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力先生拍摄的小区夜色(11月21日晨)。 几天前,天气预报说北京在11月20日(昨天)将要下雪。然而,白天的阴雨天气,雪没有落下来。于是,我们只能责怪天气预报不大准了,不过也无伤大雅。 (一) 下雪,故乡湖北浠水人称为“落雪”。在我的人生日志上,那些白雪覆盖过的往昔时光,有辛酸,有快乐…… 后来,链霉素一次次注射下去,伴着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年轻父母的心上也在经历着一次次扎针般的摧残。哥哥最终虽然保住了生命,从此永久地堕入了死寂的无声世界……
(二) 落雪的日子,儿时的我欢天喜地。早上躺在被窝里,一打开眼晴,室外的强光映进老屋来,再看瓦屋头顶的“亮瓦”上堆着一层雪。于是,我像打了鸡血,翻身下床,胡乱穿上棉衣棉裤,换上黑色的橡胶筒子靴,疯子似地冲出家门去,呼朋引伴……
大约是上初一那年,在滴水成冰的日子,我的右手冻得红肿,而食指的关节后来慢慢溃烂出黄色的脓水。一个雪花纷飞的日子,在和平初中,父亲满头大汗地送来新做好的绿色棉大衣,还帮我扣上一排金色的大纽扣……
而多少位恩师年年岁岁在黑板上写满标准格式和标准答案,如雪花般飞扬的粉笔灰,也一天天漂染了他们青丝,还不到退休年龄,满头堆积如春蚕吐出的银丝…… 而2008年春天那一场南方罕见的雨雪天气,我正埋头于武汉武泰闸的高校教工宿舍读书学习,当时在备考三月份的中国传媒大学和武汉大学的两场博士生考试。雪下得很大,并且多日不化。每天一早一晚,我还负责接送上阅马场小学的儿子。那时候,我们父子俩都是追求进步的学生呀。 2010年冬天,我困守在定福庄的中国传媒大学6号宿舍楼中,那是博士论文初稿最后的收官之战。白天写作,晚上备材料。 窗外的雪落得那么厚那么美,还有隔壁宿舍戴博士的吉他声声,在午饭和晚饭的时间点如定时的钟声响起。那博士宿舍楼如一座古老的佛寺,平时安静得要命。多少博士生在经受着一次次抑郁和近乎崩溃,那是学术刺激在肉体上所起的化学反应…… 其实,人生就是贯穿始终的学习周期,什么时候能够停止学和问呢?古人萤囊映雪勤学不辍的励志故事,父亲总是苦口婆心地提醒我,让我保持学习的激情,不断清仓,又不断进来新货的状态。 (四) 落雪的日子,伴随我个人很多重要的人生时刻。20年前的元月六日,妻说该去领结婚证了吧?我本来想说,原计划到三十岁成家,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单身生活吗?我还没有醒来呢。套用一句某相声演员的口头禅:我还是个孩子呀! 可是,段子手们常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那不就是耍流氓吗?用四川话说,谈恋爱叫做啥子?——耍朋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我一旦和川妹子一“耍”就脱不了干系呀。 记得那天出门时,我一抬头,天阴沉沉的,像我还没有准备好的心情。从街道办领证回来的路上,漫天大雪,落在妻的红艳艳的毛衣上,落在我们黑色的眼珠和乌黑的头发上。 哦,老天爷呀,竟然来一曲这么应景的浪漫,当时还是刚工作三年的穷学生的我,顿时心儿豁然开朗,亮堂堂的…… 而11年前的农历正月初三,是父亲过世七七四十九天的日子。我从武汉回到老家过春节。毫无征兆,一觉醒来,初二夜里悄悄下了一场大雪,漫山遍野一夜白了头。初三早上,吃过早饭,按照乡风民俗,我和家人带着祭品来到祖坟山上。 一座新坟,黑色的泥土一层层覆盖了父亲的高大身躯,洁白的雪花又一层层覆盖了那个小小的土堆,像给父亲献上的无数的白色花环和哈达。我默默地摆上祭品,点燃香烛,低头恭恭敬敬地插在雪地上。再收拾一块没有雪的空地,点燃一堆黄纸冥币,烧成一群黑色的上下翻飞的纸蝴蝶。 然后,我跪在雪地上,和家人一起,闭上眼睛磕了三个头。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如高山上的瀑布倾泻,溅落在雪地上,融化出一个个小小的蜂窝状。我不知道,最终会也会滴到父亲的身上?随之,我忍不住哭处声来,像儿时受伤后、生病后紧紧依偎在父亲的怀里,寻找再也找不到的那份安全感…… 两年前,我搬进了北京郊区房山的新家。春节前,我接来常年生活在老家的母亲和哥哥,一起热热闹闹地过个年。 凡力先生抓拍的郊区房山街景。 窗外的小河,早已是儿童天然的溜冰场。雪花飘舞,吻着一块块玻璃窗上新贴的窗花。北方的居室之内暖暖的,我在厨房里忙忙忙碌碌,做着一碗碗家乡风味的美食。 节后回到老家,母亲在电话中很认真地说,新家好是真好,可哪里住得惯?整天没事做,人也不好过啦!再这样跟坐牢一样,那怕是要得么事病吧? ——今年这个落雪的日子,我得着一些闲空,想起了从前,那些或是欢喜或是悲伤的日子,那些有雪有冰为背景的时光。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时光如一江春水,静静地向东流淌着。往事一幕幕,终究如烟如云,如雪落无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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