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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扉旧事（7） 张国领 实践证明，人的欲望和要求是永远没有止境的。 我住进“高干别墅”之前，只是想着有一间房子容身，一旦深更半夜灵感袭来时，可以从床上随时爬将起来写下所思所想，而不会打扰到别人休息。我打赌，当时只想到了房子，绝对没有想过房子外的菜地，没有想过隔壁住的有没有独身女人，甚至没有想过这个房子有没有卫生间。因为与其它因素相比，房子才是主要矛盾。 然而矛盾是不断转换的，当主要矛盾解决之后，次要矛盾就立即转化为主要矛盾，比如说卫生间，说通俗些，就是厕所的问题。人每天要吃喝拉撒，吃喝完了拉撒就是近在眼前的当务之急。原来的“高干别墅”是有一个卫生间的，一套房子一分为四给我们四家住的时候，一个卫生间怎么也分不成四份，最后只好留给了领导的秘书家使用，而我们三家只好自己解决了。自己解决有三条路径，一是自己在院子里建厕所；二是在屋子里内部处理；三是去外面找公共厕所。 我的院子本身就不大，如果再辟出一块儿建厕所，就会严重影响到种菜问题，那是说什么也舍不得的。再说在一个小院子里再建个厕所，无论建得多么美观，也有失大雅，势必破坏院子的完整性，那真是大煞风景。房屋内是一间半的小平房，一家三口人，居住都紧张，更没有改造成卫生间的可能性。唯一剩下的一条路，就是到外面，找公厕。 借问公厕哪里有，行人遥指湖对岸。 公厕其实并不远，就在我柴门老屋的东南方向，用尺子直线拉过去，最多也就120米。可问题的关键是尺子不是桥，是不能当路走的，因为中间是一个池塘，就是我说的东湖，因为它在我家的东边。 “高干别墅”是在一个池塘的西北方，远处看像是坐落在一个半岛之上。我更习惯称池塘为东湖，这样我居住的地方就有了湖滨的感觉。走出我朝东的柴门之后要向北走150米，然后右转向东走，走120米后，折转向南，就是顺着东湖的东侧黄金湖岸一直走下去，走完380米的路程才到达湖的东南角上，这里有一个虽不是雕梁画栋，倒也有红砖蓝瓦的建筑，高高地矗立在下风下水的地方。正门两侧各写着一块牌匾，左为黑体大字:女，右为略显单薄的仿宋体大字：男。好一处漂亮的公厕啊，我心中暗喜。但它的内部并不像外表光鲜，是一个蹲坑式的旱厕，空间很小，不但味道十足，而且蹲位极少，女方门内我不知道有几个蹲次，男方这边只有两个茅坑。 小区的公厕主要是早晨使用率高。我屈指一算，一个坑供十户人家的男性使用，可以说是绰绰有余，那两个坑就能供二十户使用。可我算错了，在这个厕所的周围住着120户家中没有厕所的居民，他们大都是和我一样的无房户，临时凑在这个老营区大杂院里。综合侦察到的这些情况，完全可以断定，以后的每天早晨如厕都将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战争。 凡事预则立，第二天早上如厕时，我专门打了提前量。可还是晚了。前面已排起了长队。看到的情景与我之前的推想完全相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反思，问题出在哪里，第一就想到了是路途过于遥远，从出家门算起，到厕所的距离是650米，正常情况下三分钟走到该不是问题，可问题是道路坑坑洼洼，几折几拐，路上遇到熟人还有寒喧几句，这样常常要耽搁一两分钟，在分秒必争的早晨，两分钟足以贻误战机。 为了不把重要的事情耽误在路上，我把那辆多日不骑的28飞鸽自行车推到修车铺，让修车师傅给全面检修了一遍，这样确保随时拉得出，骑得上，跑得动。因为我要骑车去如厕，不如是将难以保证在急风骤雨到来之前占领那个释放重负的紧俏位置。当然这不是我的发明，而是在遭受几次抢位挫败之后，看到了自己与他人相比是输在速度上，那些胜利者决非是超过了我的百米跑速度，他们只不过是借用了现代化的交通工具，用车轮子跑过了我的两条腿，这在解放战争时期就有无数战例证明了的道理，却被我在和平时期忽略了。 骑自行车上厕所，使厕所前形成了一道新的风景线，每天早晨厕所的前面和左右方都有自行车停放，有的停得很正规，有的停得很随意，有的干脆就是随便往地上一扔了事。后来我就从自行车停放的形态判断出，骑车之人如厕时的轻重缓急。放规整的肯定不着急，或都是来得早，不用和谁抢位置；放得凌乱的，肯定是看到有人即将走在他的前面，而来不及讲究了；那些地上一扔了事的骑车人，无疑是到了大堤即将决口，不急就要发展到管涌的地步了，哪还来得及顾这自行车，那时候路上纵然有金银珠宝他也是不会捡的。 那么是不是有了自行车，有了速度，就能次次占先呢？非也。人多而坑少，仅靠速度只是抓住了问题的一个方面，还有很多因素制约着你的任务完成是否圆满而顺利。比如说他人的急缓程度，他人的到达早晚，等待之人多与少，先行者的速度快慢，是否有为别人服务的先进思想等等，哪个环节不顺畅，不要说你骑的是自行车，就是开的奥迪奔驰车那也白搭。 那些日子早晨如厕成了一块心病，正常情况下还好对付，如果遇到闹肚子等紧急突发事件，就只能点头哈腰陪笑脸，先借别人的光了。好在谁都会有突发事件发生，每当这时大家虽心中一百个不情愿，但表面上还是会给个方便的。俗话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本来就是个方便的地方，都方便了才是真的方便。 古城郢是个老营区，人员成分复杂，又是零散住户集中居住的地方，可能是管理起来特别麻烦，经费什么的有不小的难度，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是放任自流的状态。混乱程度从如厕一事可见一斑。我在那里住了六年，以前我是个慢性子，通过如厕使我的这一毛病得到了有效的扭转，学会了合理安排生活、生理和生态。后来调北京工作的初期，在颐和园东门外的六郞庄租过一年房子，遇到了几乎是同样的如厕问题，有了古城郢老营区积累的实战经验，应对起来就非常自如了，我常说要感谢生活，特别是感谢艰苦的生活，是柴门老屋那些日子里经历的艰苦生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现在我早已住进了几室两卫的楼房，用的是新颖别致光可鉴人的马桶，人性化的马桶盖，冬暖夏凉的坐垫，马桶边上就是书架，可以不论时间不被催促地边方便边看喜爱的书籍，再不用骑自行车去抢厕所了。舒适优越的条件反而让生活少了许多生机和情趣，有时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住在过气的高干别墅里，守着那一间柴门老屋，经常为如厕闹心的往事，感到真正的幸福还是要靠奋斗来取得。 由此我想到人，一生中总是要有点经历的，顺境中的经历，逆境中的经历，辉煌风光的经历，艰难困顿的经历，热恋失恋的经历，思念失望的经历……这就是哲人说的，有比交才有鉴别，因苦而知甜。否则你的人生就不完善，即使以后身处幸福之中，你也品不出幸福的甜蜜和曼妙。 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１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２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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