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微刊ID:sanqinwenxue
不忘初心 梦在三秦
本期编辑：鱼儿姐姐 执行主编：鱼儿姐姐 文/醉歌 
一
库水在铁锤脚下荡漾，清澈得可以看见水里的每一棵小草，小草周围游荡着几尾小虾……庄上的老人都说铁锤的祖上就好钓，善钓，是垂钓高手中的高手。相传祖父曾坐在水库旮旯里的这块石头上钓起一尾上百斤的大鱼。铁锤为此豪着呢。话说是十年前的一天了，小铁锤眼瞅着父亲又钓上了大鱼，大鱼在水面上乱扑棱，拽得父亲粗大的鱼竿子直晃荡，父亲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愣是没有拖上来，反倒被大鱼扑通一声拽下了石头。铁锤一看不好，大喊：“爹呀，快松手啊，快松手吧，咱不要鱼了，咱不要鱼了，爹呀。”父亲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跟着大鱼渐行渐远，渐渐地不露头了，父亲沉下水底了,小铁锤看不见了；小铁锤只看见那个大鱼红红的头颅在水面上划出一道水痕，牵引着父亲沉入了水底……祖父几十年前钓上了大鱼，父亲十年前被大鱼拖走了；拖走父亲的大鱼八成是祖父钓上来的那个大鱼的儿子，如今儿子回过头来报了杀父之仇；正所谓十年报仇不晚。这都是报应。村里张大学如此娓娓道来，说得满村的老人直垂首。张大学是什么人物，是山村唯一一个文革前毕业的大学生，而且学的就是海洋气象学，要不是那年多嘴，说太阳里面有个黑斑，被红卫兵打成了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反革命分子，到如今很可能就成长个工程院院士之类的高人呢。照张大学这么一点评，村里就再无人敢坐在那块石头上钓鱼了。铁锤敢。铁锤擦干了悲痛的泪水，发誓要坐在这块石头上把那杀父的大鱼给钓上来。可是呢，铁锤钓了十年，也没有遇上那个大鱼。拖走父亲的那个大鱼头颅是红色的，脊背是红色的，连肚子也是红色的，红红的鱼会是个什么鱼？八成是红鲤鱼吧？铁锤想哩，拖走父亲的那个大鱼迟早还会回来的。即便它老了，游不动了，它的儿孙们也会回来的。因为这水库的旮旯里小虾实在是太多了，都是大鱼饱腹的美味。铁锤想哩，有朝一日，逮住那条大鱼，一定宰了它，剁了它，煮了它，吃了它。父亲至今死不见尸，大鱼能把父亲怎样？莫非也是宰了他吃了他，让它的儿女们尝到了人肉的滋味？如此说来，它们上一回吃了父亲的人肉，感觉味道不错，这一晃十年过去了，会不会重又勾起了人肉美味的记忆，难道就不想再来拖条人命下水，再尝尝人肉的味道吗？铁锤想到这里，就坚守在石头上，等大鱼上钩。为了钓住大鱼，铁锤做了一个特大特粗的鱼竿，并且在手握的地方用刻刀刻下了深深的棱，这样握起来牢实。铁锤长得虎背熊腰力大无比，曾经一人宰牛，不用人手。论臂力，岂是父亲所能比及？大鱼不上钩便罢，一旦上钩，以铁锤的手劲，再大的大鱼也会拖得住的，而不会是大鱼拖走了他铁锤。十年前父亲之所以被大鱼拖下水，那是太大意了，没有钓过特大鱼的经验，咋地能轻易地掉下水呢？再或许是石头的原因吧，石头被人们坐得岁月久了，变得滑溜了。为了不重蹈父亲的覆辙，铁锤到镇上买了防火队员救火抢险用的专业绳索，钓鱼时扎在腰上，而另一头则牢牢地绑在离石头不远的一棵大柳树上。这大柳树有搂粗的树干，足以抵住千斤的拽力。铁锤想起父亲那天掉下水时，后悔自己没有跳上去帮助父亲，哪怕只是拽住父亲的衣角。这也难怪，十年前的铁锤还只有十几岁，毛嫩着呢；小铁锤的一双眼珠子那当口完全被那条大鱼给抓住了，红红的大鱼着实是太抢眼了，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父亲将被大鱼拖走的那根弦。再说了，即便小铁锤脑子里有了那根弦，冲上去拽住父亲的衣角，就会拽住那条大鱼吗？会不会连同小铁锤一起被大鱼拖走了呢？那样可就惨了。没有了小铁锤，也就没有了为父亲报仇雪恨的后人了。说一千道一万，父亲那是有些贪了。父亲过于相信自己的力量了，父亲钓过多少大鱼，不都是被他征服了吗？再说了，父亲手中的这支竿，那是祖父留下来的，祖父不是用这支竿钓上了上百斤的大鱼吗？父亲不是没有听见小铁锤的呼声，他知道只要他一松手，仅仅是一松手，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就没有危险了。可惜，父亲他没有。当时，父亲想的是什么？是不是一定要拖住大鱼？一定要保住祖父这支鱼竿呢？铁锤想到这里时，眼前忽然一亮，水里有条大鱼！有条红色的大鱼！红色的大鱼慢慢地游了过来，径直朝铁锤游了过来，终于游到了铁锤的脚下。铁锤看清了，就是这条大鱼拖走了父亲！因为他看到了这条大鱼的腮帮子上有伤，伤口应该是父亲的鱼钩留下的，能有三寸来长。仇鱼得遇分外眼红，铁锤赶紧拎起大网撒了下去，嘿，大网将大鱼紧紧地网住了。奇怪的是，这大鱼一动不动，任凭大网兜住了它。兜住了大鱼，铁锤用力拖了上来。铁锤终于面对仇鱼，铁锤真想拎起斧头砸碎它的脑袋，用它的脑浆子祭奠父亲的亡灵。可是，大鱼咂巴着眼睛，居然流下了泪水；而且嘴巴张开了，动了几下，似乎有话要说。铁锤陡然看见大鱼的嘴里流出了血水。他再低头仔细瞧瞧，原来是大鱼受伤的伤口发炎了，炎症很厉害，而且是在嘴巴里的深处。聪明的大鱼张开嘴巴显然是想让铁锤看得更清楚。铁锤扒开大鱼的嘴巴用手电朝里面照了照，哎呀妈呀，腮帮子内部靠近喉咙处破了一个洞，有杏骨大小，脓血从破洞里涓涓的流出来，看起来恐怖得厉害。哦，铁锤明白了，大鱼肯定是吃不下东西了，眼看着要饿死了，不得已才游过来，希望遇上好人救救它。一股怜悯之心油然而生，铁锤居然跟大鱼说：“你不要怕，俺一定会治好你的。”这是自己说的话吗？铁锤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你忘了杀父之仇吗？哎！两军交战不杀来使，何况还是一尾病鱼，一尾病入膏肓的老病鱼？再说了，祖父不也是吃了人家的父亲吗？这就一命抵一命扯平了。铁锤拿起了手机给老婆菊花打了过去：“是老婆菊花吗？你快过来一趟，到水库这边来一趟，俺遇上那条大鱼了，你快过来帮帮俺。”“哎呀我的妈呀，能有这事。”菊花撂下电话，嘟嘟嘟嘟，一溜烟地开着手扶拖头赶到了。菊花跳下了拖头，赶到大鱼跟前，上去就是一脚踹了过去。嘴里骂道：“你这个该死的，咋地还没死。”菊花伸头看了看：“哎呀我的妈呀，都烂成这个熊样了，该、该、该，啊呸。”铁锤皱了皱粗眉毛，咧嘴道：“就别嚷嚷了，这什么时候了，菊花，还嚷嚷个吊。来，快帮帮俺把它装上车，咱拉回去再说也不晚。”菊花一撇嘴：“看你跟个菩萨似的，不猴急的要报父仇了。”说归说做归做，菊花还是帮铁锤把大鱼装进了拖头，拉回家了。铁锤两口子把大鱼放进后院的大水池子里。这是当年祖父挖的一个大水池子，约有三丈的见方，四周用石头垒成，池底用河沙铺就，实际上跟个天然的一样，这村地下到处是水眼，地下水涓涓渗出来，净清净清的，人都能喝，何况是鱼呢？祖父当年钓的大鱼，据说就是放在这个大池子里养了一段时间的。祖父当时并不舍得杀大鱼，只是架不住祖母的恳求；那时候，祖母正好怀的父亲，小父亲在祖母的肚子里需要营养,尤其需要淡水里长大的老鱼，老鱼富有蛋白质氨基酸之类，那是小父亲急切需要的补品。为了能养个又白又胖的大小子，祖父还是杀了大鱼。果不其然呢，小父亲在祖母的肚子里吃着鱼肉，喝着鱼汤，长得又快又白，一生下来就是一个十斤的大小子。现在看来，父亲不吃大鱼就好了，吃了反倒惹下了恩怨，让大鱼的子孙们记下了仇恨。这十年之后，大鱼的儿女就来报仇了，拖走了父亲，吃了父亲。这是报应吗？是天意？是张大学所说的报应吗？！张大学听说铁锤钓了一条大鱼就上门看来了，张大学的腚后跟了一屁股的老人和娃子，大家纷纷涌上后院看大鱼。张大学在大池子的周围度来度去，不停地观赏着大鱼，琢磨着大鱼，一直揣摩了三天。第四天他终于开口了，他说：“铁锤呀，大爷给你分析分析，对了便罢，不对了权当俺放个臭屁。”张大学捋了捋胡须，朝众位拱一拱手，娓娓道来：“首先，这是个红鲤鱼，看头上的鱼鳞，年龄当在十几岁左右；而且是个母的，雌性，肚子里怀了一大堆的小鱼崽子，大约是数以万计，眼看着要下崽子了。其二，大鱼的腮帮子那是块旧伤，因是肚子里有孕，小鱼崽子吸收了它身上的营养，致使大鱼缺乏物质，身子虚弱，旧伤故而复发，以至溃烂，需要紧急处理，以免性命难保。”说到这里，张大学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交给铁锤叮嘱道：“这里有个药方，你可到镇上抓几副，试试看，也许大鱼有救。”铁锤就依张大学的方子，到镇上买了鱼药，同时，还买来一些有营养的鱼食 ，如此一来，医疗加食疗，像呵护一个病人一样呵护着大鱼，使得大鱼感动万分，积极配合治疗，那伤口就一天天地好了起来。好了起来的大鱼，经常伏在水面上，咕噜着一对大眼睛看着铁锤，似乎有话要说，铁锤看懂了大鱼的意思，就对大鱼说：“大鱼妹妹，有话就说吧，不要憋在心里，那样子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利。”大鱼这才开了口：“首先，俺得感谢铁锤哥哥不杀之恩，当年俺听了俺妈的话，来报杀父之仇，今天，俺向您赔罪了！”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向铁锤连连磕头。铁锤赶忙上前扶起大鱼：“小妹快快请起，知道就好，旧账就甭提了。”大鱼流泪了，它流着泪说道：“俺既然找上门来了，便不怕死，你要杀俺，俺抵命，没怨言，俺唯一闭不上眼睛的是么？是舍不得俺一肚子的孩子，它们是无辜的，俺恳求你，让俺生下这些孩子再杀俺不迟。”“鸡勾勾——噢——”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悠长的鸡鸣，叫醒了铁锤，原来做个梦。“啊，大鱼能托梦给你？”菊花一个骨碌爬将起来，一双大眼瞪着铁锤，不信。没等铁锤说完，菊花插嘴道：“它别高兴得太早了，明儿俺就杀了它。”“它是个母的，菊花，它肚子里怀了孩子，就要生了。”“哎呀，我的妈呀，真能下！那又怎样，管它下不下，杀了它，也不犯法。“犯不犯法，咱不清楚，反正人家大鱼不怕死，它只是要俺晚杀。”菊花吃了早饭，没跟铁锤打招呼，就跑到张大学家去串门了，她要把张大学堵在家里，她知道张大学找他算命的人是老鼻子了，就一大早去把他堵在家里。正好张大学要迈腿出门谋事，一抬头，看见菊花颠颠地走来，就说：“有事吗？铁锤媳妇，找我有事？”“有事进屋说好了。”张大学乃礼仪之人，自然不会在家门口说事。坐在张大学家的太师椅上，抿了口搁在八仙桌的一杯清茶，菊花把大鱼托梦给铁锤的故事一五一十跟张大学讲了。张大学闭目静听，听了以后，捋着胡须，思考良久，忽然说：“我怎么算来铁锤今年交鸿运，命属旺财年，想必是大鱼带来的齐天洪福。你道大鱼何物也？那么大的年岁，不是鱼精才怪呢！依我看，就依了铁锤吧，放了大鱼，让它回去生孩子吧。还有事吗？菊花，没事我要出门了。”张大学边说边抬起身来。菊花得到意外的喜讯，当然高兴得不得了了，她一边满脸是笑连声道谢，一边扭身走出了张大学的家门，风也似地回家了。择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天公作美，库面上无风无浪。铁锤两口子把康复了的大鱼恭恭敬敬地请到雇来的汽车上，一路叮嘱司机轻轻地开，轻轻地开，莫惊动了大鱼肚子里的孩子，径直奔水库而去。两口子站在那块石头上，把大鱼轻轻地轻轻地从车上请了下来，放进库水里。大鱼进入库水，没有马上游走，而是摇摆着尾巴，忽闪着鱼翅膀，环绕着石头转了几个来回，真是恋恋不舍，一副眷恋姿态；它还咕噜着眼睛昂起头来，冲着铁锤夫妇连行注目礼呢，然后，才舍得奔水的深处游去。游着游着，大鱼陡然一个鱼打挺，从水面上高高地立了起来，朝着铁锤夫妇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又是忽闪翅膀，即像是作揖又像是磕头……然后一个鲤鱼翻身打入水里，铁锤瞬间就仿佛看到了一道彩虹横空划过，耀眼的光辉把整个库水都染透了。“哎呀妈呀，大鱼走了。”菊花很是不舍地看着铁锤说。本文图片来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谢仁厚，笔名：谢谢。微信昵称醉歌。自幼好文，曾于省级杂志、报社做过记者、编辑二十余年。旋又加入省作协，于1999年由《作家岀版社》出版小说集"蓝色的诱惑”；2001年于《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长篇报告文学"闹海十二龙"等。现已然七旬布衣，主笔自由撰稿人，闲写风景人文，有感即发于微信朋友圈，抒怀取悦而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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