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得知《刺杀小说家》要被搬上大银幕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原因很简单: 好看,但难拍。 双雪涛的原著小说只有短短3万字,却构建了一个极其宏大、新奇的世界观。 看文字时可以自行脑补,但要将其影视化,并且说服观众相信其中最重要的概念,太过艰难。 这一点,相信导演路阳深有体会。 电影《刺杀小说家》从项目启动到正式上映,历时整整五年,光剧本就孵化了21个月之久,特效则做了两年半。 路阳坦承,这部电影很“熬人”。 一度,他从乌黑到花白的发色,在许多同行的朋友圈刷了屏。 “熬”成这样,成果如何? 赶在正式上映之前,院长有幸提前验货。(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又“凡”了~) 看完电影之后,我摸摸被打肿的脸,果断下单买了大年初一二刷的电影票。 原因也很简单: 太特么好看了! 《刺杀小说家》的好看,能说出许多门道。 今天咱们先聊两重—— 第一重:故事。 没看过小说的人,可能一看片名就有点懵: 刺杀……小说家? 一个小说家,是犯下累累罪过,还是背负神秘力量,才招致被买凶刺杀的命运? 这个问题,恐怕连写小说的路空文(董子健 饰)自己也莫名其妙。 路空文写小说5年了,还称不上一个“家”,写的小说一篇都没火,平时靠妈妈补贴生活。 他最新连载的小说《弑神》,场面铺得很大。 说是在异世界中,有位少年侠客名叫空文。 一家老少皆为赤发鬼追杀,现在只余空文一人。 而赤发鬼,就是这异世界的大boss,法力无边,人人忌惮,他统治下的皇都,空气里都飘着血腥味儿。 空文被逼至绝境,下定决心前往皇都,诛杀赤发鬼! 可他与赤发鬼的力量对比太过悬殊,想复仇,谈何容易? 小说里,空文只身来到皇都,面对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 现实中,路空文卡文了…… 卡文了…… 文了…… 了…… 不管有多卡,路空文都在直播里宣称: 三天以后,小说完结,空文势必杀死赤发鬼! 一言既出,粉丝安心。 可有个人慌了。 谁? 大老板,李沐(于和伟 饰)。 他发现,《弑神》中赤发鬼的遭遇,会同步映射在他自己身上。 比如,小说里赤发鬼面临危机,现实中李沐就会晕倒、流鼻血,感到死亡步步逼近。 李沐正值壮年,家财万贯,野心勃勃,当然不允许自己因为一部小说而莫名离世。 于是,他千万百计阻止赤发鬼被杀,或者,阻止路空文继续写下去。 他最终选择的方式是——买凶刺杀。 很荒谬是不是? 小说能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这脑洞拍电视剧也没人信。 可偏偏,李沐深信不疑。 为此,他找到了一个心甘情愿被利用的刺杀者—— 关宁(雷佳音 饰),一位父亲。 六年前,关宁的女儿小橘子失踪,他的人生直转之下。 这六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小橘子,可总是失望而归。 这一次,李沐宣称手里有找到小橘子的线索,关宁心动了。 他决定接受任务,前去刺杀小说家路空文。 于是,两个世界的冒险齐头并进,小说里与现实中不同人的命运也产生了奇异的交汇…… 看出来了吧,要把这个故事拍成,首要难点就是说服观众相信“小说能影响现实”这个设定。 换句话说,一定得让观众入戏。 电影在改编剧本上下了大功夫。 其中重中之重,是把人物做“实”——行事逻辑、能力、思维方式都必须可信。 拿关宁来说。 小说里他的原型“千兵卫”之所以接受刺杀的任务,是因为他想去看北极熊,需要一笔钱。 而放到电影里,这动机必须改,改得更直接、更有说服力。 于是,就变成了关宁拼尽全力寻找自己失踪的女儿——这种融于骨血的执念,相信绝大多数观众都能感同身受。 李沐为啥非得让他去杀人? 除了掐准他寻女心切的死穴,还有个原因——关宁有绝活。 至于有多绝,院长不剧透,只能告诉你:一开场他就展示了一下,但当时观众未必会留意,等到后面他再出招,才隐约感受到,这也是一个小说能改变现实的铺垫。 另外,小说里的小说家羸弱、落魄,手无缚鸡之力。 到了电影里,路空文虽然仍是不修边幅,不擅交际,一副宅男面孔,但他笔下的少年空文杀伐决断,热血勇猛。 因此,路空文也要有着“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体格,这样两人的对照感就更强了。 还有杨幂饰演的屠灵、佟丽娅饰演的空文姐姐,是新增的角色。 屠灵在小说中对应着一位代理律师,属于“白手套”类的角色。 电影里她的功能性更强,有着神秘的过去和复杂的性格,增强了剧情的悬疑色彩。 除了做好剧本,导演的镜头语言也将两个世界有机地串联起来。 比如丝滑漂亮的转场。 迷雾诡城变成现代都市。 这边滑落天台,那边坠入深渊。 时空与人物的互文,在电影里得到充分强化。回头再想,处处是伏笔。 比如,赤发鬼被民众视为“天神一般的人物”,是只能跪拜不能直视的存在。 再看他对应的李沐—— 大手一挥,拂过众人头顶,这不是把自己当“天神”还能是什么? 现实中,李沐要路空文三天内死;小说里的异世界,赤发鬼则对侠客空文步步紧逼。 这二位的对照关系已经很明显。 但我如果告诉你,关宁也被写进小说了呢? 异世界与现实的纠缠更为紧密、刺激、环环相扣。 观众的紧张和兴奋,也就瞬间加倍,根本没有出戏的空间。 很多时候,我捂住嘴,心里都忍不住一个“哇靠!” 还可以这样?原来是这样! 不多剧透,你们值得一个IMAX。 如果说故事还有小说可依的话,那么,《刺杀小说家》的另一个难点,绝对是从无到有的探索。 这也是电影第二重好看——视效。 早在《绣春刀》系列广受好评时,路阳的“绣春刀”美学就已深入人心。 而拍《刺杀小说家》,他要建立的是一个崭新的“弑神”美学体系。 这个凡人胆敢弑神的异世界,瑰丽、神秘、诡奇、古老,处处浸染浓郁的东方色彩。 经过重重选择,北魏时期的风貌和建筑因为其质朴又彪悍的风格,成为异世界的美学参考。后来,唐代、中亚元素也被加入其中。 大到场景: 密檐石砖残塔、崖阁石窟佛龛、石刻群…… 小到人物服装、道具: 道具几千件,人物造型概念设计图高达6500张。 其中颇为醒目的红甲武士是传说中的九头身,全封闭式头盔,乍看有点像小龙虾,其实以唐铠为灵感。 还记得《绣春刀》里每个人物的兵器都有来头。 比如周一围扮演的师兄用的刀,修长形似禾苗,开始被许多人误认为日本武士刀,其实它是明朝抗倭英雄戚继光改制的苗刀,亦是御林军的标配制式武器,所以也叫御林军刀。 路阳所在的剧组,全员细节控。 绝对不会出现人物服化道批量制造,或者为了追求视觉刺激瞎开脑洞的情况。 这次红甲武士使用的战斧,也建议看个仔细。 大银幕上颇为吸睛的飞天烛龙,绝不单靠气势抢镜。 它是埔寨火龙,和电影里的祥云孔雀花车等民俗一样,都是有传统文化作为参考的。 最厉害的是,有些一闪而过的细节,也必须有来源有由头,这样才能让整个世界有灵魂。 举个例子,民众跟侠客空文介绍,皇城有十八个坊,大不相同。 只是几句台词,几个大远景或者局部的呈现,但剧组为这十八个坊设计了不同的文化和职能,甚至用《山海经》里的神兽来进行区分。 这个缜密程度,就说你服不服! 美学体系建立之后,还得让异世界充分地“活”过来,焕发生命力。 这必须倚仗强大的特效。 据说拿到电影剧本后,特效总监的第一反应是:“路阳,你是不是疯了!” 因为,以当时的特效技术,实在无法承载如此放飞的想象力。 可最终,特效团队扛过来了。 前期筹备花了一年,画了2000张概念设计图,2095张分镜头故事板; 摄影棚搭了又拆,加起来有20多个,面积高达17万平方米; 搭建了当时中国最大的一块动作捕捉场地,足足有800平米; 片场100台摄像机,20台电脑,120个动作捕捉摄像头…… 之前《流浪地球》特效做了9个月,已经令人惊叹,而《刺杀小说家》的特效制作周期长达两年半! 其中一个巅峰级挑战,是大规模地使用动作捕捉、面部捕捉和虚实拍摄结合。 说得直观点: 烛龙迎面飞来,高山、烛龙、火箭,假的,全假的。 老僧林中亮剑,树林,草丛,蓑衣,全!假!的! 难怪连吴京都看傻眼: 电影里只有人是真的。 但即使知道人是真的,那人是谁,你也可能猜不出来…… 院长温馨提示:郭京飞在电影里出演了两个角色。 一个是前面图中出现的老僧,还有一个,我不剧透,只能说:酷炸了! 电影里有三个纯数字角色,做起来难上加难,让特效团队熬秃了头。 包括之前引发讨论的赤发鬼。 在导演的设定中,他原本是人,想变成神,却由于欲望作祟而成了妖魔。 他有15米高,4只手臂,红发蓝面——这些还是观众能够看清的,而那些看不清的,40万根头发、90万个毛孔、做表情时肌肉的变形、血管的扩张等等,都要做得极致精细,这才能让角色极度逼真,让观众完全沉浸。 当大银幕上赤发鬼的巨大身躯终于破石而出,遮天蔽日,一只巨掌凌空袭来时,我被震撼了。 真实带来的极大张力,不仅震撼感官,还能征服心灵。 必须强调,电影在完成从无到有的巅峰级特效的同时,没有丢下人物和情感的内核。 许多情节和人物有留白,比如屠灵的身世,比如路空文的父亲,比如现实世界的“小橘子”……看完之后意犹未尽。 而在情感上,可嚼可回味的地方太多了。 关宁是一个凡人,但身为父亲的本能让他成为凡人英雄。 即使落魄至极,他从未绝望,永远怀抱着微小的希望去寻找,去保护。 信念,让他迸发强大至可怕的力量。 同样动人的,还有侠客空文站到赤发鬼面前的勇气。 渺小与巨大的对比如此鲜明,可他没有流露一丝胆怯。 面对赤发鬼的居高临下,肆意轻蔑:“一介凡人,竟敢弑神。” 空文无需多言,只高高举起手中利刃。 他要弑“神”,他要诛杀赤发鬼,他要为死去的家人复仇,他更要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他不是任由赤发鬼玩弄的蝼蚁。他的残破人生,由自己缝补。他的命运,只由自己掌控。 “小说能改变现实吗?” 大银幕上,关宁用自己的行动作出了回答。 回到现实世界,路阳也许试图用《刺杀小说家》来证明:电影可以改变(中国)电影。 这是一个中国电影没有讲述过的奇幻故事,它实现了一套崭新的标准化工业流程——并且,完全由中国电影人制作完成。 戏里戏外,相得益彰——在强大的工业体系包裹下,是蓬勃的想象力,是由信念催生的执着和希望。 这次终于可以说,中国奇幻大片支棱起来了! 不只是故事、技术,更在于一种心气。 我想,这才是《刺杀小说家》好看的根本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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