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锦时

2016.04.05早上八点，93岁的太奶奶离开了。眼看着她躺在床上挣扎着，瘦得树干一般的手不停地抓东西，也许她还是很留恋这个世界。然而，生命的长河里，有太多抓不住的东西，太多的太多正慢慢地随着时光一点一点地逝去。

太爷爷步履蹒跚，缓缓走到床边，帮她掖好被子，当然，这是最后一次。他们一起携手走过了72年的光阴。72年，六个生肖的轮回，有时也是一个人整个的一生，而他们却一步一步、一天一天地就这样走了过来。我两眼望着太爷爷把太奶奶的手臂放好，她那么安详地躺着，好像睡着了。

小时候的冬天经常看到太爷爷戴着老花镜，坐在院子里，靠着墙，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太奶奶也会在这太阳底下梳头，一下一下梳着。慢慢地，白头发越来越多，腿脚越来越不灵便。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也像他们的一生，不知不觉就翻到了最后。一梳子一梳子下去，弹指一挥间，那些平淡的日子也在整齐的缝隙中悄然溜走。回想这些往事，仿佛就在昨天。可是偏偏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哪怕是七八岁的记忆也都历历在目，然而自己今年虚岁二十七，这样算来，时光真的走得挺快的。记得还没上小学的时候，太爷爷就教我背三字经，看千字文。他一字一句地跟我解释，头悬梁，锥刺股的典故娓娓道来，至今难忘。里面的一个个故事比如“融四岁，能让梨”在那个时候就一点一滴地渗进了脑海深处。他一说就是半天，太奶奶在旁边抱怨太爷爷那么啰嗦。确实，有时候有点听不下去，可是太爷爷讲得津津有味，我就耐着性子不厌其烦地聆听着。也许时光老人在那个时候就慢慢地离我们越走越远。

太爷爷教会了我许多知识和做人的道理。七岁的时候，我还没有认识很多字，他就自己手抄几页字让我用毛笔去临摹，我硬着头皮一个一个地写。有一回表姐过来玩，她已经上了小学，我偷懒让她帮我写了几页，被太爷爷发现他骂了我一顿。太奶奶在一旁护着我，太爷爷就呵斥她“你懂啥”，是的，太奶奶一辈子没上过学，他们那个年代连男生都很少有上学的机会，更别说重男轻女和男尊女卑的落后观念有多重了。太爷爷也是只上了一年的学，后来他自学的四书五经，远近都知道是个文化人，可是太奶奶目不识丁，连大名都没有。即便如此，太奶奶贤惠了一辈子。我爸说他小时候很顽皮，在家里闯了祸，太奶奶也就是他奶奶总会说“我打死你”，可是她的手从来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等到我渐渐长大，开始出远门上学，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就渐渐很少，每一次妹妹去看她，太奶奶总会问我回家了没有。每一次回家去看他们俩，总是舍不得离开，走的时候，她还一晃一晃地出来送我，让她回去进屋里去吧，她还总是会在院子门口站一会儿，目送我离开。一到星期天她就拄着拐杖晃晃悠悠看起来还很精神的样子走到我们家。进门就是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留她吃饭她也不吃，在屋里坐个半天快到天黑她就又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回到自己家里。

转眼，她的离开已经快要两个月了。偶尔想起曾经的记忆，那些画面在自己的生命里那么真实地发生过而后留下印记。顺着走过的路回头望去，好像做梦一般，有时甚至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的人生，这就是自己人生里曾经上演的剧情。

当你回到现实，虽然难免怀念和不舍，可是却也感到满足，感到幸福，心底里会觉得感恩，会更加珍惜眼前。也会害怕失去更多，也会对未来的未知感到恐惧，可是这就是人生。没到结束的那一刻，你永远都要演好自己的角色，永远都要一直坚毅勇敢地承担肩上的责任。

“于是我们奋力前进，却如同逆水行舟，注定要不停地退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