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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掉龙泉寺吧,看看历史上真实的“科技高僧”!

 大成教育图书馆 2021-02-24

《国家人文历史》2016年6月上,原标题《主持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天文大地测量:“科技高僧” 僧一行》

忘掉龙泉寺吧,看看历史上真实的“科技高僧”!

《僧一行》,广东东莞隐贤山庄石刻画。唐朝“科技高僧”僧一行,编订了科技史上赫赫有名的《大衍历》,且出入儒释道、学贯中外,在当时大众心目中塑造出了无所不能的大师形象

近日,北京龙泉寺里出现了一名叫作 “贤二”的小和尚,一下吸引了许多人的眼球。可别小看这个身高才60厘米、看上去呆萌呆萌的“得道高僧”,其来历可不一般——它是一个机器人小和尚,在它胸前的屏幕上,提示着能回答的问题范围,能和人们展开对话,还能背诵佛教典籍,唱歌跳舞......

随着机器僧“贤二”走红网络,“科技高僧”引发人们关注。有关龙泉寺“扫地僧”的传说流传开来:微信之父张小龙曾在龙泉寺受指点;寺院中曾是清华北大中科院博士的法师比比皆是……

在人们印象中,佛门固然常有学问深厚的高僧,但往往是在佛学、文学等人文领域。和尚过着古朴的生活,与瞬息万变的红尘俗世隔绝,和尚用手机都让人感到吃惊,和尚写代码和制作机器人就更让人瞠目结舌了。

高科技和高僧并不违和,早在唐朝就有过“科技高僧”,他就是中国古代著名科学家——僧一行。

曾祖位列凌烟阁

公元683年,僧一行生于魏州昌乐(今河南南乐县)。那个时候他还使用着俗家姓名:张遂。其实张遂家的来历并不小,他的曾祖父是著名的唐朝开国功臣张公谨,是“图形凌烟阁”的高级干部。直到他的父亲张擅,张家子弟一直都是在大唐的仕途上厮混的,张擅还担任过武功县令。可以说,要不是一场家庭变故,很可能我们后世就看不到著名科学家僧一行,而是唐代某名臣张遂什么的了。张擅夫妻双双早亡,让儿子张遂陷入了贫困之中,若不是邻居接济,连生活都会成问题。

忘掉龙泉寺吧,看看历史上真实的“科技高僧”!

《一行造历》,明代彩色版画《释氏源流应化事迹》插图。《释氏源流应化事迹》改编自明代僧人释宝成撰写的《释迦如来应化录》,叙述释迦如来生平故事,以及佛教在印度和中国的传播

不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虽然张遂家境困苦,但是他天赋聪慧,记忆力超群,据史书记载,他“博览经史,尤精历象、阴阳、五行之学”。所以年纪轻轻就引起了当时朝中大佬——武三思的注意,欲与之结交。很显然,武三思看重他精通“历象、阴阳、五行”的学问,欲在这方面有所借重。但张遂完全不愿与声名狼藉的武三思搅和到一起,再加上父母早逝导致他厌世之心渐生,便逃到嵩山嵩阳寺出了家,法名一行(取自“一行三昧”一词),正式开始了他的学术生涯。

据《宋高僧传》载,师从普寂禅师的一行年纪轻轻便尽显学霸风采。在一次大法会上,著名隐士卢鸿写了一篇颂文,言辞古奥。普寂让一行诵读,一行仅看一遍,便当众背诵,不差一字。大为嗟呀不已的卢鸿当时就对普寂说:“(一行)非君所能教导也,当纵其游学。”在这些支持下,一行一边云游四方,转益多师,一边在佛学、数学、天文学等领域精进不已。

靠符咒迷信获得朝野支持

说起来,一行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在唐朝的时候,文化上比较开放,佛教流行。不少来自印度先进的数学和天文知识,也随着佛教东渐而传入中华。这些科学技术又往往和佛教混杂在一起。皈依禅宗,精通律宗、天台宗,更是密宗大阿阇梨(佛教术语,指导师、学问僧)的一行也近水楼台先得月,在学习佛教中获得了不少来自印度的知识。有人曾指出,一行后来主持制定的《大衍历》,其中就借鉴了不少印度《九执历》的理论方法,由此可见其学术渊源。但话又说回来,在一千多年前唐代,其实根本没有现代意义的科学。一行就算有再大学问,也不能像现代一样凭借科学技术获得政府拨款。那么他又是怎么获得上层支持,进而主持一个全国性的天文项目呢?有一则记载在《酉阳杂俎》(唐·段成式)里的故事,或许能告诉我们一点端倪。

这个故事说一行少年时曾得王姥接济,后来其子犯杀人罪,求一行相救。一行就命浑天寺工役腾空一间房,置一大瓮。又授两人布袋,密令其潜伏于某废园中,并告知黄昏前将有七物入袋,须全数捉拿。到时两人果然捉了七头猪。一行“令置瓮中,覆以木盖,封于六一泥,朱题梵字数寸”。次日,太史奏玄宗,昨夜北斗消失。玄宗急召一行,问他是否有过禳星。一行吓唬玄宗说,这是上天的重大示警,应大赦天下。玄宗采纳后,北斗当夜恢复一颗,七日全复,而王姥之子也因为大赦而得救。

这则神怪故事里面其实信息点很多。首先我们可以看到古人对北斗的重视:北斗近北天极,类似车斗,古人认为是天帝的座驾。而北斗七星变成猪是因为 “斗星时散精为彘”。北斗是天神太一(天一)的居所,而天一生水,古代生成数以一六为水,这是一行封“六一泥”的奥妙之所在。那么题梵字又有怎样的玄机呢?因为在当时,一行在大众中身份并不是后世意义上的科学家,而是一个符咒之法和天文星占之学无所不通的密宗大师,题写梵字,便是他使的符咒之术。

虽然这个故事只是夸张,但由此可见,一行出入儒释道,学贯中外,背景多元,又有丰富的科技知识,在当时愚昧的大众心目中早塑造出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大师形象。他将科学知识和民间信仰有机地融合起来,才获得了来自朝野上下广泛的支持。从这个角度上讲,一行并非现代意义的科学家,更有几分“仁波切”色彩。但在唐代普遍认识和科学素质低下的情况下,一行这种做法已经是最事半功倍的了。也正因为如此,唐代皇帝对一行尊敬有加,唐睿宗即位后就想征一行出山,一行以患病为由坚辞不就。到了开元五年(公元717年),唐玄宗强行起用一行,还尊称其为“天师”,给予他政府支持,让他主持开展一项大工程:编订科技史上赫赫有名的《大衍历》。

世界最早的子午线测量推算工程

到唐玄宗时,《麟德历》已实行逾半世纪,误差日著,日食预报不准,于是玄宗命一行参考前代历法,改修一部新历。一行为此组织了天文仪器的设计制作以及大规模、高精度的大地天文测量和天象观测。

忘掉龙泉寺吧,看看历史上真实的“科技高僧”!

《一行造历》,明代彩色版画《释氏源流应化事迹》插图。《释氏源流应化事迹》改编自明代僧人释宝成撰写的《释迦如来应化录》,叙述释迦如来生平故事,以及佛教在印度和中国的传播

为使新历精密,一行提出要测量各地的北极高度(天文纬度)、二分二至(春分、秋分、夏至、冬至)日中的晷影尺寸和昼夜漏刻,获得了玄宗的批准。开元十二年,在他主持下,从北纬51度的铁勒回纥部(今内蒙古乌兰巴托附近),到北纬17度的林邑(今越南中部),共设13处观测点(一说11处)。用八尺圭表测日影,漏壶测昼夜时刻,用一种专门的复矩仪(今不存)测纬度。

在这些测量工作中,助手南宫说在河南主持的测量工作尤其重要。他在滑州白马(今滑县)、汴州浚仪(今开封)、许州扶沟(今扶沟县)、豫州上蔡(今上蔡县)设了4个观测点。观测结果是:“大率五百二十六里二百七十步(300步为一里),影差二寸有余。”也就是说,由于地表实际存在的弧形,使得太阳照射日晷时的影子在各地是有差异的。从而一举推翻了古人“八尺之表,日影一寸,地差千里”的臆测,是对过去盖天理论的重大质疑。另外,观测者还发现,各地昼夜长短不同,宜采用不同的漏刻。

一行的天文学成就卓著,但过去也有误解、拔高之处。我国学者过去常认为开元年间的天文大地测量是世界上首次实地测量子午线长度。但开元大地测量仅是客观上能够算出子午线的长度,并不是首次实地测量。不过,其在科学史上仍有重要地位:世界上最早对地球半径的自觉测量是公元前3世纪埃拉托色尼进行的。但该次测量中,从亚历山大里亚到西恩纳的距离是估算的,两地也不在同一子午线上。而开元测量方法合理:选择了4个观测点,测量3段距离,以便求取平均值;这4个观测点几乎位于同一条子午线上,经度仅相差0.3度;地势平坦,便于测量;且“以水准绳”,以减少误差,可见思路之周详。

为测天象,需要高性能的浑仪。为此,率府兵曹参军梁令瓒设计了一种“黄道游仪”,优化了浑仪的设计,使黄道环能在赤道上随岁差移动(故名“游仪”)。一行大为赞赏,请求朝廷用铜铁铸造。开元十一年铸造完成后,一行就利用黄道游仪对二十八宿和130颗其他恒星的方位、五大行星和月亮的运行方位、日月交食方位等进行仔细观测,获取了大量新数据。自此后,恒星观测、制定星表成为天文机构制历的基本常规工作。

一行和梁令瓒还设计制造了“水运浑天铜仪”。这是以水流为动力,直观表现天体实际运行的一种仪器。一行的浑天铜仪结构极其复杂精巧,并首次设计了自动报时的装置:两个木人每刻击鼓,每辰撞钟。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天文钟,比1370年西方威克自鸣钟的出现早了600多年。其“各施轮轴,钩键交错,关锁相持”的结构实际上就是一种擒纵装置。这只可惜由于没有解决金属锈蚀问题,未能长久运转。

迷信周易不惜降低天文数据精度

在这些成果的基础上,一行领导天文学家编定了大衍历。通过观测,一行确认了北魏张子信发现的日躔盈缩(太阳在黄道上运行的快慢)现象,改进了推算方法,创立了不等间距二次差内插法;并依据历史上日躔盈缩的数据,确认了岁差(黄道和赤道交点缓慢移动)的存在,从此岁差成为历法的必有因素。此外,还创立了《九服食差算法》。具体来说,就是同一次日食,不同地方的食分(日食程度)各有不同,而一行为此提出了统一计算的数学方法。

大衍历的另一独到之处是撰写了《大衍历议》。以往制历一般仅给出推算方法和数据,而不谈理论,《大衍历议》却专门讨论理论问题。天文学家朱文鑫评价说:其历议“援据经传,旁征博引,论古历之得失,证新历之合度。……世称大衍历为名历,非无故也”。

开元十五年,《开元大衍历》初成。也是这一年,45岁的一行在陪驾玄宗巡视途中圆寂,谥“大慧禅师”。经张说、陈玄景等天文学家接续整理,开元十七年,大衍历颁行天下。

大衍历虽然是一代名历,但也有不当之处。一个最严重的错误是一行迷信《周易》,认为所有重要天文数据都能从《周易》中得出。《周易·系辞上》:“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所有数均衍生于此,故名大衍。一行为表示其数据来历神奇,牵强附会,甚至不惜降低天文数据的精度。大衍历在制定期间,就预报了两次日食而均未观测到。对此一行用儒家天人感应理论解释说,这是玄宗德行感动上天所致。大衍历颁行后,所推节气、月食也明显有误,故广德元年(763)为五纪历所取代。

(参考文献:中国科学院陕西天文台天文史整理研究小组《我国历史上第一次天文大地测量及其意义——关于张遂(僧一行)的子午线测量》;江晓原《一行——唐代的“迦勒底人”》;钮卫星《从“<大衍>写<九执>”公案中的南宫说看中唐时期印度天文学在华的地位及其影响》;吴慧《沙门一行制历因缘探讨》;冯时《中国天文考古学》;陈遵妫《中国天文学史》;陈久金《中国古代天文学家》;陈晓中,张淑莉《中国古代天体测量学及天文仪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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