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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式美学的美梗解读:也谈樱花之美

 形而上者谓道 2021-02-20

“今天中国的文盲不多了,但美盲很多。识字的非文盲倒往往有不少不分美丑的美盲!”(吴冠中) “没有审美力是绝症,知识也解救不了”(木心)。

北海道网走山津见神社的草樱花

导语补充:

央视有个《百家讲坛》节目,讲历史,讲国学,但更多似乎是讲谋略,收视率极高,从2001年开播至今,长盛不衰。相对于此,日本NHK电视台则有个《美の壺》节目,专讲如何审美,每周一次,每次30分钟,一个主题。从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各种器物到家具、和服、料理和建築等等,对日式美学做百科全书式的全方位介绍,至今也已播了13年,同样长盛不衰,话题不断。

所谓【壺】,在此处并非指真正的壶,本来是指人体“穴位”的意思,又由此专门引为日式美的某种“话梗”或“美梗”。节目本身也集中于每个话题的“梗”来介绍,充满趣味性,对隐藏在日常生活中的日式美学的了解相信有极大帮助。日本人对此节目都十分喜爱,笔者也看过不少,确实很有趣。已经连续播了13年,话题居然不能穷尽。若以国人角度来看,美或不美,几乎没有任何实用价值,实在可有可无,值得如此大讲特讲吗?这或许会让人大惑不解也未可知,但起码可以看出日本人对美是如何看重,同时也能了解文化的多样性。原来还有这样的文化。

此篇,笔者也想借此模式,谈谈对日式美学的一些心得。笔者是侨居者,不敢说已全部领悟日式美的深奥内涵,但正因为笔者的双重身份,从中国和日本双方面来理解认识,说不定能稍微立体一点,总之也算是一种尝试和学习。

NHK审美鉴赏节目《美の壺》画面图

日式美学的美梗解读:也谈樱花之美

日本人对美的鉴赏能力和角度,有时确实是十分独特的,对美的鉴赏,以及美在日常生活中的渗透,几乎无所不尽其极。英语世界对日本文学,日本美学的研究具有权威地位的唐纳德·金(注1)对此有极其精妙的观察和分析。他在自己的名著《日本人の美意識》中一开篇就提到这一点:

唐纳德·金著《日本人の美意識》
【まず第一に、日本人の日常生活の中で、美的表現など入り込む余地はないように思える領域にも、美的配慮が行き届いている事実を挙げることができよう。生活標準がすべて近代化され、国際化されている今日だというのに、外国から日本を訪れるものは、殆ど例外なく、バスの運転手の頭上に、本物、或いは造花を入れた小さな花入れ、或いはトイレット壁の花籠から、優雅に垂れている花を見るだろう。】
东译:【首先第一点,在日本人的日常生活中,在几乎没有美的装饰余地的某些领域里,美也照样到处可见,且可举出无数这样的实例出来。即便在生活标准日益现代化和国际化的今天,我们从国外来访日本,几乎没有例外,(经常在我们想不到的一些地方),比如巴士司机的头顶上,会挂着或真花或假花的小花篮;即便在洗手间里,也常会见到墙壁上的花篮里有小花优雅垂首。】
日本公交车的美女司机

关于这一点,估计来日观光的许多国人都会有亲身体会。笔者在日多年,体会更深一点。去年秋季曾携妻去京都奈良旅行,在奈良街头看到一个店面很雅的古董小店,受到吸引便拐了进去。那店里摆的古物并不多,玄关的吊灯笼和插花实在不俗。凑巧店内有洗手间,便借用了一下。洗手间不大,但窗明几净,墙壁上有个长台阶,台上放着一个小巧的直筒瓷花盆,造型虽简单,却古色古香,透着某种精致,而且里面竟有几片鲜嫩滴翠的绿叶蜿蜒着垂落下来。在这洗手间里,自己一边小解,一边欣赏此景,心里算是服气极了。美,在日本真的是无处不在,不得不服。

玄关的吊灯笼和插花
洗手间的小花盆里嫩绿的叶子蜿蜒垂首

所以连唐纳德·金也实在服气到家。他这本书里还提到:

【……いかに些細であろうと、そうしたものは、大昔にまでさかのぼる日本人の美的趣味が、今も日本人の生活の中で、どれほど重要な役割を果たしているかを示している。……十一世紀の日本の貴族は、自分が愛情をあげる相手に女性の、美的趣味の高雅さに関しては、断固として譲ることがなかった。女から受け取る恋文や歌の筆跡は、完璧でなければならず、あるいは女の着物の袖をちらっと見ただけで、彼女が色彩配合の感覚に少しでも欠けるところが分かれば、もうそれだけで彼の恋情は、一度にさめてしまったかもしれないのである。……美への帰依心が殆ど宗教に近いところまで高められたのは、十世紀の宮廷であった。】
【东译:无论怎样琐碎的日常小事,这样的行事规则可以追溯到很古老的年代,从那时开始,它就作为日本人的一种审美意识,一直延续到今天,并显示它在日本人的生活当中起着多么重要的作用。……十一世纪的日本贵族对自己心仪女子的审美趣味的高雅程度,一点都不会将就。从恋人那里接到的情书或者和歌之类的笔迹必须绝对完美才行。女人穿戴的和服袖子偶尔瞥见一眼,若感觉对方对色彩的配合多少有些不和谐之处,仅此一点,说不定就会让贵族男子的爱心冷却。…在十世纪的宫廷里,对美的皈依几乎被提升到近似于宗教的程度。】
平安时代的贵族男女的美感

可知,日本人对美的追求之深,之执迷,有时几乎到了让外国人无法理解的程度。美,在日本这个国度,是生活必须之物,是文化修养的一个象征。比如日本美学的精华茶道,即便战国时代,身着盔甲的武士们也必须对此进行修炼,以致让丰臣秀吉这样一统天下的关白将军也倾倒于茶道宗师利休(注2)点出的一盅茶,确实十分有趣,发人深思。

舞妓可能是人间之幻
着物(和服)的花色配置可谓一丝不苟

时下正当樱花季节,赏樱的文字很多。日本人为何对樱花如此钟爱,从外国人的角度来看,同样也会有所不解,即便在日居住多年的外国人,也未必能全解其意。

如何赏樱也是一种美学

前几日看到旅日历史学者姜克实先生一篇随笔短文《樱花的美学》。姜先生是研究历史的,对中日战史有很深的研究,读过先生几篇力作,考证翔实,严肃认真,让人十分敬佩。而这篇短文涉及的却是一个美学题目,且是个很大的题目,引出的话题,则有许多引人深思之处。

姜先生文中提及一点很有趣,说:

【很多人问我,“美丽的樱花能结什么果实”。从言外之意中可悟出一种对美果的期待。“只结一种像樱桃样的硬果,核大无肉,并不能食”。“?,不能吃,又不成材,种它干什么?”回答我的往往是一种同样的迷惑不解的表情。诚然,这也许就是我们中国人的价值观。我想,在古代,也许中国也生有许多樱树,因为只花不果,对生活又无用,所以渐渐地被人们所淘汰掉了吧。】

姜先生的朋友们的看法是否国人对樱花树的平均看法,不敢定论。时常看到有报道说近年来国人来到国外定居,喜欢侍弄园子,但多种菜,少种花,实用主义概念多于审美需求,这其种缘由也大致能够理解。

本来49以降,随着各种郑智运动的多发,国人的闲情逸致,已是越来越少。文/革以来,连同语言也愈发粗鄙,实用哲学大行其是,无论对美的关注和审美水准的大幅度下降,美盲多于文盲,都已是有目共睹。尤其遗憾的是随着近年来的经济发展,50年前的红卫兵一代如今已成为有闲有钱一族,开始走上国际舞台,其粗俗举动经常引人侧目,多有报道,虽不能代表国人的整体素质水平,却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但必须说,这都是某个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产物。

其实直到49为止,中国人都绝不至此。非但不至此,所谓日式美学的大部分,也都源自大陆中国。陶渊明有名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其悠闲,其美感,应是日式美学的源头。五柳先生归隐田园,亦种菜,亦种花,松与菊常出现在其诗句当中,既可见其雅,又可见其气节!可惜如今国人从各方面来说,物质文明无疑前进了不知多少倍,而精神境界上则距古人越来越远。以致很多人不得不说,想要寻觅唐宋的审美感觉,得到日本来,这也实在是国人的某种悲哀。

继续说樱花。姜先生提起的樱花之美主要有三点。一是“樱花万朵竟开”之“壮观之美”;二是与“武士道的生死观”相关的“花落”之美;三是与岛人的人生观相连接的,…象征着大和民族的群居性,团体性和协同性”。尤其最后总结为“樱花,仅仅是岛国日本的花,只有在日本社会,日本人心中才能传递其美学奥义的花。我想,称其为集团主义、全体主义之花,也许更为合适”。

樱花盛开之际,确是气势非凡
可以和秋天的红叶比美
落樱也楚楚动人

姜先生的观点可圈可点,但也有可商榷之处。毕竟这涉及到日本人的独特的审美观,尤其最后把日本人的樱花美学总结为“集团主义、全体主义之花”,则有相当武断之嫌。

说樱花之美,其实确也难说。如姜先生文中所言,

【若观其一朵,并无甚美感。花心无沁,花瓣乏艳,花朵清菲质素。人称之为粉红实而际上不如粉白。缺浓淡,明暗,色彩,若不纳入海空,山水,人物等衬景,照片也无精彩。实为无色无味无趣者矣。】

这话委实不虚,不信你采一朵樱花来看,估计真会失望。樱花种类不少,八重樱(注3)等另论,以主流的染井吉野樱(注4)来说,若单看一朵樱花,委实单薄,花瓣稀少,层次不深,颜色甚淡,近观之,几近于白,不明之人,确实会奇怪这简素的小花究竟美在何处?确实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所以日本人为何如此热衷樱花之美的话题貌似简单,其实不容易解释清楚。

这是八重樱,花瓣繁多,比之一般染井吉野樱来说,单看也很美。

姜先生久居日本,当然不是完全不明白,后面也提到,【可这无色无味无趣者中,才存在着日本式美学之奥义。】

樱花有许多特点,其中之一,姜先生也提及,首先花小无叶,但开放集中,一旦花开,简直有如原子爆炸的连锁反应,一棵树上花团锦簇,几无空挡。根据此特点,若某一特定区域内有多棵樱花树的话,那就会形成一种花海的气势,而那气势又委实不是其它花可以比拟的。这种花海的气势和春天的阳气结合,形成一个巨大的花的气场,给人一种压倒一切的美感,这就是所谓樱花的壮美之处。

无论在城市还是乡村,樱花一旦盛开,她竟不顾一切,勇往直前。

而其二,单单如此,也有些太单调,日本人深明此点,在日本独特的不对称,不规则,甚至提倡某种残缺美的审美原则之下,常常会把樱花树种在一些具对比性的地形处,以形成某种反差。比如山边,湖畔,或邻近一些独特的建筑物和场景的地方,在这些外在的场景的衬托之下,显示某种反差,给人一种反衬之下的不同凡响之美。

夜樱之美,是不是更有梦幻之感?

其实要说起来,很多美景也都这样。比如秋天的红叶也如此,单看一片叶子,也是普普通通,但一旦万山红遍,形成一种巨大的气场时,那美的气势就会出现叠加效果;若旁边再有一座古刹衬托,则更别有格调。

秋天的红叶之美与樱花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到这里,我们自会悟出一个审美的哲理。按照某种美学理论来说,美大概可分两大类,一种是属于自在的美,或叫优美,她的形状本身就充满层次与和谐感,自成其美,比如各种美丽的花朵,还有人体美,舞蹈音乐之美,绘画之美;而另外还有一种美,本身很难单独存在,而且难以自我展现,她需要一定的条件,比如集中,比如将其置于某种参照物下进行对比,乃至与某种精神上的信仰或者道德上的崇高性加以烘托,樱花可能兼具以上两种特点,尤其后一种。

其实任何事物皆如此,因为美本身就是一个相对概念,她本来就不绝对,只有与丑相比较,或在某种参照物陪衬之下,才更易于显示其美。世间万物皆如此,真正美的创作者们是十分懂得这一点的。

早年喜欢读渡边淳一的小说,他的小说《化妆》写得很日式,情节曲折,文笔之优美不次于谷崎润一郎,与谷崎的小说《细雪》有点相似。那里面主角是三姊妹,记得开篇就是他们三姊妹看樱花,有一句很有名也很意思的开头语:

渡边淳一著《化妆》
根据渡边淳一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化妆》剧照
「ほんまに、なんで桜はこんな一生懸命咲くのやろか」
东译:【这樱花开起来怎么这么拼命啊?真搞不明白。】

原文是京都方言,十分有味道的。翻成中文反倒有些乏味。其实这意思暗含下面的意思,是说,这樱花怎么一旦开起来就这么不要命,满树都是花,一片叶子也看不到,未免开得太拼命,太过火了吧!理性地说,确实又没什么层次感,看久了,难道不让人产生一种审美疲劳吗?这当然是自不待言的事。日本人又岂能不懂。记得也是渡边淳一的小说(一时查不到是哪一本了),就曾提到金阁寺与银阁寺的比较,金阁寺当然更为有名,但与其金碧辉煌相比,银阁寺的内敛含蓄之处更有令人想象的空间,而银阁寺才是日式美学“侘び寂び”(Wabisabi)物哀之美的正宗所在。

雪中的银阁寺是不是更有味道?

这又得提到昂纳德·金《日本の美意識》中关于日本人对残缺美的崇尚。而残缺美的精妙之处实质上却是对完美的一种暗示,日本的残缺美中充满了暗示,而对太过完美的事物有时又会出现某种意外的不满,就如上述渡边淳一所描述的那样。

外国人都知道日本人十分喜爱樱花,这自然不假,但究竟喜欢什么状态下的樱花,则有太多的说法。

花曇り:樱花的幽玄之美,充满幻想。

唐纳德·金是这样描述日本美意识的“暗示”特点的:

【しかし日本の詩人や、芸術の優れた鑑賞家にとっては、暗示の悦びは、もうそれ自体が究極的な目的になりえるから、彼らは、読者や観客を納得させるための写実的説明などに、一切意を用いないのである。このことは、吉田兼好(注5)の『徒然草』(注6)にある有名な文章から推しはかれる。】
东译:【然而对日本的诗人,以及优秀的艺术鉴赏家来说,因为暗示的喜悦本身已经可以达到最终目的,他们已经完全不需要用写实的说明来诉诸于读者和观众。这种原则,在吉田兼好的《徒然草》中有一段非常有名的论述中可以推量出来。】

(吉田兼好的《徒然草》是日本三大古典随笔之一,详细请看注解。)唐纳德·金提引用的是其中如下一段:

【花は咲かりに、月は隈なきをのみ見るものかは。】
东译:【樱花最美盛开时?只看月圆夜朗乎?】
【雨にむかひて月を恋ひ、垂れこめて春の行方知らぬも、なほ哀れに情け深し。】
东译:【迎雨行走,思恋朗月;垂帘深居,不觉春归,哀情何深。】
【咲きぬべきほどの梢こずゑ、散りしをれたる庭などこそ、見どころ多けれ。】
东译:【含苞待放枝头蕾; 只在落英满庭时,神往心驰。 】
美,有时需要含而不露,引人遐想,才是境界。

唐纳德·金不愧是日本美学专家,抓到了东方人的美学精髓。他继续说道:

【……しかし兼好にとっては,クライマックスは、物事に初めと終わりよりも更に興味がないのだ。それは想像の余地を与えてくれれないからである。満月や、いまは盛りの桜の花は、三日月や、花の蕾を想像させない。ただ三日月や蕾(或いは欠けてゆく月や散り行く花)は、満月や、盛りの花を想像させるのである。完璧性というものは、なにか神聖侵すべからざる領域かなにかのように、侵入の余地を与えず、想像を許さない。】
【然而对兼好来说,与初始和终了相比,(美的)高潮了无趣味。因为她不给人以想象的余地,从满月和盛开的樱花身上,无法去想象新月和花蕾。反之,从新月和花蕾(或者渐去的残月和凋谢的落英)身上却可以想象满月和盛开的鲜花。过于完美的美,犹如某种神圣领域一样不可侵犯,她不给人们以继续想象的空间。】
美,需要想象。

这叙述实在过于经典。可细想之下,这感觉,难道没有似曾相识之感吗?其实何止似曾相似,作为国人可真一点也不陌生,这不就是在中国画、中国书法和中国古典诗词中早就在运用的“留白”概念吗?画不能太满,诗也不能写得太尽,要尽量给读者和观者留下想象空间,余音缭绕,三日不绝,那才是最高的境界。倒是西方人有时不太懂得东方人对美的感觉,比如维纳斯的断臂雕像,听说有好多人喜欢猜测那断臂的原样,甚至有些多事之人竟想给她接上,我真觉得多余。常想,这断臂绝对应该是上帝之意,果若接上这断臂,无论是何种形状,可能都不会让人满足。所以,这残缺的维纳斯像虽不完美,却给人以无限的想象余地,这不蛮好的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

有趣的是,造化让樱花花期适可而止,只有十天左右,很快便会凋谢。而且樱花时节正是天气最不稳定的季节,多雨多雾,比如“花曇り”(樱花季节的阴天)就是日本人常用的一个季语,过去写信时常会用到,带着春天的某种气息。总之,短暂的花期,自然又起到了令人同情的作用。

如此盛开的樱花,若一直开下去,确是会产生审美疲劳,让人厌烦;而如此拼命开放,生命却又如此短促,有如红颜薄命,在心理上自然不免会引发人们的扼腕同情。不由得想起《红楼梦》里黛玉葬花的情节,那美感显然又别具一格,比之盛开的鲜花,给人的印象更为深刻。想想古人惜春之诗为何那么多,也是因此之故吧!若果真一年四季都是春天,那也真没那么多诗情画意了。人的心情随着四季变化而来,变化对美,对人的影响不可轻视。生活在温带地区的日本人与古代中国人一样,都在四季分明的季节影响下,有了对美的敏感性。

四季轮转,造化之功,也促成了人对美的感觉。

盛开的樱花转瞬间便落樱纷纷,于是便有了姜先生提到的【“武士道的生死观”相关的“花落”之美】。这委实不错,这是日本武士道最推崇的一种人生美学,按照比较标准的日本人的说法,人的生命就应该像樱花一样:【 最高に美しい瞬間に、見事に散っていく。】

多少带点解释性翻译的话,这意思可能是这样:【人生只有一次,活着,要像樱花一样盛开,奋斗不止;一旦赴死,要像樱花那样果决谢去,绝不苟且。】

不由得想起美国拍摄的一部描写日本武士的电影《最后的武士》结尾时的场面,渡辺謙扮演的主角勝元战败,正要切腹自杀,头顶上却有落樱飞舞,他喊了一句“好美!”。而胜者一方的官军对败者不但没有蔑视,反倒一个个半跪在周围,向他表示敬意。这是武士的人生美学。

美国电影《最后的武士》海报
《最后的武士》结尾时的场面,渡辺謙扮演的主角勝元战败,正要切腹自杀,看到头顶上有落樱飞舞,临死前喊了一句“:好美!”。

如此来看,小小的樱花,被寓于深意,竟如此卓尔不群。盛开时如排山倒海,花谢处似飞雪乱舞。于是就有很多日本人更喜欢看落樱。那种感觉,又添了一层浓浓的精神色彩。这一点很重要,这是分析日式美学,武士情操和心态的重要切入点。日本武士喜欢樱花开,更喜欢樱花落;落英缤纷的樱花常被形容为“花吹雪”。

电影《忠臣藏》讨伐仇人时的雪中场面

本来日本人就极喜欢飞雪,对漫天飞雪有一种敬畏之感。日本历史上有过几次著名的事件,如《忠臣藏》描写的“赤穂事件”(注9),近代发生的“二二六事件”(注10),在情景上都有一个共同点,即在事件的时间点上,天上都飘着漫天飞雪。以这两次事件为题材背景的文艺作品,电影很多,尤其电影,都强调了白雪与鲜血的强烈反差,展现一种悲壮感。也可见被形容为“花吹雪”的落樱,在武士心中引发的各种暗示和联想。

以二二六事件为背景的电影《动乱》海报(主演高仓健、吉永小百合)

就如前一阵被提起的悲剧的话题。悲剧,应是所有艺术形式中的美之极致,因为悲剧中一定会隐藏着能够净化人的心灵的某种感动,而感动本身就是一种美。

樱花的凋谢显然就具有这样一种悲壮感,面对盛誉,毫无留恋,转身即激流勇退。其中包含着对人生的许多隐喻,令人唏嘘。日本人是个富于幻想的民族,樱花短暂却又华丽的生命,自然给了日本人以更多的富于哲理性的暗示。

落英缤纷,唤起多少联想

说到此,日本无论武士,文人,还是现代的政客,甚至商人,虽然原因各异,常常会有自杀之举,这是众所周知的。文人在“不自由毋宁死”的感觉之下,会去自杀;甚或在自身文思枯竭之时,感觉已经于世无益,会去自杀;而现代的政客,做了令人羞耻之事,愧对世人,于是也去自杀;甚至有人为了自身的某种信念(比如三岛由纪夫),为了完成一个圆满的人生美学而去切腹自杀。樱花的凋谢,幸?还是不幸?无法定论,但无疑的是,一片落樱却成就了日本人崇尚仪式感的某种人生美学。

三岛由纪夫

总之,日本人对樱花的喜爱,显然已然上升为一种哲学层次,她代表的不仅是美本身,还有一个人对生活,对生命所取的态度;在日本人的人生观和生死观中,经常将生命与樱花的美感联系在一起,以致于樱花之美,几乎成为带有宗教意义的人生道德和某种礼仪。

开也匆匆,谢也匆匆

应该说,樱花之美在日本人的内心世界最完美地体现了一个物哀的思想,也是日式美学的一个核心,前述的《徒然草》对此有十分经典式的叙述。而这所谓物哀思想究竟是什么呢?一言以蔽之,那就是无常。世间一切,逃不过无常,美如樱花,正是大自然对无常的注脚。

无常实乃人生最大的悖论,即便科技再发展,再发达,人都难逃一死;无常,是世间一切的真谛所在。可一说无常,常常就会给人一种消极悲观的印象,但在以《徒然草》为代表的许多日本经典描述中,无常却有如樱花,既有消极悲观的一面,又有积极乐观的意义,并没有被完全否定。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徒然草》第241段有一名句如下:

【望月の円か(まどか)なる事は、暫くも住せず、やがて欠けぬ。心止めぬ人は、一夜の中にさまで変る様も見えぬにやあらん。】

东译【月盈月亏,瞬间不停,刚圆便缺;无心于月,何知一夜之间满月几多变?】

这意思是说,正因为生命脆弱,令人感叹,而且人生也常常确如樱花那样短促,但只要生命一息尚存,难道不该像樱花那样,拼命活出自己的精彩,活出自己的价值吗?正如月有阴晴圆缺一样,只有彻底知晓人生无常的局限,才能更有准备地在有限的生命中活出精致吧!这是日式美学中物哀和无常思想的正反两面,日本人之所以如此热爱生活,可能也正是因为懂得事物的两面性,才既不畏惧死亡,又懂得积极努力地生活吧!

这种人生美学,在很多当代的日本人身上也有所体现。一般来说,日本人确实是非常勤劳的民族,他们几乎没有退休的概念。常常遇到七八十岁还在勤勤恳恳工作的老人,他们也许实际已经退休,但仍然会是志愿者,常常在一些自然灾害的现场看到他们的身影。

这些老人们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常在战场】。当然这个【战场】并非真正的战场,是永在时代第一线的意思。这体现了他们渴望像樱花一样盛开的人生哲学。

日本的沙漠之父远山正瑛

可能有人会听说过 远山正瑛(1906—2004 )。他生前是 日本鸟取大学名誉教授,农学博士,从1980年开始几十年如一日,在中国甘肃、宁夏,内蒙等地从事植树造林活动,被称为日本的沙漠之父。在他的带领下,其子女和越来越多的日本友人加入了绿化中国沙漠的行列。迄今有近万名日本人参加了沙漠义务植树,捐献人民币200万元,他被聘任为库布其沙漠恩格贝开发区的总指导,被联合国授予 “人类贡献奖”,献身绿化事业,直到97岁去世时为止,当地人为他立了纪念碑。

远山正瑛纪念碑

这就要说到姜先生提到樱花的第三个特点,即“象征着大和民族的群居性,团体性和协同性”。这一点其实也能理解。所有道德礼仪,到最后总会有被世俗稀释且被庸俗化的部分。近世的日本人,每到樱花盛开时节,都会以自己所在的公司或者家庭为单位,一起到樱花树下,席地而坐,来个樱花派对,饮酒唱歌,俗称“花见会”。笔者也曾多次参加,相对来说,与其说是看花,更着重于聚会聚餐,看花已流于形式。一种雅兴,渐渐已被现代人的人际交往等等实用意义所冲淡。

其实这一点在中国也一样,比如人们为纪念屈原每到端午吃粽子,那时又有几人真能想起屈原呢!

每逢樱花时节,这种花见会是少不了的。也很温馨。

但说日本人很少单独去看樱花,却也并非如此。前几日赶上清明时节,笔者就曾独自一人去笔者母校附近的染井陵园(注7)赏樱,顺便为葬于此处的几位文学艺术大家扫墓,其中就包括笔者最爱的芥川龙之介和岗仓天心(注8)。

那是个明治时代建起的古老陵园,四周古木参天,基本都是樱花树,每到清明时节,樱花盛开。这也应是死者们生前的愿望吧!即便成为幽灵,也会一年一度有盛开的樱花陪伴,让人感觉一种生命的浪漫。那一日我去赏樱,就看到有打工族一个人推着婴儿车来看樱花的,至于端着长枪短炮的摄影爱好者们就更多了。他们四处找寻最好的角度,拍摄自己心里最美的樱花。以一片古墓碑林为背景,尤其傍晚时分,在晚霞映衬之下,盛开的樱花更显得凄美壮观。

打工族推着婴儿车来看樱花,母亲不知道在忙啥?
这是一位很有名的外国传教士,在樱花下面是不是很惬意?
暮色中的陵园,夕阳中看樱,果然又多了一点感觉。

樱花何时最美?这实在不好说。如前所述,美本身是无法说明自身的,一定要在某种对立或某种可资比照的参照物状态之中,美感才能得到更强的释放。

除此以外,光线和各种不同天气条件对美景发生的作用和影响,也不可忽视。所以,晴天固好,雨天看樱,月夜观樱,都有各自的妙处。这方面,中国古人的诗作就有非常美妙的描述。比如苏轼写西湖,是这样的。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就看出来了。其实日本人的赏樱美学,基本上与唐宋时期文人墨客的美学思想是一脉相承的,只是我们早已脱离古人的境界,而日本人却继承了中国古人的美学思想,并将其贯穿于自己的日常生活之中,让生活充满了情趣。

前几天,豆瓣友邻津轻海峡君发了一篇《樱花盛开的“花月夜”》,写得也很有趣。与以上提及的一些美学思想有所关联,开篇一段是这样的:

“日本樱花开放的季节容易有阴天,即日本人说的“花曇り(hanagumori,樱花盛开时的阴天之意)”。但也有人认为阴天是欣赏樱花的好天气,大概是因为晴天丽日下的樱花看上去太耀眼甚至刺眼吧。
“然而,花开时节阳光明媚的日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樱花大部分尚未开放时,清早还有些寒意。随着太阳的升起,升高,气温攀升,千万朵花苞纷纷绽放,怒放。从远处望去,眼看着树冠由花苞的砖红色变成花朵的浅粉色,那景象十分壮观,堪称黄金时刻。见证那种时刻必须要有强烈的日光。
“另外,傍晚和夜晚也是赏樱的好时候。随着太阳沉落下去,天色暗淡起来,淡色的樱花跟天色越来越协调。假如在阴历十五前后,随着明月的升起,月色下的樱花又是一种别致的风情。”

十分好笑的是,这些说法,很快便遭到某“虎”的吐槽。

“头一句就在胡说八道!
“最适合赏(樱)花的天气在日语里专用名词,叫“お花見日和”(适合于赏花的大晴天)。 ……不是说“花曇り”时没人赏花,但它带给人们的是遗憾和担心。”

起码可说,某“虎”的担心真是多余的。

所谓“お花見日”, 自然是看樱花的好天气,可那也不过是把赏樱当作过节(お祭り騒ぎ)的世俗一般的见解罢了。真正爱樱之人,综上所述,以日本人的美学来说,哪里分什么白昼黑夜,晴天阴天,就像苏东坡赋诗咏唱西子湖,无论晴雨皆有其美一样,拿“お花見日和”来较真的人,实在大俗人一个,了无趣味。对此有个最经典的回答,还是《徒然草》的那一句:

【 樱花最美盛开时?只看月圆夜朗乎 ? 】

美,需要想象力,想象力一旦枯竭,美真就无从谈起;想象力阙如之人,也实在与美无缘了。

这几日,樱花正在盛开时节,笔者看到的电视报道就特别提到夜间观樱者尤其火爆。如今科技发达,皇宫附近的千鳥之淵公園的夜樱观赏极受欢迎。千鳥之淵是护城河,两岸是巨石垒砌的石头城,伟岸拙扑,盛开的樱花树枝蜿蜒曲折,与石头城墙形成反差,晚间在各色探照灯照耀之下,美轮美奂,犹如梦境,充满浪漫色彩。因为赏樱游人太多,警视厅甚至不得不派了大批警察维持秩序,排队入园观赏,听说排到最适合赏樱的水边竟需等待一个小时之久。即便如此,仍有大批观众在耐心等候,为了欣赏美,日本人也真是不辞辛苦了。

千鳥之淵公园的夜樱
观夜樱会不会被美醉了

于是不由得又想起前年去镰仓长谷寺看紫阳花的事。镰仓的紫阳花最美处在长谷寺,正是六月间,紫阳花盛开的时节,进寺看花竟要排队等候一个小时。已近酷暑天气,可在外面等候的日本老头老太毫不气馁,一个个耐心等候,确实令人服气。看花是一条陡峭的山路,可眼看许多上了年季的老人,毫无倦意,不辞辛苦,一路爬上爬下,而且还都各自携带着长枪短炮,看花看得津津有味,拍照也十分认真。其实那情景本身就就挺美,令人感动,有种人与自然混为一体的感觉。

这是镰仓长谷寺排队看紫阳花需要等候的时间,为维持一定秩序,分批入内。
看紫阳花的人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日本人对美的敏感度则格外不同,热心又别致。这和他们的美学趣味相关。说了太多,最后再说一个日式美学里与中式美学显著不同的特色,就是日式美学中所特有的不规则性,不对称感。还要引用一下唐纳德·金的论述如下:

【概して日本人は、昔から、規則正しさを避ける傾向があった。そういう性質は恐らく、暗示の力を阻害し、限定することを恐れただろうか。……中国人の文章の整合性とは対照的に、日本人は、殆ど例外なしに、不整合性、或いは不規則性を選び、時には素数さえも好むのである。……中国式に芸術的概念、例えば寺院建築の設計などを、そっくり丸ごと定められたあまりにも仮借ない均整を目にすると、どうも居心地が宜しくないと感じたらしく、しばらくすると、いくつかの建物を、中心軸の向こう側に移すことによって、その単調さを破っている。】
东译【总的来说,日本人从古代开始就有(在艺术上)尽量回避规整性的倾向。这种性格大概是担心对暗示力的发挥产生某种妨碍和制约吧!……与中国人的文章重视工整对仗形成对照,日本人几乎毫无例外选择不规则性,以致有时甚至会尤其喜好素数。……对中式美学艺术的概念,比如寺院建筑的设计,最初日本人是原封不动地照搬,但有些无法容忍的过于规整之处,似乎怎么看也觉得别扭,于是过段时间会把几个建筑移到中轴线的另一侧去,目的自然是为了打破那种单调感。】
这是京都三千院,16年去时拍。日式庭园最能体现日式美学的不规则性。

是的。日式美学的神髓正是存在于这种不规整性,不对称性之中。由此再最后回到姜先生对樱花美学的总结,姜先生说:“我想,称其为集团主义、全体主义之花,也许更为合适”。联系到日式美学所崇尚的不对称,不规整,甚至于残缺美,这结论恐怕就大有商榷余地了。尤其在日语中,全体主义的分量是很重的,字面上看,几乎给人一种法西斯美学的特征,这误解可就太大了。

还是京都三千院,不规则,不对称,完美地得到体现。

首先日本人几乎没有一个固定的赏樱的美学,他们会做各种各样的选择,不论白天黑夜,不论天晴天阴,他们竭尽一切努力,在变化中追求某种与不同凡响的境界。而艺术的力量恰恰贵在独创性,贵在唯一。那种追求雷同感,追求整齐划一性和团体操效应的法西斯美学,恰是日式美学的敌人。从并不追求整齐划一的日式美学中怎么会产生这种全体主义的美学思想呢?

再说所谓日式美学在很大程度上还是继承了大陆中国的传统,比如近年来受到极高评价的江户时代画家伊藤若冲的作品,既有独创,也在相当程度上继承了中国画的传统作风。准确地讲,日式美学的浪漫色彩决不次于古代中国,怎么也看不出会有什么全体主义的色彩吧!

伊藤若冲的作品

也可能是武士道以及日本社会整体对樱花的推崇给了姜先生此种感觉。很多国人一提起武士道就联想起战前的军国主义,其实只能说军国主义利用了武士道精神,这与武士道精神本身并无关系。就如同中国历朝历代都会利用儒学为自己的统治服务一样,日本军国主义也同样利用了武士道精神。

其实武士道精神与欧洲的骑士道精神很相似,武士道吸收了神道、佛教和儒家所长,兼具欧洲人的贵族精神和中国古代的士人精神,成为日本人的传统道德规范。百年前的日本学者新渡户稻造(注11)曾用英文写作,发表一部著名作品《武士道》(注12),后在欧美各国翻译出版,在全世界范围都得到了好评。此书与岗仓天心著述的《茶之书》并列,是向西方世界介绍东方文化的代表性著作。国人因中日历史问题,经常不自觉地带着有色眼镜来看日本文化,倒不奇怪,但作为一位严肃的历史学者,就多少有些令人诧异了。

新渡户稻造著英文原版《武士道》,1900年在美出版,在欧美各国大受欢迎,与《茶之书》并列,是介绍日本文化的著名作品。
新渡户稻造深受日本人的尊敬,日币5000日元纸币上印的肖像就是新渡户稻造。

中国古人从来就有推崇岁寒三友的说法,那指的是松竹梅,以此来比拟一种独立于权力的精神和气节。这都是与其民族文化的某种传统相联系的,樱花与此也大致相似,两相比较,并无根本的差别。文化一旦预设立场,其观察和观点有时就在无意之中带上了有色眼镜,如果能像唐纳德·金那样,具有更开阔的视野,从纯美学的立场来观察的话,是否能得出更为客观的见解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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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注1:【唐纳德·金】Donald Lawrence Keene

(1922年6月18日 - 2019年2月24日),出身于美国的日本文学学者・日本文化学者。英语世界的日本文学与日本文化研究的第一人。作为文艺评论家,著作等身,2011年的东日本地震后取得日本国籍,定居日本,雅号:鬼怒鳴門。

原为哥伦比亚大学名誉教授。因其人在向欧美介绍日本文化方面功勋卓著,获奖无数。主要著述《日本文学史》15卷本。

注2利休

千利休(Senrikyu)(1522年 -1591年4月21日)

日本战国時代到安土桃山時代的著名茶人。

侘茶(草庵茶)的创始者,后世被称为日本茶道的茶圣。与今井宗久、津田宗及共称为茶道三大宗师。有许多传世弟子,后代子孙继承其茶道道统,分为表千家・裏千家和武者小路千家等三大流派,今天也是日本茶道的主流。曾作为当时的统治者豊臣秀吉的重臣,拥有相当高的影响力,但后来与丰臣秀吉不和,并被秀吉赐死,原因不明,具体说法很多,至今无定论。

注3八重樱(Yaezakura)

日本樱花的主流是染井吉野樱,有5个花瓣,被称为一重樱,颜色粉白。广义上一般6个花瓣以上的都被称为八重樱;实际上种类繁多,侠义地说,拥有20到70个花瓣,多重开放的才被称为八重樱,因其花瓣茂盛,也称牡丹樱。100个花瓣以上的被称为菊樱。八重樱的特点是花瓣繁多,花朵较大,颜色比染井吉野樱更深,偏于粉红,开放时期比染井吉野樱晚一两周,一般在染井吉野樱凋谢时开放,花期也较长。

注4染井吉野樱(Someiyoshino sakura)

(参见以上注3)

注5吉田兼好(Yoshidakenko)(生诞及没年不詳)

《徒然草》的作者,鎌倉時代後期至南北朝時代的歌人,随筆家,隐居者。本名卜部兼好(Urabenokaneyoshi)。

注6《徒然草》(Tsureduregusa)

(作者介绍参见上项。)

《徒然草》与清少納言著『枕草子』、鴨長明著『方丈記』并列,被誉为日本三大古典随筆之一。

由一篇序段以及另外二百四十三段组成,主题环绕无常、死亡、自然美等人生観和美意識展开,国内有译本。题名《徒然草》按作者所述,是百无聊懒,信手涂鸦之谓,当然是谦逊之语,实则笔触人生观,处世哲学,审美等诸多日常杂事,兼具趣味性,哲理性,代表日本古代随笔的最高成就。

注7染井陵园(Somei reien)

位于東京都豊島区駒込的都営公营陵园。原为水戸徳川公爵家墓地。开创于

1874年(明治7年),现有5,500块墓地,多为明治大正时期的各界名人,如岡倉天心(美术活动家,著述《茶之书》),二葉亭四迷(小说家),淡島寒月(画家),幣原喜重郎(政治家,战后第一任首相,主持和平宪法制定)。陵园附近寺院也葬有名人,如紧邻的“慈眼寺”有芥川龍之介,谷崎潤一郎和司馬江漢。

园内有染井吉野樱100株,被称为日本染井吉野樱的発祥起源之地,附近文化设施有东京外国语大学(笔者母校,2000年校舍迁移到东京都府中市)。

注8:岡倉天心(Okakura Tenshin)(1863年2月14日-1913年9月2日)

思想家、作家,美术评论家。本名岡倉覚三。東京美術学校(現東京藝術大学的前身)的创始人。近代日本美術史学研究的前驱者、亚细亚主义的鼓吹者,在美国波斯顿美术馆任日本中国美术部长期间,用英文写作,向西方介绍日本中国文化,著作有英文母版《茶之书》,《日本的觉醒》,《東洋的理想』等。《茶之书》有中译本多种,在中国影响巨大。

注9: 赤穂事件 (1703年1月30日)

日本史上极具戏剧性,彰显武士对主家的忠诚,具有日本特色的一次事件。后世以此事件为题材的戏剧,电影,小说不计其数,作为演义一直被称为《忠臣藏》。

事件经过错综复杂,不做细述,大概梗概如下:在京都参加奉答之仪的赤穗藩主浅野内匠头长矩,于松之廊下用腰刀砍伤高家吉良上野介义央。事件发生后,激怒德川五代将军纲吉,武断裁定即日内浅野内匠头切腹自杀,而其对手吉良上野介义央却未受任何处分。而后,播州赤穗藩又被强制解散,手下武士无不愤怒异常,于是展开一场为主家复仇雪恨的历史画卷。一年后,众义士决定执行义举,同志最终决定为47人。12月15日拂晓4~6时,讨伐吉良义举开始,在激烈的生死战中,仇人吉良上野介,被间十次郎用枪突刺后,首级由武林唯七斩去,义举成功。义士无一人死亡。

其后,在江户泉岳寺的亡主内匠头墓前,44(46)名义士奉献上义央的首级,最大限度的体现了武士的忠诚,宽慰了亡主的英灵。翌年2月4日,在将军纲吉的裁定下:46名义士皆以士礼切腹。尸身与主君内匠头同葬于泉岳寺。同日,幕府没收吉良义周家禄,义周被流配到信州高岛。至此忠臣藏(赤穗)事件结束。

注10:二二六事件(1936年2月26日)

二二六事件,又名“帝都不祥事件”或“不祥事件”,是指1936年2月26日发生于日本帝国的一次失败兵变,日本帝国陆军的部分“皇道派”青年军官率领千余名士兵对政府及军方高级成员中的“统制派”对手与反对者进行刺杀,最终政变遭到扑灭,直接参与者多被处以死刑,间接相关人物亦被调离中央职务,皇道派因此在军中影响力削减,而同时增加了日本帝国军队主流派领导人对日本政府的政治影响力。二二六事件也是日本近代史上最大的一次叛乱行动,也是1930年代日本法西斯主义发展的重要事件。

注11: 新渡户稻造(Nitobe inazo)(1862年9月1日 - 1933年10月15日

日本教育家,思想家,农业经济学者。曾任国联(联合国的前身)副总秘书长,东京女子大学首任校长,东京女子经济专科学校校长。英文著作《Bushido: The Soul of Japan》(武士道)名驰海内外,是介绍日本文化的名作,受到欧美各国的评价。日本银行发行的5000日元纸币曾使用新渡户的肖像。

注12:《武士道》(Bushido: The Soul of Japan)

作者新渡戸稲造,原Bushido: The Soul of Japan)项,肯尼迪总统的评价,拥有众多海外读者。1908年日语版『武士道』(桜井彦一郎译)在日出版。该书有中译本,是研究日本文化的重要参考书,与名著《菊与刀》并列。(关于作者请参阅上项)

参考资料:

1.唐纳德·金《日本の美意識》

2.姜克实《樱花的美学》

https://www.douban.com/doubanapp/dispatch?uri=/note/707876927/&dt_dapp=1

3.津轻海峡《樱花盛开的“花月夜”》

https://www.douban.com/doubanapp/dispatch?uri=/note/712793131/&dt_dap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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