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守奎 又到春节。 因为疫情,像去年一样,我不能回老家陪爸妈,有些遗憾,有些内疚。思绪拉扯了我,飘回到遥远的孩提时代—— 在乡下老家,临近春节,大人们总要紧锣密鼓地忙活,我和弟弟则兴奋地扳指头数日子。 妈妈很要强,即便连夜一针一线赶做,也一定让我们在大年初一穿上新衣。睁眼发现枕边整齐码放的新衣新鞋,我和弟弟心里乐开了花儿。而妈妈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告诉我们,她又是一夜没合眼。 老家过年有许多习俗。 首先,每家每户都要用精粉蒸很多形态各异的花馍,有如元宝的,象征团圆;有各式各样动物造型的;还有一种枣山,是将面团盘得像山峦一样,其间再缀满大枣,煞是壮观。 其次,要炸很多麻花。老家的麻花咸味儿,口感酥脆,“长相”漂亮,根根都像是艺术品。腊月二十三以后,几家好友或街坊,相帮互助制作麻花,是一个大型工作场面,多人协作,分工明确:和面、切剂子、搓、炸,当然还要有烧火的。我一直是那个烧火的,虽然我盼着能晋升为搓麻花的。大人总说:好好烧你的火,烧火很重要!但我知道,他们是对我信不过。在老家,谁家麻花炸得好,会得到大家夸赞,主人就很有面子。 于我而言,炸麻花过程中,大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那种心灵撞击,多年后还十分怀念。 再次,要发豆芽。妈妈和奶奶把盛着绿豆、黑豆的瓦盆,放在炕头上,定期换水。我常常偷偷把豆芽盆上的苫布掀开,目不转睛地盯着豆子们,期盼能看到豆芽蹭蹭往上蹿的壮观;每次都很失望,可隔天又总能看到小精灵们明显有变化,我百思不得其解。妈妈哄我说,豆芽怕人,夜深人静时才长呢。我信以为真,以至于梦到静谧的深夜,豆芽盆里发出了轰响,我躲在一旁,偷窥到了小小豆芽肩并肩手拉手,伸头使劲儿上长…… 妈妈还会做肉冻。妈妈牌肉冻色泽均匀透明,入口Q弹润滑,香而不腻。有一年,妈妈做了一盆肉冻,高挂在厨房梁上,说是防老鼠,我想也是防我和弟弟这俩馋猫吧。但还是防不胜防。趁大人不在家,我们哥俩儿踩着板凳,团结协作,取下了让我们垂涎三尺的肉冻,商量好只是尝尝,结果却是近乎扫荡……妈妈发现后,假装高高举起手,却只笑着轻拍了我们的头…… 年三十当天,扫院子、写对联、贴窗花。最忙的要数奶奶和爸爸。奶奶是远近闻名的剪纸高手,街坊们会来讨要吉祥的剪纸窗花,回去贴了图个喜庆。奶奶剪纸惟妙惟肖,有各种动物、花卉,还有叼着大烟袋的人物造型……爸爸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街坊们排队来求对联。爸爸忙不过来,于是全家都为爸爸打下手,这也成了我们家年三十的固定节目。妈妈裁纸,我研墨,弟弟则跑前跑后,一会儿帮爸爸摁纸,一会儿把写好的对联小心翼翼放到一边晾干…… 除夕夜,一切准备停当,奶奶一声令下:“准备放炮。”我和弟弟立刻就位准备。先由爸爸放二踢脚,而后才是我和弟弟放小鞭炮和小烟花。当二踢脚挣脱开爸爸的大手,直冲云霄,在空中炸成一朵花,我们也心花怒放。 放完鞭炮,吃年夜饭。年夜饭的主角是饺子。最吸引我们的,是饺子里包着铜钱或者硬币。奶奶说谁吃到谁就有福。于是,每次我们都要吃很多饺子,目的是能吃到奶奶说的福。一旦吃出了硬币,我和弟弟便会把它举起来,兴奋地大叫:“我吃到福啦!”其实,大人们总会把包福的饺子悄悄夹到我们哥俩儿碗里,明知作假,照样开心。 奶奶不停地为我们哥俩儿夹菜添饭,直到我们说吃不下了才肯罢手,那是想讨个吉利,祝福我和弟弟永远不在吃喝上受穷。 初一早上,一家人总在奶奶的催促声中爬起床,“快,放炮要抢先。”吃罢早饭,我们又在奶奶的催促下,随着爸爸,挨户给本家长辈拜年。压岁钱只有五毛或一块,但对我们已是极大诱惑。 大年初二开始,爸爸妈妈带我们去串亲戚。常常是,一个食篮里放着自家蒸的12个馍,一个食篮里放着自家炸的12个麻花。到了亲戚家,自然也少不了给长辈们磕头拜年。离开时,主人要把我们带去的馍和麻花各留下6个,这是讲究。 过了初五,民间还会举办丰富多彩的活动。印象最深刻的是踩高跷和耍狮子,以及腊月底村头竖起的高高的秋千,惊险又刺激。我喜欢看高手荡秋千,有时看着看着,感觉自己也长出了翅膀,从秋千上腾起、高飞…… 如今的“过年”,已经注入了许多全新的内容,但儿时的记忆,依然清晰如昨。 期盼疫霾早日散去,明年春节能踏踏实实回老家,陪老爸老妈过一个地道的故乡年。 插图 王金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