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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扉旧事(44) 我的军中领路人之周广庭(1) | 张国领专栏

 原鄉書院 2021-02-09


柴扉旧事(44

  我的军中领路人之周广庭(1)

张国领

人生之路,漫长又短暂。

人生之路,美妙又梦幻。

在这条充满不确定因素的人生之路上一路走来,你会发现,有的人走着走着就走丢了,甚至找都找不回来;有的人走着走着就走忘了,甚至想都想不起来;有的人会始终和你在一起,虽不是形影不离,却时刻心灵相通。

我十八岁告别父母入伍从军,转眼四十年过去了,回望风雨坎坷军旅之路的时候,有一个人是绕不过去的,他就是周广庭。他是我最该写的人,我却始终没写,是因为他在我心中分量太重,重得使我不敢轻易动笔去写他。

在部队,称呼一个人,一般是按他的职务,职务是什么,就称呼什么,这是条例规定的。几十年来我对周广庭的称呼改过三次,第一次见他是1979年的7月上旬,那时他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三一四五部队政治处的新闻干事,我们都称呼他周干事,这个称呼我叫了五年。这五年中,在我身上发生了诸多的第一次,这些第一次大都与他有关。因为他,我第一次离开连队到了团部,从他那里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新闻,从他那里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采访,从他那里我第一次获得了领导的表扬,我第一次打电话是向他汇报新闻线索,我在报纸上刊登的第一篇新闻稿件是他帮助写的,我第一次调进团报道组是他打的报告,我第一次探家是经他批准的,我第一次见女兵是见他的爱人,我第一次喝白酒是在他家里……这每个第一次,都是我人生的一次进步,一次提高,一次转变。

记得第一次参加他主办的新闻报道培训班,是我刚入伍半年的时候。我们连队在阜阳通用机械厂担负看押执勤任务,是距团部路程最远的连队,有很多战友从入伍到退伍,从来没有到过团部,我是入伍刚半年的新兵,党支部能选我去团部队参加学习班,并不是看重我的文化程度高,那时文化程度最高的就是高中生,我们同年入伍那批兵,大部分都是高中毕业;也不是因为我的字写得好看,我的字写得丑是连队出了名的。选我去是出于两种考虑,一是我在跳木马训练中腿部受伤,暂时不能参加训练,二是我曾给《解放军文艺》投过一首诗,因为稿子被退了回来,连队干部知道我喜欢写东西。至于以后能否成为一名优秀报道员,将连队发生的好人好事报道出去,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连队多少年了没有人写过稿子,更没有人发表过新闻,在他们心中,我去只是完成参加政治处培训的一项任务。

我乘火车赶到团部的第二天,我们各连来报到的准报道员们,被一辆大卡车拉到蚌埠郊区黑虎山训练教导队,接受周广庭为期七天的新闻理论培训。在开训的见面会上,他自我介绍说他是政治处的周干事,从那天开始,我和同学们都叫他周干事。学习班上,团政委讲过话,政治处主任讲过话,宣传股长也讲过话,但我把他们的讲话内容都忘记了,只有周广庭讲的话我记在了心里,因为他的话是我们新闻培训的核心内容,上课一周之后我们就要被分配到各连去采访,并写出五篇新闻稿件作为培训作业上交,他的话都是采访时要用上的。我很认真地听课,可我的语言辨别能力较差,他的江苏口音又重,很多话听得似是而非,再加上我从农村到部队,压根儿没听说过采访写新闻,到连队采访时,指导员徐连璋坐在我对面,很郑重地对我说:“小张,我现在有时间,你要采访什么现在就可以问,我来回答你。”我憋了半天也没想到一句要问的话,徐指导员看我没有准备好,笑笑说:“看来你还没有掌握新闻线索,先在连队看看,有了线索我随时接受你的采访。”在连队采访了七天,别人都交了五篇新闻稿,我却只交了五首诗歌。诗歌与新闻,一个虚一个实,一个事件人物,一个思想情感,完全两股道上的车。总结大会上,就在我准备好挨批评的时候,我听到的却是真真实实的表扬。周广庭在讲台上把我的诗歌逐首念了一遍,并进行了点评,然后给予了有理有据的表扬。这确实出乎我的预料,这确实让我不知是高兴还是惭愧。因为我确实没有完成任务,他对诗的点评又确实很到位。当时我们团有位全军著名的诗人叫孙中明,他和周广庭在一个办公室办公,他们两个又是铁哥们儿,一个是写诗,一个写新闻,互不交叉。我从没听说过他写诗,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但他对诗的感觉却是出奇地好。

带着几首诗的收获我回到了连队,连续几个月里没写出一篇新闻稿,这让我从来不敢主动给周广庭打电话。直到有一天连队出了一件事儿,我拿不准这件事儿该定性为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于是我就给他打了我平生打的第一个电话。那时候的电话机是黑色的,机身上光秃秃的,机面上没有拨号的键盘,机身一侧有一个摇动的把子。电话线的另一端直通团部电话班的交换机,我这边按着话筒用力摇一摇,然后拿起来等总机说话,告诉他要团部哪个处哪个股哪个人的办公室。这个程序我是听说的,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还是胆怯。那天我没敢在连部打电话,而是来到监狱大门口的一号哨,当班的是我们的排长舒志松,我给他说明打电话的理由之后,他主动帮我“摇通”了电话。我接过话筒喂了好几声也没有听到里面有声音,正当我着急的时候候,舒排长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电话说:“你把电话都拿倒了,怎么能听到?”他把话筒掉个方向又递到我手里,这是我听到了那熟悉的江苏口音,周干事知道我是要汇报新闻线索,专门准备了笔和纸,我把事情叙述了一遍,他全部记了下来,并把重点细节反复问了问,最后还不忘表扬我有新闻敏感性。

那是我人生中打的第一个电话,又是作为连队业余报道员打给写新闻的老师,心中的紧张都甭提了。虽然正处寒冷的冬季,等我打完电话放下话筒时,我胳膊肘上流出的汗水,渗过衬衣、绒衣、纯棉的军装,把放电话的水泥台洇湿了一大片。

我汇报的线索是这样的,我们连队的母猪生了小猪仔,卖给了当地老百姓,半个月后,两个买小猪仔的老百姓找到连队,说他们买回去的小猪仔生病了,问问连队能不能把买猪的钱退给他们,这小猪仔他们不要了。接待老百姓的是司务长应新春,他当即表示可以退,并说如果你们见到在连队买过小猪的其他人,也转告一声,只要小猪生了病,可随时来退款。

线索是汇报上去了,能不能构成新闻我不知道,能不能见报我也不知道。就在我电话报告线索后不久,我们连队调防,从阜阳调到合肥巢湖农场种稻子。到农场后,我因不会种稻子被连长调到炊事班工作。一天上午我正在锅台前炒菜,通信员郑木发跑到炊事班告诉我,说我写的新闻报道见报了,登在《安徽日报》第一版。炊事班的战友当即都向我表示祝贺,我的心中特别激动,想马上看到那张报纸,可我在烧菜,不能离开,一直等到饭菜弄好了,我才来到队部,见到了大家都已见过的那张报纸。看着那篇总共有五百多字,加了方框和花边,标题为《退款记》的报道,我的心跳突然加快,感到我的脸发烧,当时一定是红红的。这篇稿子署名是周广庭、张国领。可我知道,这稿子不是我写的,我没有付出任何劳动,只是打了一个电话而已。

就是这篇新闻稿奠定了我“连队小秀才”的基础,接下来无论是新闻稿还是诗歌创作都进入了一个“顺利期”,包括《解放军文艺》在内的军内外报刊上,时有作品发表。

1980年底,周广庭把我调进了政治处报道组,说是报道组,其实组员就我一人,他是我的直接领导。我调报道组之前,在农场我当饲养员,喂几十头猪,白天一身泥一身水地打猪草、扫猪圈,晚上住在被蚊子、蛇、老鼠和赖蛤蚂群起而攻之的稻田平房里,看个书身上会被咬出大包小包的。调进报道组后,我的办公室兼宿舍是在团部办公大楼的最顶层,视野开阔,光线明亮,环境舒适安静,一切都有了大不同。每天被周广庭在生活、工作等方方面面关心着,全团的每个连队任我跑,唯一的压力是要出新闻。政治处下文规定,凡一年中在省级以上报刊刊发十篇新闻稿件的战士,报立个人三等功,我作为专职写新闻的战士,就有了得天独厚的条件,1981—1983年,我连续三次荣立个人三等功,还连续三年获得了春节探家的特殊待遇。

周广庭对我的关心,曾经有人问我和周广庭是什么关系,我说是新闻干事和报道员的关系,他们不信,说没见过干事这么关心一个兵的,可事实就是这样,我和他一不是老乡,二不是一个连队出来的,三没人牵线搭桥,他对我的关心,除了是新闻干事对报道员的关心,还是一名老兵对新兵的关心,一名干部对战士的关心,一名兄长对弟弟的关心,一名老师对学生的关心……

作者简介

张国领,河南禹州神垕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丰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原《橄榄绿》主编、《中国武警》主编,武警大校警衔。出版有散文集《男兵女兵》、《和平的守望》、《和平的断想》,诗集《绿色的诱惑》、《血色和平》、《铭记》《千年之后你依然最美》《和平的欢歌》等11部,报告文学集《高地英雄》等2部,《张国领文集》十一卷。作品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一等奖、“战士文艺奖”一等奖、“中国人口文化奖”金奖、“群星奖”银奖、《人民日报》文艺作品二等奖、“2009中国散文排榜”第六名、 “河南十佳诗人”等多个奖项。作品被收入《军事文学年选》《我最喜爱的散文》《中学生课外精读》等三十多种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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