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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扉旧事(41) 诗是内心奔流的河 | 张国领专栏

 原鄉書院 2021-02-09


柴扉旧事(41

诗是内心奔流的河

张国领

前段时间,上映了一部争议颇大的电影,片名叫《妖猫传》,其中一个情节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在李隆基举办的“极乐之宴”上,大内总管高力士找到诗人李白,让他写一首赞美他心目中最美女神的诗。醉卧于水池旁的李白却不予理睬,高力士何许人也,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太监,皇帝身边的红人,李白面上醉,心里是清醒的,他是要试试高力士是不是真心求诗,故意把腿往高力士面前一伸,说如果高力士把靴子给他脱掉,他就写诗。高力士为了求得大诗人的诗,果真把李白的靴子脱了下来,李白高傲的心理得到了满足,穿着一只靴子起身为高力士写诗。可当时身边有笔无纸,李白又令高力士弯下腰去,然后提笔沉思片刻,在高力士背上一阵龙飞凤舞,写下了一首千古名篇,这就是他三首赞美杨贵妃诗章中的第一首《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当时李白并不知这首诗是为杨贵妃写的,高力士将诗送给杨贵妃后,贵妃极为满意,专门来到李白跟前表示谢意,并没有在意李白的自大无礼。

不论这部电影表达的主题是什么,却把一代诗仙李白的恣意狂傲和极尽才华,表现得淋漓尽致。生活中的李白真是这样么?没人知道,但自古以来,诗人给人们留下的印象就是:自由散漫、狂妄自大、放荡不羁,恃才傲物。因为我也写诗,所以经常有朋友问我,“你的诗是怎么写出来的?从你身上完全看不出诗人的气质呀。”他们说的诗人气质,是美化了的用词,实际就是我身上没有人们印象中诗人的那些特质。对这种询问,我每次的问答都是一句话:“诗人有真伪之分,你说的那种气质,真诗人才具备,我是个伪诗人,甚至伪诗人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个诗歌爱好者。所以你不能按诗人的标准看我。”说这些都是开个玩笑,我知道他们是换种方式赞扬我。但这赞扬里,也有对我的批评和提醒,我写的诗还缺乏灵动,缺乏魔幻,缺乏张力,缺乏海阔天空的奇思狂想,我这人,还太老实,太土气,身上缺乏应有的时尚感。

的确我不是个合格的诗人,尽管每天晚上,等妻子女儿都睡下了,我都会坐在这柴扉老屋的窗台前,趴在监时搭起的木板上,在那昏黄的台灯下,煞有介事地苦思冥想一番,把一行行长短句子写在稿纸上,摇头晃脑地自我吟哦、自我得意之后,寄往报刊杂志等待发表。这些寄出去的诗,开始大都泥牛入海,后来一首首的被印成了铅子,还寄来了稿费,虽然不多,劳动付出也算是有了些许回报。

有人说,靠写诗吃饭的人还没长大就饿死了,这话我信。但无论有多少回报,诗还是要写的。白天在办公室忙公务,没时间写诗,只有晚上回到那间柴门老屋里,才会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才会有自己的空间。久而久之,只要我走进老屋,仿佛就有诗意从很远的地方涌来,有不一样的联翩浮想在脑际萦绕。有的诗人谈创作体会时说,他的创作激情喷发时,似火山,似决堤的浪涛,又似飞流直下的瀑布,我听了以后特别羡慕,因为我几乎天天写诗,却从没有像别的诗人那样诗情如此澎湃过。仅此一点就证明了,朋友说我没有诗人的气质,是完全正确的。我确实没有写诗的天赋,当别人喷涌、迸发的时候,我只是被某个意象所触动,所感动、所感染,或者说是有所感觉。这时候会有一句话或一个词在脑海突然跳出,我就赶紧把这句话或词记在一张纸条上。这是最原始的记忆方法,因为我比较笨,我如果不马上把它记下来,那个想法,那个诗意的念头,就会一闪而过,在脑海消失,可能再也不会主动找上门来。

因此,我那号称写字台的木板上方的墙壁上,像留言栏一样,被我用大头图钉钉上了一张张小纸条。每张纸条上都写着一句话或几个字,这都是后来一首首诗的雏形,比如“山道上,春雨潇潇”“石榴花开了”“月光下我站在哨位”“心愿”“故乡的山”“花种”“横切面”“绿叶的歌唱”“小路情思”等等。就是记着这样文字的纸条,被我写成了一首又一首诗歌。当然记在这些纸条上的,也有的是执行任务途中,偶有所思所想所感记下来的,但形成诗,都是我于这柴门老屋里写就。

武警部队首届“金盾文学奖”评奖活动,那一年在合肥举行,来自部队和地方的著名作家云集合肥,连续一周的阅稿,初评,终评,最后有一批作品获得了不同的奖项。我的诗歌《故乡的山》获得一等奖。这首诗获奖不是因为质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是东道主,一般情况下东道主都是要照顾获奖的,即使这样,对我也是极大的鼓励,毕竟,这是武警部队的首届文学奖。评奖结束后,安徽广播电台的首席记者李惠民专门对我进行了采访,我带着浓浓河南味儿的声音,随着电波传向千家万户的时候,我的名子在安徽也广为人知。在那段十多分钟的专访中,我首先感谢了故乡对我的养育,其次是感谢军营对我的培养,三是感谢那座老营房里的柴扉老屋,是它每个夜晚都让我在它的怀抱里抒发出生活的诗意。

以前曾听说,一名写作者,要想创作出好的作品,首先要有一个好的创作环境。什么是好的创作环境?每个写作者的理解会有所不同,我的创作体会是,这环境不一定是要多大的房间,不一定是要多么明亮的窗子,不一定是要有宽大的写字桌,不一定是要有空调、美酒和好茶,也不一定要有轻音乐和盈袖的暗香。只要你的心境够宽,只要你的心窗够亮,只要你心中的天地够广阔,只要你有向往美好的心情,只要你有勇于担当的家国情怀……

当我坐在那扇小窗前凝望夜空时,我身后的妻子、女儿都已进入了甜美的梦乡,远方城市的万家灯火被静谧的夜色所笼罩,窗外传来蛐蛐或不知名的虫子的鸣叫声,像一支曼妙的小夜曲合奏在耳畔,我的思绪很快就会飞到我当年站过的哨位,飞到祖国边疆所有的哨位,还有巡逻的小路上,战友们那坚定的步伐、警惕的目光、飒然的英姿、宁舍生命不辱使命的信念,以及危难时刻舍我其谁的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我坐在这柴扉老屋,伏身于最简陋的写字台上,祖国和亿万民众的嘱托和期待都在我的眼前,都在我的心中。所以,我落笔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一名战士,一名革命军人,一名时代歌手,唱给祖国和人民的歌。我怎敢有丝毫的懈怠啊。

1990年左右,正是所谓的蒙胧诗盛行的时候,多少诗人以写让人看不懂的诗为荣,似乎只有越让读者看不懂,自己才越有才华,才越是真诗人。但我没有人云亦云,因为我是穿军装的军人,写的诗必须像军人喊出的战斗口号那样,坚定,有力,明朗,清晰,充满情感,给人以力量和浩然正气。不能为了显示自己的高深而故弄玄虚,把读者带进云雾之中。

住在一间建于五六十年代的“高干别墅”里,那些年也许是生活比较艰苦的日子,但我的时光没有白白流失,都变成了我笔下的诗行,被我收进了两本诗集里。现在住上了北京宽敞明亮的高楼,每当坐在雕有优美图案的写字台前,要写些什么的时候,妻子总会提醒说:“年龄不小了,该休息就休息,又不是上级下达的任务,还那么用功干啥?”

听了她的话我也会反问自己:“是啊,快要退休的人了,还那么用功干啥?”刚反问完,另一种声立即就会从心底跳出来:“你当年在那夏热冬冷的柴门小屋里彻夜的写作,是为了啥?现在条件好了,反而成了放松自己的理由?”

从军四十年,军人是我的职业,诗歌从来都是个人的业余爱好。但诗歌几乎伴随着我的整个军旅历程。当年在那间柴扉小屋里没有放弃诗歌创作,现在想放弃的时候,我已找不到任何恰当的借口。

作者简介

张国领,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1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2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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