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打開手機，屏幕上顯示出兩朵花。 不錯，是蘭花！ 蘭是很堅強，無論窮鄉別壤，即便寒暑易節，都能綻放出驚世的美麗。 他知道我不久曾經遭遇過一場突如其來的重病，送我兩朵蘭花，其中有濃深的鼓勵。 那蘭，蘭得那麼純，那麼亮！ 我心中一陣驚喜，是的，那是春蘭！ 這時，我頭腦裏烙上蘭花的姿態，好像還嗅到它的芳香。 春蘭，以前我是很少在意的，孩提時候，喜歡挑花、梨花、李花、柿花、蓮花、金桔、柚子、蘋果、冬瓜、南瓜、西瓜等，為什麼呢?因為這些花開了，果也快有了。年青時大多喜歡那些大紅大綠的，後來詩文接觸多了，也傾向文人畫士謳歌：什麼“春牡丹、夏荷華，秋菊冬梅”，追求蘊含一種內在的氣節。 而春蘭呢？躲藏在荒野槁草中，那具體而微、害羞的樣子，實在為人所不屑，可蘇軾多情 ，硬把她比作美人。詩雲“春蘭如美人，不采羞自獻。時聞風露香，蓬艾深不見。丹青寫真色，欲補離騷傳。對之如靈均，冠佩不敢燕。”換成白話這樣說吧：“春蘭花就像是美人，不需要採摘，那嬌羞的神色就主動展現在人們面前。哪怕是蓬草和艾草再多看不到被掩蓋的春蘭，但是隨著清風陣陣，依然時不時可以聞到那沁人的馨香。楊次公的這春蘭圖用妙筆丹青把春蘭如實畫了下來，達到了可補《離騷》而無愧於屈原的地步。面對著這春蘭花，就好像是面對著靈均，讓人不敢把它戴在頭上佩在身上來褻瀆她。” 能說她不是美人麼？ 春蘭不言，蓬草和艾草怎麼掩蓋得了呢？ 她的魅力，已驚動了蘇公，美麗了世界！ 後來，我在申城一所學校授課，學校每星期都安排我詩歌講座，就是挑選一些典型的詩歌，即興講解，以激起學生文學鑒賞的趣味（見《詩歌講座》）。其實，關於詩歌，有許多有趣的問題，比如中國詩由兩言到四言、五言、七言到現代詩，但四言前後就有了《離騷》，多數詩歌寫景抒情言志，錢鐘書在談中國詩中說中國詩是早熟的，早熟的代價是早衰，中國詩沒有史詩，《離騷.》不是史詩麼？又如唐詩崇情，宋詩尚理?還有南宋為何那麼多詠梅詩？ 一次，一個學生發問：“《蘭亭集序》”是否與蘭有關？ “自然，蘭亭是東晉著名書法家王羲之的寄居處，位於浙江紹興西南的蘭渚山下。蘭亭這一帶崇山峻嶺，既有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是山陰路上的風景佳麗之處。渚山下有一條小溪，當時的越王勾踐，為了麻痹吳王夫差相信他不再企圖複國，他便屈身在這條小溪旁，開墾灘地種植蘭花。勾踐的蘭花種得很好，蘭花一開使得小溪兩邊花香濃焉，這條小河被稱為蘭溪，蘭溪邊修了一座亭子，又叫蘭亭，漢代時設驛亭，到晉以後，文人墨客喜好三月三'修禊’，就是到水邊洗滌、遊樂、聚會、賦詩。王羲之所記敘的是一次聚會：那是東晉穆帝永和九年三月三日，王羲之與謝安、孫綽等四十一位有聲望有才氣的人都來了，會上各人做詩，王羲之為他們的詩寫的序。序中敘蘭亭山水之美，盡文人賢士聚會之樂，感盛世之無常，歎死生亦矣！蘭渚山、蘭溪、蘭花、蘭亭----期間流觴曲水，遊目遊目騁懷，都與蘭有關呀！” 來聽講座的有學生，有老師，而且越來越多，自然，涉及的問題也越來越多，總是延時。有時，直到學校燈熄了，才離去。 一次講座下來，兩個多鐘頭，很興奮，睡不下來，於是，我乾脆上校園小道走走，小道的兩旁植上白玉蘭，時值3月，三五月明，篩下清晰的倩影，脫光了葉子白玉蘭，素裝淡裹，晶瑩高結，像剛出浴的美人，有的羞澀地打著朵兒，有的激情綻放，馨香陣陣，一簇簇，一團團，一片片，像雪，像玉，像雲，像飛迸的浪花，心中湧上一種與荷花媲美於淤泥而不染的高潔情懷。 
這時，腦海裏又浮現出，一次，在深山曠野邂逅的幽蘭，還作過一首《幽蘭賦》： 憩穀逸林，納天地之精華。凝幽聚馥，懷淡薄之情操。淩寒傲雪，有君子之寧靜。精心生慧，保八節持仙韻。花通人意，觸靈犀以並美。孔子曰“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難怪君子愛花，尤愛花中之花，白玉蘭。 我凝視著那白玉蘭，好像荷花，而她的白，開著時盡情向四面擴展，如牛乳洗過一般，還有一種報得三春暉的激情似的。 不知道大底老年屬於回憶，還是執迷自己事業的沉醉那激情未消。想，早春的花，沒有比的上白玉蘭的熱烈了。 
回憶像一根紅絲線，穿起漂亮的珍珠。 其實呢，即便是明亮的珍珠，也是牡蠣眼淚。 有人說“天使的眼淚，落入正在張殼賞月的牡蠣體內，變成一粒珍珠。”牡蠣為了努力排除體內的沙子，分泌液體，將沙子包圍起來，反而形成一粒圓潤的珍珠。可見生命在奮鬥過程中，是多麼艱苦！ 這一粒珍珠，又未始不是牡蠣的淚珠呢？ 臘月的一場有驚無險的重病，讓我受盡折磨。 術後回到家裏，留心涼臺，那盆君子蘭，無人侍弄，失去嫵媚、富態、嬌麗、風姿綽約，一派“香消玉隕”的樣子。 哎！我原以爲只有我可憐，不勝風霜，那樣脆弱？ 原來陪伴我的還有君子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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