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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病号服的那些日子 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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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为，我的那位女同学揉搓我头发的时候，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但现在，我不这么想，至于为什么会想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没有想这个问题，基本上是顺着一种无意识的意识那样想的。这很像三级毛贼，他们在撬开别人家的门窗前，只有一种意识，这户人家屋子没人，但有不少钱财。这个比喻用在这里，显得很别扭，但在类似点上，比较贴切，就不能顾及太多了。我想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成人了，回想那么九岁或十岁时候的事情，肯定要有出入。很容易把成人意识加入到回忆里去，起码有一点意思，那就是美饰回忆。美饰这个说法有问题，到底是事情原本的样子美，还是用成人意识涂抹后的回忆美，这还真是一个问题。在医院里那天下午，我这样一想，就觉得还是让教室里有一些人，甚至有很多人更真实，在很多人在场的时候，我的女同学在不停地揉搓我的头发，那才显得很自然。而我的那些同学，没有人去注意或者管我们两个人的事——其实应该是她一个人的事，我既不知是怎么开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好会这样，我只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他们在忙着玩自己的，有的在追闹，有的在高声叫喊，喊些什么，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就会有叫停的人，叫停的声音比叫喊的声音还要高。八九十来岁的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他们不会像后来那样，坐在一起说话聊天，他们没有大人们的家长里短，也没有成人的天上人间。这样一想，我的女同学那天在教室里揉搓我的头发就比较容易解释。她不想追闹，也不想高声叫喊，所以，她就来揉搓我的头发。我也可能不想高声叫喊，也不想追闹，所以，她一来揉搓我的头发，我就一动不动。其实，她来揉搓我的头发，和我一动不动地让她揉搓，和大家的高声叫喊和追闹是一样的，我们都在做一个八九十岁孩子的事情。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这就是我们做的事情。那些成人们看着我们很可笑，觉得我们幼稚，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要高声叫喊，要相互疯打闹。他们懂什么呀！自己才成熟了几天，就把自己当东坡肉了。我们将来也是要挨宰的，但我们在不是猪的时候，我们决不当猪。不过，大人们也很可怜，很多时候，他们一看见我们，就想自己退回到我们那个年龄该多好。我这样一想，就觉得那件事，就像渴了拿起杯子咕咕咕喝下几大口水一样。我以前想这件事，是把我们两个人当成二十几岁或者现在的年龄看待了。想想吧，我现在四十一岁，有一天，在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女同事跑来站在我的身后，揉搓我的头发，如果，我觉得这样很不错，肯定会先把门关上的，她也不会当着别的同事的面，做这样的事。我不过是把现在的这种假设或想象和小时候那个女同学揉搓我的头发这两件事中和了一下，一方面，觉得做这件事要关门，不能有别的人，一方面，还要照顾到那时候，我们处在揉搓头发这件事里有小孩子的自然和天真。其实，不是这回事，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大人就是大人。我们小的时候，当着人撒尿，把裤子脱得光光的，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你在长大之后，能中和一下，把裤子脱得不那么光，当着人撒尿。所以，我们的回忆，常常带有虚化的成份。
照这样想，我在被女同学揉搓头发的时候，也不应该有那么多的内心感觉。最简单的开始应该是这样的。我的那个女同学在躲着有人追逐她的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因为我坐在教室后面，并且我个子很高，她即使没有让我保护她的意思，也会在跑到教室后面的时候，无意识朝我的身边走。然后，她因为没有意识到要我保护她，所以，就想和我一起做点什么，这样，那些追闹的同学看到，她要和我在一起做什么事，意识里我个子比他们高就出现了，在这种意识下，他们就放过了她。可她和我做什么呢。不知为什么，她这时候，看见了我的头发。我前面说过，从揉搓看，只有我的头发最合适。她看见我头发这个细节，原因太多了，我刚理过发，或者，我该理发了，所以头发比较长，盖住了眼睛，或者我的头发上落着一只蚊子或者苍蝇，或者沾着一片纸屑或草叶。然后，她就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在了我的头发上。
我当然是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所以，就对她说，你干什么呢？别弄我的头发。这时候，她当然不会听我的，因为一来，我伤了她的好心，二来，她听我那么说，就很不高兴，不让我弄你的头发，我偏弄。于是，她会说，别动，我想揪你的头发，不让揪吗？
这时候，我一定很大方地对她说，揪吧，真是无聊。她一听我说无聊，就什么话也不说，把双手深入到我的头发去里了，可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揪，所以，我感觉，她是在揉搓我的头发。
当然，还可以有别的可能，但不管怎样，一开始，她的确是在揉搓，后来，才是揪。
20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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