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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山东传统年俗 ——从吕剧《借年》说起

 城北十五里666 2021-02-12
就地过年,更增添了对家乡的思念,尤其是各类年俗。听到吕剧,乡音亲切,瞬间被拉回到了山东情境中。吕剧《借年》,来源于传统吕戏,唱词、曲调是浓郁的山东风格,描述的故事情节更是山东风俗。因此,藉吕剧《借年》,回忆并记录一部分山东年俗,与无论是否回家过年的山东乡亲一同品味。


连续两个年下,被新冠病毒拦在家里,倒有了时间来思考年节。每年年根儿打扫卫生,一般都听着吕剧,听到乡音就想起家乡的年俗。

今年,我家老大八岁、老二五岁,彼时为孩子免于严寒和奔波劳碌之苦,这两年又赶上疫情就地过年,算来已经连续八年没回山东过年了。虽在津过年,但萦绕心头的始终是山东的传统年俗年味。山东区域辽阔,鲁中、胶东、鲁北、鲁西南地形各异,风土民情各有特点,但大体来讲是大同小异的。我的家乡青州是古九州之一,南拥沂蒙余脉、北有大片平原,阳河、弥河自南向北穿流而过,胶济铁路、济青高速东西穿过,是鲁中交通枢纽,其风土民情是典型的鲁中风格。

过年是儿时最为期盼的节日,其实到现在也是一样。一者吃穿二字,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各种美味,如炸藕合、松蘑炖鸡,还有各种炖肉等,还能穿新衣;二者还能拿到可供挥霍一段时间的压岁钱。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过年那种神圣的气氛和年味儿。虽然儿时也常听大人说,越来越没有年味儿了,但回忆中的各种年俗还是充满年的味道。

“大雪飘飘年除夕”“到明天小尽一天是初一”是山东吕剧《借年》的经典台词,瞬间将人带入年的情境当中。吕剧是山东琴书演变而来的山东地方戏,广泛流行于鲁北、鲁中和胶东地区,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借年》是山东省吕剧团于上世纪50年代,在老本基础上整理而成的,讲述的是贫生王汉喜奉母命于除夕之夜到未婚妻爱姐家中借米面以度年关的故事。这出戏短小精悍,故事情节简单,于我而言,谈不上特别喜欢,但这出戏是逢年过节的必演剧目,所以对其故事情节、唱腔旋律烂熟于心。特别是《借年》里面提到的一些年俗是流行于鲁北、鲁中一带的典型传统年俗,我感同身受。

囤年货和压锅的年俗。小时候在盼年的过程中,总能赶上几个年集。年集太热闹了,有鞭市、菜市、衣裳市等等,卖什么买什么都到固定的区域,人挤人,真个是摩肩擦踵,不怕也从未有踩踏,因一切都在秩序当中。山东吕剧另一出经典剧目《姊妹易嫁》中张有旺感叹“陪送不尽的闺女办不尽的年”,置办年货是没有上限的。土地爷爷也得熬个二月二,谁都有个节日,过年是民众集体的狂欢。办什么事、买什么东西都得赶在年前,就连讨债要账的都要“年齐月齐”,正月里是不能登门要账的,否则就会变有理为无理,被认为是“不懂事”。及至新年,大家都忙年,集市自然不开张了,待等营业,早则初六初八,晚则过了十五。正因为正月里少交易,而且要招待来来往往拜年的亲戚,所以要置办年货囤好年货。《借年》剧中,爱姐未等汉喜说完,已经知道来意,抢先说道“你今晚上来得可真凑巧啦,过年的东西全在我屋里。”挖完面之后,爱姐给汉喜拿来好东西“这是两个肥羊腿,还有两只风干鸡,五斤重一块肥猪肉,半斤重的俩鲤鱼,细粉捆了一小捆儿,咸盐包在手巾儿里,这是些花椒茴香胡椒面儿,还有那干葱干姜干粉皮儿,馍馍拾了十拉个,还有那黄面年糕豆包子,饺子馅我挖了两大碗,回家去你娘儿俩吃顿现成的。”爱姐拿的这些年货,特别是黄面年糕要跟豆腐一起压在年五更的锅里,寓意有福、年年高。饺子更是过年的必吃之物,除夕吃饺子、年五更吃饺子、初五吃饺子、十五还要吃饺子。特别是年五更的饺子馅,要提前准备出来。另外,初五的饺子馅更要在初三提前准备出来,“剁三不剁四,剁得孩子不识字”,所以,初三晚上串门,常会碰到剁饺子馅的。

大扫除的年俗。“看人家欢天喜地把年过”是爱姐对过年气氛的慨叹。的确,过大年的气氛是喜庆,处理事情必须赶在年前,保证过年的喜庆气氛。为了营造喜庆气氛,大扫除成为辞旧迎新的重要习俗,且扫房不局限于二十四。从小到大,大扫除是始终不变的有着切身体验的年俗。小时候,我帮着扫院子、扫房子,“老婆子画眉”是经常得到的评价,至于大人会不会重新扫一遍不得而知。记忆中,经常是除夕傍晚家里还很杂乱,但等到凌晨起来过年,家里就像被父亲变魔术一样收拾得一尘不染。如今过年,我成为大扫除的主力,我始终认为大扫除是过年最重要的意义之一,“扔”成为我大扫除的杀手锏。

贴春联萝卜钱的年俗。电影《借年》里,爱姐家大门挂灯笼、贴满萝卜钱(天津叫“吊钱儿”),门内还有迎面“福”字。过新年自然要将春联、萝卜钱张贴一番。大概从初中起,我就承担起了贴春联、萝卜钱的任务,用白面打一瓢浆糊,然后用炊帚沾满浆糊到门上再贴春联,最后用笤帚扫平。爱姐心疼汉喜“腊月的天气冻煞人”,腊月天气确实冷。要是赶上刮风,贴完春联,双手往往冻得通红僵硬,要缓好一会儿。在天津,年根儿那几天啥时候帖吊钱儿的都有,不管邻居啥时候贴,我仍然保持着除夕中午前后贴的乡俗。现在楼房里面帖萝卜钱,只能贴在屋内,图个欢喜。去年过年,家里的窗花和萝卜钱,是我带着老二去买的。自打买回来,老二一天至少问我三遍,“可以贴了吗?可以贴了吗?”

敬畏先祖的祭祖年俗。除夕午饭后,郊野的鞭炮声就绵绵不断了,那是祭祖开始了,鞭炮在旷野燃放不拢音,声音低沉绵软,更显阴沉。上坟祭祖,是过年的重要习俗,也是年节中家族凝聚力开始收紧的起点。一年中,上坟的节日有很多,清明节、夏麦坟、七月十五、十月一等,这些节日上坟一般都是出阁后的闺女、媳妇儿去上坟,但过年上坟祭祖规矩很明确,要家族男丁老少聚齐了集体去上坟,而且讲究早,正所谓“早上坟出勤人”。上坟的祭品自然是饺子和酒,还要放上几挂鞭炮,给先祖过年。祭祖队伍的规模和风貌,能够看出这辈人的生存状态。

年五更敬畏天地的年俗。我小时候家里从来没有年夜饭之说,除夕夜也是吃饺子,在印象中,除夕傍晚家家户户还在忙着紧张地打扫卫生。对年夜饭的感觉,也就这几年才有,渐渐得我也开始做年夜饭,但算不得丰盛,以量少、光盘、不吃剩饭为原则。这些年过年,在所谓的年夜饭之后,夜里12点再吃顿饺子,算作过年,可我一直觉得没有过年。记忆中的过年,是一套敬畏天地的仪式。《借年》中,爱姐一家除夕晚饭吃完辞岁酒,嫂子送爱姐回房休息,姑嫂之间的对话勾勒了一幅生动的传统山东年俗画面。除夕晚饭后,没有“熬一宿”的习俗,都各自睡去,爱姐劝嫂子“鼓打二更天不早,还在俺绣房胡叽叽,嫂子啊嫂子啊你快走吧,快搂着那小侄睡觉去。”过年的仪式,是在五更天(3——5点)时分,俗称“年五更”。爱姐嘱咐嫂子“嫂子你快走睡觉去,别忘了五更起来下饺子”,爱姐对汉喜说道“这天色不到三更鼓,你四更回去也来得及”,可见五更天过年拿得稳。小时候,早则3点多、晚则快6点,在此起彼伏、连连不断的鞭炮声中,我被大人叫醒起床,穿上新衣。此时,饺子已经在锅里煮着。起床洗脸后,正好帮大人一起往院里的主供桌、厨房里灶王爷神像前的分供桌上端饺子。待等焚香,整把香插在院子里的供桌上,还有一把零散的香,取六路或九路插到厨房供桌上,余下的一路路分别放在各个门口两侧。接着就是“发钱粮”,也是院子的供桌为主、厨房的供桌为辅,各门口两侧都分几个纸元宝。边“发钱粮”边磕头跪拜,“发钱粮”将近结束,鞭炮声就响起了,两响、五百头的鞭炮是我家的标配,我常常去给鞭炮点火,那鞭炮一个是一个,能响五分钟,“响亮响亮,人财两旺”,鞭炮声落,“过年”的这套仪式就算完成了。此外,家里有小顽童的,还要去河边湾沿送几个纸元宝,以祈求保佑熊孩子下湾下河能够平安。敬畏天地的这套仪式进行期间,有很多禁忌,比如要在卧室备好尿罐,不能上厕所。小时候我犯过忌讳,被告知不允许,问了一句才知道,申公豹负责管理厕所,也要过年,所以这段时间不能上厕所。

老老少少穿新衣的年俗。老老少少穿新衣服是过年的切身之喜。《借年》中,爱姐给婆母偷做的衣服“有棉裤有棉袄,还有包头和带子”,过年奉上,可谓正当其时。小时候,我期末考试成绩总还不错,每年过年,都是父亲骑摩托车带我转遍青州城的商场买新衣服,从头到脚全部焕然一新。母亲的衣服,很多时候也是父亲给买。母亲学过裁缝,家里也有缝纫机,现在还零星记得,大概是小学头几年,我们堂兄弟几个、老人的裤子,经常是母亲自己缝制,成本低、大家还很欢喜。

未婚姻亲往来的年俗。青年男女定亲之后,两家成为姻亲,《借年》中,王汉喜提到“没过门的亲戚难开口”“进得门来心胆虚”是真实写照。因两家关系微妙,过年是一大关,年关过得漂亮,婚姻大事会比较顺利;如若不然,难免节外生枝。所以,男方都会小心翼翼到女方拜年,不但要看望老丈人,还要看望老丈人的兄弟们、丈母娘的娘家兄弟们。过大年,未过门的准女婿按照女婿礼节到老丈人家登门拜年,要带重礼。礼重、事多、风险高,多少有点“不能承受之重”的味道。因此,一般来讲,男女定亲之后会尽快完婚,不抻着,更不会赶上几个年,腊月底拜天地或者趁热打铁正月里赶紧拜天地。

年五更过完年,穿上新衣服,早上就该家族聚集起来开始挨家挨户拜年了。爱姐不忘“二百铜钱拿在手,给俺相公买糖吃,相公啊,明天人家把年过,给你这二百大钱压腰里。”穷人怕年,有这二百铜钱压腰里,汉喜心里至少不慌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记忆中的年俗年味儿,现在的年俗年味也会成为孩子们将来津津乐道的年俗年味。

2020年1月25日庚子春节初稿于天津水西

20211月27日改就于天津水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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