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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常谈起他母亲，说老人哪也不去，就惦记着小区楼下那一巴掌大的菜地。捺不住一颗好奇心，凑着星期天，约他一起去瞧个究竟。 天啊！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小的一方田地了。 论面积，就比一张老板桌大一些、比一张席梦思床小一些；可是，一眼看去湿漉漉的泥土间，植满了绿油油的菜苗。仔细看去，有五、六株辣椒，三、五棵西红柿，七、八根豆角、西红柿和黄瓜秧子。高杆作物的缝隙间，一巴掌大香菜，一屁股大油白菜，帽子大小的菠菜，四周栽满一圈高高低低的花花朵朵，充分利用，煞是喜人。看得出来，老人用在这儿的心思和精力有多少。 难怪。有了这一方绿意小田在牵着心，老人还能去哪儿玩，又能走得多远？ 我妈也一样。 她今年76岁了，心情年轻，仍像一只对节气满心热爱并感觉敏感的候鸟。一旦闻到春天的第一丝气息，就鼻孔贲张、骨头开缝、浑身发痒，坐着弟弟的面包车，浩浩荡荡开进了团场的连队。她和一群其它的老人一样，离不开土地。一片被有机肥养活的沙土地，泛着灰墨色的光泽，上面围了两块菜园子，四周都是用芦苇、红柳和干树枝夹起的篱芭，这是她后半生的最大舞台。整齐的方畦，笔直的小渠沟，细密的泥土，像一副油画。高低错开的植物和蔬菜，相安无事，和谐共处。从春天到秋天，犁地、种苗、抽水、浇地、锄草、打杈、掐尖、对花授粉；养群鸡、喂笼鸭、养条狗。去的时候，带着一大车子坛坛罐罐，大包小的种子、各种蔬菜的苗子、被泡得发软的豆类，还有跟着她要她养活的小鸡小鸭小狗小猫。看着满脸幸福的母亲，听着各类动物禽类发出的吵叫，看着晃晃悠悠的笼筐桶盆，她们根本就不像是干活，反而是参加一场快乐的旅行。 直到秋后第一场大雪来临，洁白无痕的第一场大雪，完全地覆盖着整个大地，母亲才带着她的成员，怏怏不舍地回到城里。回来时，小公鸡能够嘹亮地打鸣，小母鸡一天一个鸡蛋；小狗不再汪汪乱叫，而是变得沉稳恋家，小猫却不再依恋人类，自己开始独自夜行。 我曾经想过，不论人类还是动物植物界，几乎很多生命的成长和成熟，都源自于一方田地的功劳。 其实，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着一方不易被外人闯入和偷窥的田园。朋友的老母亲有，我妈的生活里有，不仅老人们有，我和我这一代人的心中，也一样的有着这片小小的田园。只是，她们都用自己的方式找到了它，快乐与责任地与它们在一起，让它们和她们一起跟着岁月的季节，共同地播种、出芽，开花、结果，然后相拥着一起收获。 乍一看，似乎你和我甚至很多人，并无这一方田园的存在；而且，一直等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就让人疑心重重，我有吗？其实，根本就不必去怀疑。它们肯定有，也肯定在；只是还未被找到，没有被发现在哪里而已。 世界之上，万物皆有命数。每一个人都会有这样的一片田园；它是另一个安静状态中的你，是另一种证明着你仍然存在的依据。你不敢说今天没有找到，不能说将来也没有找到，就会得出永远不会拥有的结论。只是，它们在哪里出现，它们等待在何处，都需要你一步一步去用心地寻，细心地找；才能找得到它，才能形影相随地站在它身旁，和它一起成长，然后就是一生，特别类似人类里的夫妻关系。当然，每一个人都会有的东西，就不能刻意地强占贪多了；一个人多了，别人就会相应地少了甚至没有了。因此，田园占多了的人，也就会变掉了田园的甜味，最终却失去了田地和人类最亲密的关系，改变了自然与人类相融一体的初衷。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外公家里有过很多田地，他除了自己能种的几亩以外，更多的田地是要承租给别人去种，然后就去收人家的租金，让自己的一家人去穿好、活好，去上学、读书和写字，继续在别人的贫困里过着他们家一直不变的好日子。田园多了，就不是诗意的田园，而是蕴藏着祸福的土地了。结果，他在一个新的国家里，成了第一批被剥掉土地主人资格的人，成了永远与土地都无缘的地主。对这一点，我只能很同情我的外公，他没有生活在当代。 看来，小小的田园，带来的拥有和福祸，其实并不掌握在人自己的手心间。 小小一方田园里，更多寄托了一人心中被无限延伸的生活情趣。 种高、种低、种深、种浅，种吃、种喝、种看、种香，种根、种叶、种籽、种茎，皆自由自在地源于你心中的某一念想、某一个人，甚至某一件事；种麦种花由你，种草种树由你，种菜种粮也由你。花花草草，稻菽谷栗，都是生活的需要，吃在嘴里，放在心里的，其实都是形式不同的食粮；你是这一片地上的主人，这是你的自由选择。难怪，每一个人都会如此地热爱田园生活。 妻子从年轻时嫁来那一天起，就喜欢拥有一片自己小小的菜园，也是她生命的田园。几十年来，凡是跟着我一起生活过的村庄、居住时间满一年的牧场乡镇、有着高大楼房和坚硬水泥地面的城市，甚至是有数百万人口的省府，最后还包括女儿居住的北京首都。她都有过或试图去有一片巴掌大小、脸盆大小、屁股大小，甚至一张床大小的田地。在那片紧挨着地气浓味的泥土上，她种菜种豆，她种花植草，忙活十足。 女儿从北京发来微信，内弟从家乡发来了图片，画面都一样：一篷一篷油绿的辣椒、一簇一簇簇旺盛的菜苗，一串串红色的西红柿，一棵一棵水汪汪的果蔬，还有长在家乡阿勒泰居家阳台上，一个个木箱子里一片片绿色蓬勃的菜蔬。 泥土让植物生长，田园能让人找到自我。 看来，有了一片田园，你经过努力了，定然就会跟来相应不错的收获，即使你想不去丰收都不行。能去面对一片耕耘后的丰收，这大概是上天对勤奋和努力的酬报吧。 每一个人心灵的世界，若是有了这么一片小小的田园，也就算有了一份值得籍慰的生命感受。 它们才是真正属于你，是你心灵的最终归宿。它站立在永恒凝固的微小世界里，自由又自信；它又充满着温暖和私密的气息，甜蜜而且永远。在这一方或大或小的田园间，不论面积是大是小，地力肥沃或贫瘠，也不论它位于僻乡或闹市，它们都会以田园的喜悦，安放在你内心中最安静的那一角落。你可以由着自己的力气大小去耕，任着个人喜好的性子去种；你可以怀揣着美好的心情去一棵棵扶起，做着一份丰收的梦想去收割；然后，依旧用初时相逢的心情，再次等着冰融雪化的来年。 从意义上来概括，人生的成功、生命充实和生命的充裕程度，是由不同的物质决定的，其中，就有你心中这一方小小的田园。 如果有一天，我说，我幸福，我快乐，我知足，我平静了。那么，因为很简单： ——我找到了心中的这一方田。 二〇一五年九月十八日初稿于乌鲁木齐 大名白杨，本名张永江，汉，男，新疆作家，新疆阿勒泰地区作协副主席，60年代出生于新疆，祖籍山东。笔名：大路白杨、西北、路杨、少净等。出版多部书籍，在各级报刊杂志发表各类文章。目前，暂居供职于乌鲁木齐某机关。 非按以下提示投稿者，请恕不予阅稿！ 1、请在投稿邮件的主题中标明“独家授权原创首发”，格式为：“独家授权原创首发＋体裁＋作者名＋作品标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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