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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安山文学】闵长州||老赵家的牛病了(小说)

 望安山文学 2021-02-14


老赵家的牛病了



作者:闵长州
    主编:非   


前些天,老赵正暗自庆幸终于要熬过这糟糕透顶的庚子鼠年,即将进入辛丑牛年了。可天有不测风云,意外还是比明天先到了一步。这不,就在这岁末年初还是发生了一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们家的大水牛突然生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说来也怪,这牛身体近两年虽不如以前但还算是很壮实的,怎么一下子竟病得不吃不喝了呢?整天没精打彩搭拉着脑袋、蜷缩着庞大躯体,像患重症卧床不起的病人一般。任老赵怎么拉扯它都丝纹不动,给它上好的草料也不吃一根,端来以前特爱喝的温热的淘米水也都不喝一口。以往每当老赵一早进入这牛房,这牛便像撒娇的孩子一般,朝主子摇头摆尾,甚至头都往老赵怀里钻。有着几十年养牛经验的老赵第一次遇到这情况,心里确实很紧张很着急。于是先后请了好几个兽医来给牛诊治,一个个又是测肛温又是扒开牛嘴巴看舌头看牙齿看喉咙,还有听心脏的,从头到脚遍身都检查过,结果一个个都没查出什么名堂来,都说这牛没毛病,也没给出个什么灵丹妙药方。牛没病怎么会一连几天不吃不喝躺着不动呢?老赵坚持认为牛肯定有病,而且还病得很重。无奈老赵只好没日没夜守在牛房里,精心待候着这心爱的宝贝,满心期待着牛的病能尽快好起来,平安健康跨入本命年。
老赵几岁时父亲就因病过世了,母亲带着他和两个姐姐生活,家境较为贫寒,因而小学毕业便辍学回家务农了,也就从那时起和牛打起了交道。先是为集体放牛割草,到成年后也一直是以养牛、犁田耙地打场为业。后来农业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加上分田到户后农村田地大多都不再耕翻了,稻麦两季都是收割前直接撒种,因而牛作为生产力的大型农具便完全退出了历史舞台。老赵本别无所长,自然也和牛一样近乎失业了。除了种几亩地,没有其他更好挣钱的本领和选择。于是老赵只能继续干着老本行。当年饲养、使用的那头成年不久的母牛被老赵从队里买了回来,让它专职繁殖小牛,近20年间先后下了十头小牛,可以说那些年那头母牛给老赵家带不了财富做出了不小的贡献。后来那头母牛老了不中用了就自然被淘汰了,说是淘汰其实是被屠宰户软磨硬泡给了点钱牵走宰杀了。为此老赵心里难过、内疚了好多天,觉得对不起那任劳任怨、功勋卓著的牛,辛苦了一辈子临了还成了人们的盘中餐。
而老赵家现在这头母牛正是之前那牛的后代,至今还不足二十岁,先后也下过七八头小牛,按理说正值壮年,不知怎的,这两年却突然丧失了繁殖能力。田里的活用不着它,不下崽又不能产奶,于是好心的邻里、亲友都劝老赵干脆也给卖了或宰了算了,可这回老赵说什么不答应,他想就这么一直一如既往地好生饲候着直到老死。老赵是个特别重感情懂得感恩的厚道人,他想以此来弥补它之前的缺憾,同时也想以此报答这条如同它妈妈一样勤勤恳恳踏实实埋头苦干的好伙计。所以,自从这牛生病以来老赵干脆在牛房里搭起了床铺。他给牛身下垫上了厚厚的稻草,还在边上接上了电暖器。除了每日习惯用硬刷子给牛浑身上下刷上一遍,既给牛搔痒痒又梳理了毛发,还想方设法给牛好吃好喝,把玉米桔杆、黄豆桔杆打碎,还有炒熟的香喷喷的豆粕,还煮了豆浆、端来自已吃的白米饭,可这牛对老赵送来的以前从没品偿过的美食一点都不感兴趣,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偶尔也只是像征性用舌头舔了舔,可能算是给主人一点面子。眼看着都快一个星期了,牛的病情在日渐加重,壮硕的身体明显消瘦了很多,开始几天还起身解过几次大小便外,后来量次越来越少了,整日闭目养神,对老赵似乎也是不理不睬了。老赵心急如焚,寐食难安,一愁莫展。
牛的病情没有一点好转的迹像,老赵虽身心俱疲却又不愿意放弃,总是期待着奇迹的出现。他仍日夜在牛房守候着,时时刻刻细心观察着牛的一举一动。这天深夜老赵累得两眼实在睁不开了便迷迷糊糊睡着了。不一会,老赵感觉牛突然轻轻走到他床前,两只前腿慢慢跪了下来,然后将嘴巴靠近他,用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手,老赵感觉脸上潮湿了,抬眼一看是牛的眼泪,一滴两滴.....不停地流淌到他脸上。过了一会,牛慢慢地抬起头,睁开圆圆的大眼睛,张开嘴轻轻叫起了老赵的名字,连说感谢你多年的厚爱,一直把我当作好伙伴、好朋友,我这几年都没能为你效劳了,你对我还是不离不弃。我也不能再这样下去连累你,即将离你而去,我们也是缘分尽了,你也不别难过。没有了我这个累赘你可以选择做些其他营生度日。只是临走之前我要把这些年想对你说而一直没有说的话告诉你,也算是你我没白白相遇一场。牛竟然能开口说话,让老赵十分惊奇又喜出望外,便一手抱着牛头另一只手轻轻地摩搓着那软软的长长的毛茸茸的大耳朵。牛把头在老赵的怀里蹭了蹭,然后挣脱了出来,慢慢倾吐着它积压了多年的心声。过了好一会,牛好像累了,也许是说完了,便抬起头吃力地朝老赵点了三下,就好似人们鞠躬一般,然后突然扑通一声倒下了。不小的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老赵,他连忙翻身坐起,揉了揉双眼,史见牛四蹄僵直交叉侧卧着,脖子伸展半闭着的双眼还挂着泪珠,嘴角流着少许白色的涎沫,舌头已不再搅动,尾巴也一动不动地甩在一边。牛,已一命乌呼了。
原来刚才是在做梦,这是一个既那么真实又很滑稽的梦。
老赵心里非常难过,泪眼婆娑木然地坐着,回想着刚才梦中的情景,牛临终前对他说的一番话多还隐约记得。牛说它已患抑郁症几年了,本还属壮年还可以继续繁衍后代,为老赵家再多创造些财富,可它发现它的同胞们和它前后所生育的七八个犊子都已先它而去了,它们都是让那些主人用含有大量激素、抗生素以及镇静剂的高蛋白混合饲料喂养的,本来需二三年才成熟的现在一年多就牛高马大,滚瓜溜圆,然后便一个个被宰杀了。让饲养户及屠宰手们这些年一个个都赚得腰包鼓鼓的。它们原本是劳动工具,过去农忙季节起早带晚耕田犁地耙田打场拉车,吃的青草、干草或稻草、桔杆,等到老了不能干活便被宰杀,能吃的成为人们餐桌上的美味。不能吃的头角、骨头用来入药,头角还可制作成梳子或其他工艺品,皮用做琴弦皮鞋皮带皮箱古时还有制成皮鞭,这就是它们命运的最后结局。而现在它们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能够为人类奉献的唯有肉体,此也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可它们只需要吃草料和喝洁净卫生的水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什么高蛋白类的营养添加剂和激素、抗生素、镇静剂等,可它们没有选择和拒绝的余地,只有听任主人摆布。因而,现在这肉不仅口感差缺乏应有的营养,且多带有毒素,还有不少商家注入水份,如今还新发明了泡化增重剂,此类伤天害理的恶行越发变本加厉。过去说牛鬼蛇神即把它们归为邪恶之类,后来又提倡学习lao黄牛精神,当然,这些现在都已成笑谈。人们一直认为它们是笨牛,没有思维,不会说人类的语言,可它们会通过摇头晃脑、眨眼、抖耳、甩尾巴等肢体语言来表达它们的思想,只是人类并不了解它们们,不懂它们的语言罢了。
当初上帝许诺给它们是60年的寿命,而它们只取了30 年的,将另外的30 年无偿奉送给了人类。它们除了成年前的二三年和年老体衰的晚年,有20多年的时间都是在为人类默默奉献的。牛对老赵说,我们是头脑迟顿、执拗倔犟、笨拙顽固,但却是勤劳善良,踏实正直,忠心不二,与世无争,任劳任怨,不辱使命,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负重前行,一步一个脚印,一生无所奢求。我们一辈子干活(还有的同宗则是奉献乳汁),只至年老体衰力气不济,临终时任人宰割我们也无怨无悔。可以说我们是人类最忠实善良可靠的朋友。可如今人们除了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奶),除了想方设法让我们快速长肉,以换取大把大把钞票外,已没有人珍惜和窥见我们的精神、品德。现在有些当官做买卖发财的,一个个看上去人模人样,道貌岸然,其实他们的灵魂远不如我们这般畜类。这些年,金钱利益已成了社会成员的唯一追求。道德伦丧,三观扭曲,损人利已、相互残害、投机钻营、巧取豪夺、坑蒙拐骗等等践踏人类道德底线的无耻行为可以说是无处不在。丑恶现象泛滥成灾,可以说是空前绝后。本来人类完全可以生活得更健康更美好,可他们的欲望严重摧毁了自已的躯体和灵魂,也在改变着种族的基因。有钱人宁愿养猫养狗也不会把他们的所谓爱心他们花不完的钱奉献给穷人弱者一点点。一只小小的宠物猫宠物狗的生活成本可比我们的和活代价不知高了多少倍。作为一头牛,一个畜牲无可奈何于人类,只是目不忍睹的现实、心灵的折磨让它痛不欲生。
所以,牛告诉老赵说它的病是多愁善感、久思伤神,是郁闷绝望、愤世疾俗所致,是患上了和人类雷同的“抑郁症”。当然兽医自然是不懂“抑郁症”的。这是目前人患病率较高的病种,男女老少都不少见,特别是高官大款名人发病犹多,你看这些年有多少高官名人都是因患上此病而从高楼一跃而去了极乐世界的。就在前不久香港名媛34 岁的企业家还怀抱五月大女儿做了回空中飞人。我这几年没再给你下崽,也是不想让它们去伤害更多无辜的人。我患上此病是最好的结局,因我无法选择跳楼割腕服毒。我只能选择绝食,只能以死铭志。请你理解我的苦衷。我欠你老赵的情,如果下辈子上帝仍让我当牛我肯定不干,做猫做狗当宠物我也坚决不干,让我做马继续为你效力偿还你我或许是倒是愿意的。这些天我无欲无求,不想吃不想喝不想动,思维停滞,五脏六腑功能逐渐丧失,这样你我都解脱了。我没吃过带添加剂和激素、抗生素、镇静剂的草料,我的肉是安全的,这个你最清楚。所以,你之前完全可以把我的躯体买给屠宰户还值几个钱,也算是我对你对社会的最后一点贡献......牛说的如此如此入情入理让老赵很是惊愕、动容,甚至还有点自愧弗如之感。
 很多农村人都知道,冬天的牛房是很暖和的。可牛死了没了热气屋里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很多。一连两三天老赵都像失了魂似的一直傻傻地坐在那里,两眼总盯着枯瘦僵硬的牛尸。任家人怎么劝说老赵都不愿离开。只到第三天一早老赵才请了几个邻居,费了不小的劲,用拖拉机拖将牛的尸体拉到了不远处小树林边上的空地埋葬了,他要让牛的尸体腐烂后去营养滋润这里的树木和小草。因为,在这里、在这数十年间,从春到秋他曾一次次牵着牛来这树林里、河堤边吃青草,到小河边饮水。这里遍布了他和他那三代水牛的足迹。
 这里是他和水牛最留恋的地方,也是他们经常撕守在一起的自由清静的一片天地。
老赵和这牛的感情太深了,老赵一直不能接受牛死了的现实。接下来的几天,老赵每天都要来到掩埋牛尸骨的小树林里。倚着树杆默默静坐上好一会。他怀念牛心中放不下牛。这天下午天气特别晴朗,虽是腊月但却分外暖和,老赵又来到牛的墓穴旁,靠着树杆坐在塑料编织袋上晒着太阳想着心事,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睡眠严重不足,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进入了春光明媚的仙境。大地碧波荡漾,更有金黄色的油菜花、粉红色的桃花点缀其间,西斜的太阳映照着小河里的水泛着层层银光,不远处大水牛正低着头悠然自在地走在小树林边的草地上,长长的舌头像锋利的镰刀一般快速卷噬着鲜嫩的青草,嘴巴不停地咀嚼着,长尾巴则习惯地自由伸展卷曲或下下左右甩动着,一会低头啃了几口草一会又抬头朝老赵望了望,然后再继续贪婪地享受着美食。突然不知从哪里走出一大群衣着整齐光鲜但不看其清面目的男女,有的手里抓着手机,有的夹着公文包,往草地边勿勿而来。突然一股以大水牛为中心的旋风骤起,巨大的力量竟裹挟着大水牛和树叶、草屑及一些散落在地面的印有红色字样的纸片盘旋而上,不一会只见大水牛随着那旋风四蹄腾空,飘然而去。老赵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真是见证奇迹了。牛还真的飞上天了。刹那间老赵悲喜交加拼命奔跑着喊叫着。牛没有死,他的牛上天了。他要把牛追回来。可任老赵怎么追赶怎么大声喊叫,那牛好像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听见他的叫唤一样,头也没回自顾远走高飞去了。而老赵仍不甘心继续仰头狂奔嚎叫,一个不留神,脚底下被树枝一跘摔了个跟斗,冒出一身冷汗。又是一个离奇梦。老赵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站起了身回家了。
迎着西下的夕阳老赵没精打彩地往回走着,心里仍在想着已飞上了天的牛,想着那两个莫名其妙的梦,不免感叹流年不利、时乖运蹇。但转念一想牛早晚总是要死的,怨天尤人也无济于事,还是顺人应天随它去吧,但愿牛年能否极泰来。想着想着这几日笼罩在老赵心头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许多,前面晚霞映照的天际似乎也更亮堂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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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
简介
闵长州(微信号:Mcz8938,网名:悠哉悠者),江苏省建湖人,副主任中医师,中国中医学会、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会员。闲暇喜作些涂鸦 ,先后发表专业论文30余篇,还有数十篇文学类作品散见于多家刊物和微刊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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