬼子啊,我,我的娘呀……呜呜呜……”不远处的村头传来一阵阵悲悲切切的哭泣,村子里开始纷乱起来,哭爹喊娘的声音伴随着浓烟在白龟山上空盘旋。

    我恍惚从遥远的云端坠落,跌入娘的怀里,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我闻见了……

   “孩儿他爹,孩儿他爹,快,快摸摸,摸摸,摸这里……”娘颤抖着大叫着爹,爹粗糙生硬的手指头在我的小鼻子下抚摸着,“是,是真的,孩儿他娘,是,是真的,这孩子还活着,呜呜呜呜——”爹和娘的呜呜的哭泣声唤醒了我,“哇哇哇——”伴随着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这声音穿透茫茫黑夜,在黎明的曙光里传开。

    村民们说:“是团结救了我们村子。”

    爹说:“是‘飞龙在天’护佑了我们!”

我活了过来,四爷说:“我的孙子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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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红,女,笔名山鬼,1974年生,河南省平顶山市人。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发表散文,小说,及心理学文章三十余万字,倾心写作。完稿有长篇小说《白龟湖》,《遗梦白龟山》,《旮旯窝人在上海》;中篇小说《黑妮》,《疼》;短篇小说《扔儿的爱情》,《梦大改的脚步》,《备战》等数篇;散文诗歌以及儿童系列教育类文章5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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