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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线上平台：初语阅读 初语阅读——西散原创高端平台 初语阅读——中国原创精品散文基地 初语排行榜——中国原创精品散文风向标  云贵高原经黔南向东蜿蜒，到了桂西北环江、罗城、融水三个自治县交界地带，碰上丘陵地形便顿生倦意，戛然而止，围拢形成了峰峦起伏、气势雄伟的九万大山。 韦炯隆《广西山名解读》云：九万大山的“九万”非数字表述，而是壮语“九怀”即“水牛头”的汉文音译，九万大山实为“水牛头山”。水牛际会之处，水系自然发达。发端于此的河流大大小小总共有74条，其中较大的如大环江和小环江，构成了环江毛南族自治县最主要的流域水系。两条江流自北向南蜿蜒萦回数百里，流过幽壑深谷，穿过连绵青山，览尽毛南族山乡一派派田园风光，分别在金城江和宜州注入龙江。 在环江，九万大山主要分布在明伦、龙岩、东兴、驯乐等几个乡镇，都是毛南族聚居区。历史上，这里曾置安化县，因与其它省的县份重名，1914年改名宜北，治所在明伦镇。民国《宜北县志》云“以其在宜山之北”，故名。直到1951年撤销宜北县，与当时的思恩县合并为环江县，治所才迁至现今的思恩镇。 作为古宜北县治所在地的明伦，位于九万大山腹地，山山相望，水水相亲，尽得天地之宠，独享造化之功。青山环抱里，藏风聚气，其间数条溪泉之水在这里汇聚并穿越而过，是一个风云际会的好地方。独特的地理格局，让很多山泉在这清幽之境日夜喯涌，很多溪流在这里相交和合，各路豪杰也在这里集结待命和出发。 这一带林深树茂，青翠欲滴的连绵群峰下，掩映着许多古老的生物。一类保护植物、与恐龙同时代、被称为活化石的桫椤在溪边随处可见。兰科野生花卉达80多种，其中名贵珍品含笑花就有11种。古代生观音座莲属、石杉属至今依然茂盛生长。这里是桂北森林原始自然状态的缩影，拥有广西45%的高等植物，物种资源仅次于西双版纳，是我国第二大基因库。九万大山也是野生动物的乐园，包括华南虎、苏黑熊、云豹、短尾猴、猕猴、鹰嘴黑颈长尾雉、娃娃鱼、门羚、灵猫、红腹锦鸡等在内的珍稀动物，都曾在这里出没。 这一带沟壑幽深，溪流涧水纵横，飞瀑流泉随处可见。小环江其中的一条主要支流明伦溪（也称龙潭河）就发源于这莽莽群山中。明伦溪的源头位于明伦镇西部，由三条泉流组成。龙水村肯贵、地仙、塘好三屯山中有泉涌，流到下梅林口，与发源于臣峒屯的泉流汇合，经才西屯后分成两条溪流，其一向东北流过明伦街，与街巷里的几股泉流打个照面后，过下关屯注入明伦溪；另一条溪水则向西南拐去，与发源于敏峒南面山中的泉流相接应，再折向东北流，汇入明伦溪。带齐了这一带所有的山泉水，明伦溪穿过低洼的沟壑，一路向东南奔袭，经过五十里后在龙岩乡安山村汇入小环江。 可是，明伦溪与小环江相会并没有那么干净利落，甚至还藕断丝连。像刚刚出娘家门的大闺女，在即将上轿子的一刹那，愕然回眸，再深情看看她身后的乡土和亲人，内心涌起多少的眷恋和不舍。明伦溪流到镇东郊约一公里的地方也这样犹豫了那么一下，稍作回漩停留，形成了一汪深水潭和雄壮悬瀑。据《宜北县志》载：“龙潭在城厢乡龙潭村边，水流潺潺，近如钟响，瀑布水悬高十余丈，潭内之水清澄无比，县府每携煮茶饮之，暑气全消，精神爽快，名人临此游览络绎不绝，此系附城之胜地也。”这里的龙潭就是明伦溪稍作停留所形成的水潭。 到了龙潭北岸路边，穿过明伦溪畔的几处田地，爬到靠溪的土丘上，往明伦街方向眺望，才能看到一帘雄奇瑰丽的瀑布居高临下，飞泻潭中，溅起的水花像晶莹的珍珠一样四处散开，落入潭水中，响声如擂，银光闪烁，真是“疑是银河落九天”“大珠小珠落玉盘”，使人的心中受到深深震撼。在九万大山，像这样一条条溪流逶迤蛇行，历尽急滩高崖则悬瀑如练，不知造就了多少千姿百态的景观。附近的杨梅坳、牛角寨等地方，就是这样泉流重重交合成溪，溪水再汇聚于谷，淌流于深山石板上，生成了通天瀑、双龙瀑、孔雀瀑、水帘洞、三叠泉、天梯瀑、七仙女瀑布等壮观的瀑布群，让人不得不叹服大自然的神奇。 而龙潭，是这一方天地间的集大成者，九万大山在整个明伦的水系皆际会于此。20余亩的水面，清幽碧绿，深不可测，蓄藏着这一带所有的清流以及某种不可言说的神力。立在潭边土丘上，大水冲刷形成的习习凉风夹杂着潮湿的气息迎面扑来，视线有点朦朦胧胧，如临奇幻之境。前方一股股溪流从30余米高的深谷壁崖上坠入潭中，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这是明伦溪要远离此地时伤心痛哭的声音吗？ 龙潭两岸均为高崇峻峭的岩壁，如屏障一样围护着深谷里的水道。岩壁朝着潭水，纵横30余米，不知深几许。俯瞰而望，石头纹理润泽，皆有瀑水从其表倾泻直下，直飞潭中，水花徐徐溅开。靠左岸的潭水中，一块奇异的巨石探出水面，形如猪八戒戏水。岩石顶上，奇峰突兀，草木丛生，形态各异。目光拉至潭的东侧，有黑石匍匐水上，貌似神龟向潭中游。神龟之下，是一排天然石阵，从右岸列队到左岸，呈“之”字状，人称“过江龙”。认真一瞧，真的像一条巨龙横卧溪潭中，锁住溪水的流动，舍不得它远离明伦，流向它处。 溪水依依，有情有义。明伦溪至此徘徊，除了留给世间惊艳的泉瀑，更有一段神奇的告别表演。相传一个很早的清晨，有一村姑到潭边洗菜，突然发现潭水干涸了，潭底下却显现出金碧辉煌的宫殿，随之动听的声音响起，旭日祥云之间，美丽的七仙女正与龙王、神龟、鱼虾等水族们翩翩起舞，其乐融融。等村姑回过神来时，潭水又不知不觉涨起来，恢复了原状。 龙潭的美名由此传开，怪不得桂西北山歌传唱：“桂林有座象鼻山，柳州有个鲤鱼岩；宜州有条下枧河，宜北有个好龙潭。”出生于斯的著名爱国将领卢焘将军，1948年6月回乡探亲时，亲临龙潭揽胜，也曾作诗云： “不必临羡渊，平生常自醒。 哪肯随波流，任它热与冷。 我欲问鱼乐，跃跃不能语。 终非此中藏，冲天作霖雨。” 细品诗句，可见将军衷肠风骨。卢焘将军乃壮族人氏，家住明伦街上狮子山下。这一带水系也很丰富，是一个能捏出水的地方，到处泉眼喯流，家家户户被养护在清澈而丰盈的泉水间。将军家四周围到处有泉眼。屋后狮子山上十多米高处的石头缝间就有一泉眼，一股拇指大小的清澈泉水常年潺流着。北面约五十米处也是一泉眼，泉水从地表深处泥土里源源不断的喯涌着，浇灌了一大片良田。东北侧约二百米的山脚下公路边上，建起了蓄水池，清澈的泉流就在池子的上方，通过接入水池的管道流入各家各户。东面约百米的巷道边，镇政府大门斜对面，有二泉，被水泥和砖头围护成井，拓碑刻字，一曰“甘洞泉”，一曰“波阳泉”，至今常年还在喯涌，水底的砂砾、成群结队地从岩石下游出来的小鱼、水草均清澈了然。其中“波阳泉”碑刻落款为“民国七年秋月”“莫为之前虽美弗彰，莫为之后虽盛弗传……清光绪三十年设立县署于斯，此泉是为公署村人共饮之水也……复请石匠以修整此泉分作内外二塘，以分清浊，重保卫生……内泉供食饮之用，外泉备洗濯之需……”，刻字仍清晰可辨，足见明伦人的胸怀和智慧。 卢焘将军从小便活跃在明伦这一片清流中，源源不断得到九万大山清澈泉水的滋润和恩泽。家境贫寒的他，小时候饿得发昏，常跑到泉边，掬一把泉水狂喝几口，又开始到私塾那里接受启蒙教育。后来，他辗转到大姐夫家驻地庆远读书，17岁参加庆远甄别府考，得头名。1900年结业后，到梧州海关和柳州清军中任文书等职。1904年加入同盟会，从此从事革命道路。1909年投入云南陆军营部当司书生，考入随营学堂，次年随学堂并入云南讲武堂，被选入步兵科特别班。毕业后参加云南起义，转战川滇，屡建奇功，先后升任云南护国军第二团团长、贵州陆军步兵第二旅旅长、黔军第一混成旅旅长等职。1920年代理黔军总司令，次年正式担任总司令兼贵州省省长。1922年亲率所属黔军和滇军五旅，离开贵阳赴两广，支持孙中山革命运动。1923年受孙中山之邀，赶赴广东协助进攻陈炯明，被孙中山任命为大本营高级参谋和高等顾问。贵州解放前夕，省府溃逃，国军撤走，贵阳一片混乱，解放军工作组请他出面维持大局，各界人士也组织贵阳市民众成立临时治安委员会，公推他为主任，他欣然就任。 《左传·成公八年》云：“君子曰：‘从善如流，宜哉。’”说的是听从了好的意见，就像流水一样自然，这是很合时宜的事啊！得益于宜北泉潭的熏陶，卢焘一生与家乡泉流之源九万大山深深结缘，长期在其发脉之地贵州任职，带领一方百姓像流水一样顺革命之大势，步历史进步之潮流，为国家民族做了许多好事，被誉为“活菩萨”和“和平使者”。将军凛然正气，宁折勿弯，与蒋介石泾渭分明，坚决反对其反共、独裁和内战的方针政策，始终不为其所利用，屡次拒不受湖南省主席兼第四路军总指挥等任命，甚至不惜隐身山林以避之。贵阳解放前夕，拒绝任国民党所聘的“反共保民委员会”委员，却欣然担任迎接解放的贵阳市民众临时治安委员会主任，为防止和抵制种种破坏活动奔忙。国民党特务恼羞成怒，秘密暗杀了他。朱德为此题写了“英雄不死，永志人心”的挽联，代表了亿万人民的心声。1986年，民政部追认“为革命工作壮烈牺牲”的卢焘为革命烈士。 斯人已逝，令人扼腕。而发端于九万大山腹地深处的宜北泉潭溪河，仍长流天地间。一方山水造就着的壮美景观和人文掌故，像黔桂茶马古道那样在我们每一代人的脚下延展，像“汉马伏波寓此”摩崖石刻那样散发着缕缕辉光，像那王碑石和北宋牌坊那样在历史的长河中傲然挺立。 这些长满苔藓的一丝一物，正在慢慢铺开那段过往的时光和峥嵘的岁月。 狮子山脚下，将军故里，只留下一片种满庄稼的三分地，疏松的土壤间隙，隐约可见数片残砖断瓦。明伦街头，溪边古老的石拱桥上，一座锥形山体凝聚厚实，萋萋草木间，上山小径修到了顶峰的凉亭里，整体构成了“卢焘公园”，任后人景仰凭吊。立于凉亭中，所有一切山的样貌，连绵横亘互相倚靠的，像粮仓匍匐着的，像宝马金鞍的，像螺丝潜行的，像虎狮滚球的，狭长的，堆叠的，高尖的，大山环绕小山的，山林丰茂而有泉流的，沟壑低陷而溪瀑潺潺的，都尽在眼前。这时，呼吸的气息似乎可以达到天帝的龙须，心怀无比豁然开阔，这才明白造物主对明伦是多么的偏爱。 而不远千百之外的贵阳市百花坡，有幸埋忠骨，让这位来自桂西北的爱国将领捧着一颗心真的隐入山林了。他顶天立地，背靠云贵，面朝宜北，携山川日月化作春泥，更护着滋养他的九万大山，以及这里的一草一木，溪溪水水。 这难道不是古人所说的“慈乌反哺”“涌泉相报”的道理吗？ 作者简介：韦秀观，笔名又见，男，壮族，广西大化人。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广西民刊《南楼丹霞》团队成员及主创人之一。著有短篇小说集《落在你胸口的目光》、诗集《又见村庄》、散文集《大地之眼》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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