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90）汉武帝的人才观注：两次大战，给美国人留下了一印象，只要不断征兵，筹集无数借款，建造无数的战船，生产大量的武器并全力以赴，就能赢得欧洲和全世界，在这样的信念鼓舞下，美国人的确无往而不胜。在汉武帝时代，老百姓的理想也差不多是这样，大家围着武帝，想着封侯拜将，武将期待着南征北战，文官想着重建新秩序，围绕汉武帝，这些人一起将大汉天下民力调动发挥到极致。 元狩三年辛酉，公元前120年 春，有星孛于东方。 夏，五月。赦天下。 淮南王之谋反也，胶东康王刘寄微闻其事，私作战守备。及吏治淮南事出，辞出之。刘寄母王夫人，即皇太后之妹，于皇上最亲，有意自伤，发病而死，不敢置太子。皇上知道后而心生怜惜，立其长子刘贤为胶东王。又封其所爱少子刘庆为六安王，王故衡山王地。 秋，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数万骑，杀略千馀人。 山东大水，民多饥乏。天子遣使者虚郡国仓廥以振贫民，犹不足，又募豪富吏民能假贷贫民者以名闻，尚不能相救。乃徙贫民于关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馀万口，衣食皆仰给县官，数岁假予产业。使者分部护之，冠盖相望。其费以亿计，不可胜数。 汉既得浑邪王地，陇西、北地、上郡益少胡寇，诏减三郡戍卒之半，以宽天下之繇。 皇上将征讨昆明，以昆明有滇池方三百里，乃作昆明池以习水战。是时法既益严，吏多废免。兵革数动，民多买复及五大夫，征发之士益鲜。于是除千夫、五大夫为吏，不欲者出马，以故吏弄法，皆谪令伐棘上林，穿昆明池。 是岁，得神马于渥洼水中。皇上方立乐府，使司马相如等造为诗赋，以宦者李延年为协律都尉，佩二千石印；弦次初诗以合八音之调。诗多《尔雅》之文，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必集会《五经》家相与共讲习读之，乃能通知其意。及得神马，次以为歌。 汲黯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协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皇上默然不悦。 皇上招延士大夫，常如不足；然性严峻，群臣虽素所爱信者，或小有犯法，或欺罔，辄按诛之，无所宽假。汲黯劝谏说："陛下求贤甚劳，未尽其用，辄已杀之。以有限之士恣无已之诛，臣恐天下贤才将尽，陛下谁与共为治乎！" 汲黯言之甚怒，皇上笑而谕之说："何世无才，患人不能识之耳，苟能识之，何患无人！夫所谓才者，犹有用之器也，有才而不肯尽用，与无才同，不杀何施！" 汲黯说："臣虽不能以言屈陛下，而心犹以为非。愿陛下自今改之，无以臣为愚而不知理也。" 皇上顾群臣说："汲黯自言为便辟则不可，自言为愚，岂不信然乎！" 注：汉武帝和汲黯这段对话，自古有很多解读，汉武帝说人才如有用之器，这段道出多少厉害人物的心声，人才就是拿来用的，渴了要喝水，必然要的一个杯子，一样的道理。 元狩四年壬戌，公元前119年 冬，有司言："县官用度太空，而富商大贾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不佐国家之急。请更钱造币以赡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是时，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银、锡，乃以白鹿皮方尺，缘以藻缋，为皮币，直四十万。王侯、宗室朝觐聘享必以皮币荐璧，然后得行。又造银、锡为白金三品：大者圜之，其文龙，直三千；次方之，其文马，直五百；小者橢之，其文龟，直三百。令县官销半两钱，更铸三铢钱，盗铸诸金钱罪皆死；而吏民之盗铸白金者不可胜数。 于是以东郭咸阳、孔僅为大农丞，领盐铁事。桑弘羊以计算用事。咸阳，齐之大煮盐；僅，南阳大冶，皆致生累千金。弘羊，洛阳贾人之子，以心计，年十三侍中。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 注：汉武帝启用三个生意人，用他们的精明来国家解决困难问题，史上第一次有了央行、央企的雏形，这三个人启用充分体现了汉武帝人才为器的思想。 诏禁民敢私铸铁器、煮盐者釱左趾，没入其器物。公卿又请令诸贾人末作各以其物自占，率缗钱二千而一算；及民有轺车若船五丈以上者，皆有算。匿不自占，占不悉，戍边一岁，没入缗钱。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其法大抵出张汤。张汤每朝奏事，语国家用，日晏，天子忘食。丞相充位，天下事皆决于汤。百姓骚动，不安其生，咸指怨张汤。 注：张汤是汉武时期的酷吏，他制定的法度特别严，最后自己作法自毙。 初，河南人卜式，数请输财县官以助边，天子使使问式："欲官乎？" 卜式说："臣少田牧，不习仕宦，不愿也。" 使者问："家岂有冤，欲言事乎？" 卜式说："臣生与人无分争，邑人贫者贷之，不善者教之，所居人皆从式，式何故见冤于人！无所欲言也。" 使者说："苟如此，子何欲而然？" 卜式曰："天子诛匈奴，愚以为贤者宜死节于边，有财者宜输委，如此而匈奴可灭也。" 皇上因此觉得这个人值得重用，欲尊卜式以显形成社会风气，让百姓向其学习，乃召拜卜式为中郎，爵左庶长，赐田十顷，布告下天，使明知之。未几，又擢卜式为齐太傅。 注：卜式这样的人，和淮南王那样的人，每一个朝代都有，淮南王那样的人是整天占着国家大义，要教天下所有人做人和自己的一样，而卜式这样的人，则完全相反，他们只研究天下最有权势的那个人想什么？研究他们的需求，然后提供这个需求，不求回报，借高枝上位。我初出做生意的时候，曾听一个生意做很大的高人说过一件事，他说，他从来不研究市场，那个都是假的，什么客户画像这些东西特别无用，天下有几个人能把自己老婆画像画清楚然后去满足其需求的？他研究什么呢，研究最顶层的大人物可能要做哪些事，然后会提前布局，比如他在澳洲就帮那些选举的政党捐款拉票，成为澳洲通，因为这个名声，成为了国家澳洲方面的专家，后来有大领导第一次访问澳洲的时候特地请他们作为陪同幕僚。这个路子就是卜式的路子。 春，有星孛于东北。夏，有长星出于西北。 皇上与诸将讨论说："翕侯赵信为单于画计，匈奴现在认定汉兵不能度幕轻留，现在我们反而大发士卒，其势必得所欲。" 于是征买各种马匹十万，令大将军卫青、票骑将军霍去病各将五万骑，私负从马复四万匹，步兵转者踵军后又数十万人，而敢力战深入之士皆属票骑霍去病。票骑将军开始计划出定襄，正面接战单于，捕匈奴俘虏与单于在东，于更改为令票骑霍去病出代郡，令大将军卫青出定襄。 郎中令李广数次自请出战，天子以为李广已老，弗许；李广坚持良久，皇上乃许之，以为前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主爵都尉赵食其为右将军，平阳侯曹瓤为后将军，皆属大将军。赵信为单于谋曰："汉兵既度幕，人马罢，匈奴可坐收虏耳。"乃悉远北其辎重，以精兵待幕北。 大将军卫青既出塞，捕虏知单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而令前将军广并于右将军军，出东道。东道回远而水草少，李广自请说："臣部为前将军，今大将军乃徙令臣出东道。且臣结发而与匈奴战，今乃一得当单于，臣愿居前，先死单于。" 大将军亦密受皇上训诫，以为"李广老，数次都不走运，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而公孙敖新失侯，大将军也要使公孙敖与自己一起正面大战单于，故徙前将军李广。李广知之，固自辞于大将军；大将军不听，李广不谢而起行，意甚愠怒。 大将军出塞千馀里，度幕，见单于兵陈而待。于是大将军令武刚车自环为营，而纵五千骑往攻匈奴。匈奴亦纵兵万骑。会日且入，大风起，砂砾击面，两军不相见，汉益纵左右翼绕单于。单于看到汉兵多而士马尚强，自度大战不是汉兵对手，单于于乘六骡，壮骑数百人，冲出汉围，西北驰去。时已昏，汉匈奴相纷拏，杀伤大至相当。当军左校捕虏说，单于已出围而逃走，汉军发轻骑连夜追，大将军军因随其后，匈奴兵亦散走。迟明，行二百馀里，不得单于，捕斩首虏万九千级，直至窴颜山赵信城，得匈奴积粟食军，留一日，悉烧其城馀粟而归。 注：卫青与匈奴大战，从结果看，卫青的指挥能力远高于匈奴单于以及其大将，匈奴对汉军是以逸待劳，准备相当充分的，而厉害的军队被霍去病带走，留给卫青是霍去病选剩下的，单于临阵逃走，说明卫青指挥打仗的能力相当高。太史公对卫青这里没有给李广战斗机会有些微词，所以在记述这一战的过程中也没有强调卫青的指挥能力，把战胜归于天气。 前将军李广与右将军赵食其军无向导，迷惑失道，滞后大将军，不及与单于战。大将军引还，过幕南，乃遇二将军。大将军使长史责问李广、赵食其失道状，急责李广之幕府前来应对。李广说："诸校尉无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至莫府"。 李广谓其麾下说："李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馀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徙李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李广年六十馀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 遂引刀自刭。李广为人廉，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共之，为二千石四十馀年，家无馀财。猿臂，善射，度不中不发。将兵，乏绝之处见水，士卒不尽饮，广不近水，士卒不尽食，广不尝食。士兵以此爱乐为李广所用。及死，一军皆哭。百姓闻之，知与不知，无老壮皆为垂涕。而右将军独下吏，当死，赎为庶人。 单于之遁走，其兵往往与汉兵相乱而不能跟随单于，单于长期不与其部众相得。匈奴右谷蠡王以为单于已死，乃自立为单于。十馀日，真单于复得其众，而右谷蠡王乃去其单于号。 票骑将军骑兵车重与大将军军等，而无裨将，悉以李敢等为大校，当裨将，出代、右北平二千馀里，绝大幕，直左方兵，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斩获匈奴人头七万四百四十三级。天子以五千八百户益封票骑将军；又封其所部右北平太守路博德等四人列侯，从票侯赵破奴等二人益封，校尉李敢为关内侯，食邑；军吏卒为官、赏赐甚多。而大将军不得益封，军吏卒皆无封侯者。 两军之出塞，看到官马及私马一共十四万匹，而复入塞者不满三万匹。 乃益置大司马位，大将军、票骑将军皆为大司马，皇上下令，令票骑将军秩禄与大将军等。自是之后，大将军卫青尊贵日退而票骑霍去病日益显贵。大将军故人、门下人士多去跟随票骑，辄得官爵，唯任安不肯。 票骑将军为人，少言不泄，有气敢往。天子曾想教他孙、吴兵法，霍去病对答说："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 天子为治第，令票骑视之，对曰："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也！"由此皇上益重爱之。 然而年少得贵，不会关心士卒，其从军，天子为遣太官赍数十乘，既还，重车馀弃粱肉，而士兵有饥饿者；其在塞外，卒乏粮或不能自振，而票骑尚穿域蹋鞠，事多此类。大将军为人仁，喜士退让，以和柔自媚于皇上。两人志操如此。 注：这段史家的春秋笔法，对于卫青和霍去病的不满跃然于纸上，这里竟然把卫青这样与匈奴单于死战，逐其出漠南的大汉军中英雄是靠和柔自媚于皇上。汉武帝也好，卫青也好，霍去病也好这些人都是人才，也许就是天生地长，就是大汉统一之后，迅速增长的人口中会出现的这个比例，而这些人才汇集到一个时代，这个时代就在历史长河里闪闪发光了。 是时，汉所杀虏匈奴合八九万，而汉士卒亦死伤数万。这之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汉渡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万人，稍蚕食匈奴以北；然亦以马少，不复大出击匈奴矣。 匈奴用赵信计，遣使于汉，好辞请和亲。天子下其议，或言和亲，或言遂臣之。丞相长史任敞曰："匈奴新破困，宜可使为外臣，朝请于边。"汉使任敞于单于，单于大怒，留之不遣。是时，博士狄山议以为和亲便，皇上以问张汤，张汤曰："此愚儒无知。" 狄山曰："臣固愚，愚忠。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 于是皇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入盗乎？" 狄山说："不能。" 皇上再问："居一县？" 狄山对答说："不能。" 再问："居一障间？"狄山自度辩穷的结果就是自己下吏，说："能。"于是皇上遣狄山乘障，至月馀，匈奴斩狄山人头而去。自是之后，群臣震慑，无敢忤张汤者。 这一年，汲黯坐法免，以定襄太守义纵为右内史，河内太守王温舒为中尉。 注：汲黯最后能善终，很多人说是汲黯这个人厉害，其实还是汉武帝这个人厉害，汲黯任内史，是公孙弘想害他，但他在位上，一直敢于直言犯上，不惧生死，反而让汉武帝，卫青这些人对他另眼相看。汉武动则杀人，却对汲黯一直尊重。 先是，宁成为关都尉，吏民出入关者号说："宁见乳虎，无值宁成之怒。"及义纵为南阳太守，至关，宁成侧行送迎。至郡，遂按宁氏，破碎其家；南阳吏民重足一迹。后徙定襄太守，初至，重审定襄狱中重罪轻系二百馀人，宾客、昆弟私人与之相关的也有二百馀人，一捕，鞠罪"为死罪解脱"。是日，皆报杀四百馀人。其后郡中不寒而栗。是时，赵禹、张汤以深刻为九卿。然其治尚辅法而行；义纵专以鹰击为治。 王温舒始为广平都尉，择郡中豪敢往吏十馀人，以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而纵使督盗贼。快其意所欲得，此人虽有百罪，弗法；即有避，因其事夷之，亦灭宗。以其故，齐、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平，广平号称道不拾遗。迁河内太守，以九月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捕郡中豪猾，相连坐千馀家。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臧。奏行不过二三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馀里，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速。尽十二月，郡中毋声，毋敢夜行，野无犬吠之盗。其颇不得，失之旁郡国，追求。会春，温舒顿足叹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 天子闻之，皆以为能，故擢为中二千石。 注：皇帝手上需要几个狠角色，这样大家做事的时候就知道哪些是不能碰，哪些是可以碰，这种决策几乎就放在桌上，减少了相当多的管理成本，特别是国家需要对外对内进行大规模的变革的时代。 齐人少翁，以鬼神方见皇上。皇上有所幸王夫人死亡，少翁以方夜致鬼，如王夫人之貌，天子自帷中望见焉。于是乃拜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甚多，以客礼礼之。文成又劝上作甘泉宫，中为台室，画天、地、太一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岁馀，其方益衰，神不至。乃为帛书以饭牛，佯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奇。"杀视，得书，书言甚怪，天子识其手书，问其人，果是伪书。于是诛文成将军而隐之。 注：国家一旦进入强盛期，就会有很多的人怪力乱神的事，美国总统竞选，有大巫师集会给特总加持力量的，也有大巫师搞法会要让特总下台的。总之什么人都有，这些人一直会有市场，没有哪个国家能幸免被这些人骚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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