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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扉旧事（25） 张国领 曾经有这样一句歌词，叫“长路奉献给远方……”。 当下有句很流行的话，叫“诗和远方”。 从人们对远方的迷恋可以看出，在众多人的心目中，远方似乎就代表着美好、诗意、浪漫、梦想和未来。 能通向远方的路，肯定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路，因为只有诗意的路，才是通向远方的。 有人说：“条条大路通北京。” 也有人说：“条条道路通罗马。” 我知道，北京和罗马在这里并不是指的两座具体城市，而是远方。可以是北京和罗马，也可以是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条通往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的路，可能是现实中的路，也可能是梦想中的路，还可能是心灵上的路。但不管是哪一种路，都是能通向远方的路。远方是哪里？每个人有自己心中的远方，无论有多远，都是他想要抵达的地方，或是一定要抵达的地方。 当人们说到这些路的时候，都是说可以通向远方，却没有人说从哪里通向远方。这说明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远方，而脚下的路或者说脚下那个立足点、出发点，并没有人关心。 不关心是真的没有？或者说是忽略了、忘记了？ 就要调回河南老家了，我是从哪里离开安徽？有人说这并不重要，因为从哪里离开安徽都是离开安徽。但我觉得这很重要，这比从哪条路去往河南要重要得多。因为条条大路通河南，可那条条大路与我是否有关？没有，条条大路是你的路也是别人的路，是谁都可以走的路。只有一条路是我自己的路，谁从这里走都是多余的路。这条路就是我的“高干别墅”之外，柴扉小院的门口这条小路。 自从知道马上要离开安徽回河南后，对这条我以前每天都要走的小路，就多了几分关注。这条路说是路，不如说是一条小道更合适，因为它实在是太小了，小得只有五十公分宽，只有二十米长，二十米之外便是公共的道路，只有这一小段儿是专门通向我家的，有一段时间我甚至私下给它起名叫“温暖小道”。这条小道窄吗？确实是窄，短吗？确实是短，可每天当我踏上这条小道的时候，我就感觉我踏上了幸福、踏上了快乐、踏上了温暖。 这条小道没有专门的路灯，没有水泥硬化，没有柏油铺平，没有宽阔辽远，也没有彩砖铺出的漂亮纹络，当然也没有黄土裸露、尘土飞扬，它只是一条用三十公分长宽的水泥板，铺成的普通小道。 古城郢院子很大，每天上下班的班车，在靠近大门口的转盘处停留，从班车上走下来的同事们，都步履匆匆往自己家中赶，我也一样会朝着家所在的方向走。大路上有多条岔道，每条岔道口都有人员分流，我住的位置最靠后，是道路的最后一条岔道，从主路下来踏上岔道，我就踏上了这条通往我家的、水泥板铺就的二十米小道。等走到这条小道上的时候，已没有人再给我做伴了，因为这是只通向我家的路，因为这是我的路。 这条小道是我住进“高干别墅”之前就有的，这上面以前走过多少人我不知道，以前走过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在这条小道上走过的人都是什么样的人生结局我更不知道，我进住之后它几乎成了我的专用小道。道路的最大好处就是，谁都可以在这里走动，谁都可以在这上面留下脚印，但你若想走了之后再找到自己的脚印，对不起，肯定找不到。路，并不肩负此项留住脚印的职责。 小路默默无闻，小路逆来顺受，小路四季分明。 就是在这条小道上，春天里我能看到许多美景，首先是树上和路坎下的泥土里，发出来嫩嫩的黄芽，随着叶子的颜色一天天变深，叶片一天天变大，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就会在我面前突然出现，并骄傲地绽放。它们的花朵并不硕大，花香也并不浓郁，但那夺目的鲜艳却每每先声夺人，使你不得不被它耀眼的色彩和积极向上的生命力所吸引。每当此时，我心中就有一种勃发的冲动；夏天的小道是最无聊的，花的芳香消失了，天空被梧桐树阔大的叶子遮挡成不同形状的碎片，炎热笼罩之下，池塘里总有一种难闻的味道散发出来，在周边萦绕。知了的叫声制造着没完没了的噪音，让我走在小道上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急匆；我喜欢小道上的秋天，虽然很短暂，在这里也闻不到果实的芬芳，但秋天的成熟会激发人生的成就感和创造欲，继而是成功的渴望愈发强烈，就连连绵不断的秋雨也蕴含着浓浓的诗情画意，透过无声无息的雨丝，我会想到露珠在我老家的玉米地里，闪耀和滴落的意境；当然还有冬日的小道，冬天的合肥雪少雨多，偶然下一次雪总是下得惊心动魄、满城轰动。小道不会忘记雪把它覆盖时，我的脚步也会一遍遍把雪覆盖，在雪地也在它的身上，留下零乱印痕，让那洁白和纯净纷纭于我辽阔无垠的脑际。那一刻想象异常丰富，像雪花一样一夜堆积，层层叠叠，却不能像雪花一样一夜融化，悄然无息。 我的所思所想，小道都为我记下了，并一直默默为我严守着秘密。 诗人说一花一世界，我却说一家一世界。在我家这个小世界里，我的情绪、心情、喜怒哀乐甚至脸色浓淡，直接关系着家庭的轻松或是压抑的气氛。我说过我是个小人物儿，又是生活在同龄人居多的群体之中，虽不是每天都经历着大惊大喜大烦恼，可顺心和不顺心的事是常遇到的。比方说立了功、获了奖、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惊喜，我的心情就会愉悦，我的笑意就会写在脸上，我的心花就会喜形于色。再比方说我的工作出现了失误、我期望的东西没有得到、本来应该是我的荣誉被别人抢了去，我的心里就会懊恼，我的神情就会沮丧，我的言行就会表现得不像平时那样轻松自如。那么这时的我，就要学会调节，特别是不能把在外面的一些不利于家庭美好气氛的情绪带到家里去。在踏上这条温暖小道之后的二十米距离上，我必须把心情调整好，调整到我认为的最佳状态。然后打开柴扉，然后推开屋门，然后和平常一样找一个合适的话题，让所有人感受到我的满满的正能量的力量。 温暖小道上寄存过我的喜悦、我的烦恼、我的伤感和我的愤怒，甚至寄存过我极粗鲁的咒骂。当然这寄存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因为我寄存的不是以后都能取走的，大部分寄存都被我忘记了，直到调离安徽也没再想起。对于这些，小道都毫载怨言，它知道我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忘记，都说明我没有被那些短暂的失意和不顺所羁绊，为了我的轻装上阵，它宁愿永远背负着我甩下的“袍袱”。 踏上小道就能看到我家的门窗。 踏上小道就能铭记心中的责任。 踏上小道就能看到满院的春色。 踏上小道就能铭记征途的漫长。 在这条小道上我踯躅过、徘徊过、忧豫不决过。 在这条小道上我站立过、驻足过、极目远眺过、也向夜空凝望过。 在这条小道上我也曾飞奔过、趋步不前过、大步流星过。 在这条小道上我也曾激动过、恐惧过、紧张过、兴奋不已过…… 就是从这条小道上我由二十几岁走向了三十几岁，孔子说三十而立，我不知道我三十岁时是否立了起来，我悄悄问过我的“温暖小道”，它沉默不语，仿佛是在以不变的面孔告诉我，时间一直在前进，季节在不断变幻，脚步永远不能停顿。 谢谢你，供我走了六年之久的“温暖小道”，我踏着你一次又一次走向温暖，我带着温暖一次又一次从你的起跑线上出发。今天我要告诉你的是，后来我又走了很多路，这些路都像你一样笔直，像你一样坚实，像你一样通向梦想、诗和远方…… 张国领，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１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２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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