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马连良：“连良天赋不够，乃努力于人工，小本钱会做大生意”

　马连良之小史，早有人谈过，本文所言，乃关于马小史以外之言。

　马连良坐科时，是孙、谭并蓄，《雍凉关》《柴桑口》《打严嵩》《琼林宴》《庆顶珠》皆称拿手，出科后即携王长林为配，弃孙而就谭，《珠帘寨》《定军山》（带斩渊）皆不恶，后鉴嗓子唱不过叔岩、庆奎，于是致力于《四进士》《清风亭》《甘露寺》《苏武牧羊》一类衰派戏，自知高低音不足，惟中音宽亮，乃发挥中音，制成巧腔，纯以跌宕纤巧取胜，居然因此成名。

　其实马之天赋，比不上谭富英、杨宝森、王少楼，所以名在此辈之上，此中并非无因，以谭、杨不知上进，少楼又限于环境也，兹就个人管见，一谈连良：

马连良之《借东风》

（一）台风

　连良本人面部，在下台时看来，清还说不上，秀更谈不到，可是在台上所见，却又雍容大方，十分漂亮，宝森太文不堂皇，富英嫌武少清逸，少楼身肥，面现臃肿，扮王子、大臣、员外一类角色，连良神气的确比较他们为佳。

马连良

（二）嗓子

　嗓子是唱戏人本钱，马之嗓，自不及宝森、富英，此犹店中资本不够，不过马能利用机会，现来现卖，所以结果并不曾发生过周折不灵，而反觉其花色繁多、招待周到，小本钱会做大生意。富英有本钱而不会做买卖，不知装修门面，不懂招徕顾主，宝森是只求买卖有开销，如果富英、宝森肯改造房屋，扩充营业，这一家有门面而乏资本的“马家店”还站得牢吗？现在马家店非但开牢了，而且谭家店的老主顾也很多常常跑到那里去了。连良有今日地位，都是他们造成的。

（三）唱腔

　连良唱腔，固然没有富英那般大刀阔斧、痛快淋漓，同时也比不上宝森的古朴纯正，可是他有他的好处，俏头特多。以之比女人，富英大方，宝森稳重，连良活泼，美不及谭、杨，但讨人欢喜的地方，确比谭、杨为多，菊朋怪，少楼懈，近年后辈老生中，能专心于艺事的，舍马实无第二人！

马连良、马富禄之《四进士》

（四）台步

　以台步言，少楼最见功夫，连良只可称潇洒，而不足言稳练，富英嫌僵，宝森病笨，有人称信芳台步佳者，我却以为不然，信芳台步穿褶子，衣官衣，披蟒袍，着箭衣，一例雷同，所谓佳者何在？连良台步虽不及张春彦老练、鲍吉祥自然，而在几位挑头牌老生中，又称个中之强了。

（五）甩发水袖

　此二种功夫，少楼比连良为佳，富英、宝森还不如连良，连良之甩发似不如水袖有功夫，用水袖中，投袖比翻袖好，拨袖比抖袖好，此外接袖、整袖、甩袖都见功夫。

（六）手眼与面上

　手到眼到，口出神变，此为伶人所应知，可是今伶中能做得到的有几个？周信芳之手眼，皆有工候，可是他只知用右手，而不知使左手，左手好像是废了，同时不论扮何角，一例以老奸巨滑的神态演出，此是信芳的好胜处，也是信芳一生不易归正之弊点，连良手眼无力，面上沉着处可取，刚毅处就不够。

马连良、王幼卿之《苏武牧羊》

（七）配角之选择

　马剧团之卖座力，配角要占上半数，如张君秋、马富禄、叶盛兰都有一部份号召力。这几人北方几位老板们谁不在注意，他们能始终不离马而去，这就是连良有手腕，前在黄金出演，去刘连荣而加袁世海，尤具卓见，因连良个性宜扮忠义之士，欲见士之忠义，必须有奸佞来衬托，世海对于奸佞一类脚色演出最见功夫，《四进士》顾读，《打严嵩》严嵩，《一捧雪》严世蕃，《法门寺》刘瑾……连荣远不及世海好。

　我意最好再约角孙盛武入加，因盛武之戏以冷隽胜人，《审人头》汤勤，《群英会》蒋干，《打严嵩》门官，《状元谱》朱仓，全比富禄好，因富禄之戏太流，扮天真滑稽二派脚色，如《法门寺》贾桂，《乌盆计》张别古，《琼林宴》马夫，《小放牛》牧童，《御碑亭》得禄，真不错，对于阴险奸诈刁滑以及乡党一类脚色，就不及盛武。

张君秋、马连良之《苏武牧羊》

（八）剧本

　连良戏，佳作太少，《羊角哀》《黑驴告状》，不像事实，《串龙珠》与《反徐州》原作不同，此戏在梆子班中叫《五红图》，因其中角色，徐达、完颜龙、郭广清、侯弼卿、康茂才五人皆抹红脸也，《春秋笔》也不及梆子班演火炽，《十老安刘》是集《淮河营》《监酒令》《盗宗卷》三剧而成之，其中本事与汉书不合，不知连良此本也会加以修正否？

　总论：连良天赋不够，乃努力于人工，虽然机会（菊部人材零落），要亦本人聪明有以造成之，因其太聪明的原因，所有常不合法的行为。

（《十日戏剧》1940年第3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