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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曹雪芹为什么说宝钗大得“下人”之心?

 新用户99567270 2021-02-24

【我说《红楼梦》:细节之中藏真相,文本解读是正道】

曹公笔法惊鬼神,他笔下的人物形象总是让读者论争不已,拥林、拥薛各为阵营,晚清时就有两个秀才因为钗黛之争'几挥老拳',为了友谊的小船不翻,后来两人约定'誓不共谈《红楼梦》'!曹公借太虚幻境的对联告诉读者'假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请读者一定要睁大慧眼,仔细分辨宝钗、黛玉这两个与宝玉关重大的女性谁是'真'谁是'假'!

《红楼梦》:曹雪芹为什么说宝钗大得“下人”之心?

87版剧照


《红楼梦》中事实上存在着两套评价体系,一是以当时社会主流价值标准参照下的对人物的评价,比如第三回中说'后人有《西江月》二词,批这宝玉极恰',这里我们一定要注意,《西江月》二词中对宝玉的评价是出自'后人',曹公就是悄摸摸地告诉读者这可不代表我的意见哟!第五回中警幻仙姑对宝玉的说辞有助于读者更为透彻地理解这一点:'汝(宝玉)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曹公笔下的宝玉是对女性持平等、尊重、同情、怜惜态度的'闺阁良友',在男权社会的文化语境里实在是过于特立独行、无人理解——被视为'迂阔怪诡',当然要被'百口嘲谤,万目睚眦',写《西江月》的'后人'不过是曹公假托'后人'的'嘲谤、睚眦'来写'时人'对宝玉的不理解而已!

另一套评价标准是凝结着曹公自己思想、情感、立场态度的价值观,也是鲁迅先生高度评价《红楼梦》打破了'传统思想'的落脚所在,这种远超时代的思想高度不要说在两百年前,就是放在现当代社会也是和者几希!满脑子成功学的、满脑子'修齐治平'的、满脑子'贤妻良母'的,理解《红楼梦》简直是要望山跑死马,似乎触手可得,其实'人远天涯近'!

曹雪芹在写对宝钗的观感时也运用了同样的手法,'不想如今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多谓黛玉所不及',请读者细察,又是'人'!这个'人'能代表曹雪芹的看法吗?就像'后人'的评价与曹雪芹的观点截然相反一样,这个'人'的看法也恰是曹雪芹真实态度的对立面。

明白了《红楼梦》中存在着两种截然对立的立场态度,一隐一显,显者为假而隐者为真,我们再去分析下面这段话就能够浮云尽去蔽日出了!请看原文:

'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玩笑。'

我们现在先不纠结'行为豁达,随分从时'、'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究竟何指,先来探究一下曹雪芹为何写宝钗大得'下人'之心,曹雪芹善用'春秋笔法',一字之间寓褒贬,这里为何不写大得'众人'而特写'下人'之心呢?

当然,从字面上看,宝钗大得下人之心,是下一句'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玩笑'的原因,但是,贾府上层人士,比如贾母、贾政、王夫人、凤姐等对宝钗是何态度呢?(请参看'潇湘竹48'主页里的文章《详解贾母'掰谎记':别再冤枉贾母讽刺黛玉了》上篇、下篇;《贾母一句话勾起王夫人多少前情往事,宝黛姻缘注定终虚化》上篇;《邢夫人、王夫人初见黛玉时的态度为何一热一冷?》等)暂且按下不表。

宝钗是怎么做到大得'下人'之心的呢?细察文本,曹雪芹在多处情节或隐或显地告诉了我们答案。


荣国府的'下人'大致分为丫鬟、小厮、仆妇、婆子等,这几类人中确确实实都有代表人物是心向宝钗的,以下略为论说。

一、王夫人的首席丫鬟金钏

《红楼梦》:曹雪芹为什么说宝钗大得“下人”之心?

金钏剧照

在正面描写的文字中,我们几乎看不到宝钗与金钏交往的痕迹;但是从情理出发,宝钗是王夫人的嫡亲外甥女,每天都去王夫人处晨昏定省;金钏是王夫人的首席大丫鬟(王夫人房中有四个月例一两银子的大丫头,金钏是其中之一;湘云送绛纹石戒指只准备了袭人、鸳鸯、,金钏、平儿,可见金钏是首席无疑),两人当然是每天都会见到,那么于情于理,宝钗与金钏必然熟识,甚至有东西赠送,果不其然,曹雪芹借宝钗之口说出'她(金钏)活着的时候也穿过我的旧衣服,身量又相对'。

荣国府的丫头待遇不错,食宿全包,有工资(月例),有四季衣服(第六回中凤姐给刘姥姥的二十两银子,就是凤姐给自己院里丫头们做衣服的经费),逢年过节主子们也都有赏赐。但是谁会嫌衣服多呢?况且薛家原是大富之家,唯一嫡女宝钗的衣服料子、做工当然都是好的,小姐们又不干重体力活,衣服磨损有限,所以,所谓'旧衣服'最大可能是宝钗每季都做新衣服穿不着的旧时衣服,而不是破旧衣服;况且宝钗、金钏两个人的身材又相近,所以宝钗曾经把自己穿过的衣服送给了金钏。那么,金钏对自己主子的外甥女、一贯表现得贤淑亲和的宝钗,自然印象非常之好,自然愿意与宝钗玩笑(玩耍笑闹)。

二、宝玉的首席丫鬟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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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袭人剧照

大家都知道'袭为钗副',两人在心机城府、行事风格上高度相似,虽然一是主子小姐、一是奴才丫头,但其本性是一类人,自然气味相投,关系越来越火热。但是,宝钗并不是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袭人,而是直到'第二十一回'中的一个早晨,以实现'金玉良姻'为目标的钗袭结盟大戏才拉开了大幕,我们用'文间夹评'法来围观一下:

忽见宝钗走来,【宝钗此时仍是住在荣国府东北角的一个院子(不是'梨香院',第十八回已从梨香院搬出,这个简写的情节暗示贾母出手撵薛家离府,薛家装傻不走);宝玉、黛玉都住贾母的院里。从宝钗住处至贾母院子距离颇远,宝钗每天早上都要梳洗后至王夫人、贾母处请安,起得真早!宝姐姐辛苦辛苦!】

因问:'宝兄弟哪去了?'【向贾母问安之后直奔宝玉房间,并没有先去黛玉、湘云处姐妹相见,可见宝钗心中所系。曹公文心如神,赞赞赞!】

袭人含笑【丫鬟对表小姐说话,自然要'含笑'】道:'宝兄弟哪里还有在家里的工夫!'【怨气冲天,拈酸吃醋】

宝钗听说,心中明白。【明白什么?回看第二十回可知,宝玉本和宝钗在一处,听说湘云来了马上'抬身就走',飞一般回到贾母处,宝钗自然明白宝玉对湘云的感情,明白宝玉一大早就去黛玉房间找湘云去了】

又听袭人叹道:'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最可笑就是袭人说'分寸礼节'!早在第六回宝玉第一次因'春梦'遗精时,袭人已经抓住机会一步步诱惑宝玉发生了性关系,小小年纪为了上位敢于献身,真是既胆大包天(参考金钏只是与宝玉轻薄调笑就被王夫人掌掴撵出去的情节)又毫无底线,实乃无耻之极,偏会说道貌岸然之语!】

宝钗听了,心中暗忖道:'倒别看错了这个丫头,听她说话,倒有些识见。'【袭人话语里流露出对宝玉一大早就去找湘云、黛玉的不满,这是符合宝钗利益的,于是就成了'识见',一笑】

宝钗便在炕上坐了【打算搞统一战线了】,慢慢的闲言中套问【问就问,何须'套问'?曹公特用此语以示贬义,读者明察】她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察就察,何须'窥察'?同上,以示贬义】,其言语志量,深可敬爱。【臭味相投,两'假'相对,自然'敬爱',曹公老是这样骗人真不应该,一笑】

袭人自从在第六回以肉体换来'宝玉视袭人更与别个不同',使初入青春期的宝玉对她产生了特殊的依恋以后,就走上了力争宝玉侍妾的'争荣夸耀'之路,这就促使她必须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宝玉正妻人选来站队。宝玉正妻的候选人,很明显一是贾母早就做出安排的黛玉(第七回中写:'原来近日贾母说孙女们太多了,一处挤着倒不方便,只留宝玉、黛玉二人在这边解闷,却将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令李纨陪伴照管。'贾母的安排很有深意,嫌孩子多不方便,但是呢,第一不是把唯一的男孩宝玉交给王夫人抚养;第二不是把黛玉和三春一起迁出去,姐妹们彼此相伴,反而是独独留下宝黛二人,创造了一个宝黛共处的特殊环境);另一个就是第四回被王夫人拉来对抗贾母安排的宝钗,并且早在第八回就开始鼓吹'金锁''通灵玉'是'一对儿',这些风吹草动的痕迹对于宝玉身边的袭人而言焉能毫无觉察?

对于袭人而言,她必须做出准确的选择,基于以下几方面的考虑,袭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宝钗:一、宝钗的靠山王夫人是宝玉的母亲,与年事已高的贾母相比,王夫人既有宝玉婚姻的决定权,又早晚大权在握成为荣国府真正的当家人;二、袭人既已自视为宝玉未来侍妾,那么宝玉前程远大她才有更好的未来,宝钗见缝插针地规劝宝玉读书科举,而黛玉从来不劝宝玉走科举仕途之路,显然宝钗更符合袭人的未来利益;三、宝玉对黛玉情深意切,比如原文中透露:'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第五回);'原来那宝玉自幼生成有一种下流痴病,况从幼时和黛玉耳鬓厮磨,心情相对;及如今稍明时事,又看了那些邪书僻传,凡远亲近友之家所见的那些闺英闱秀,皆未有稍及黛玉者,所以早存了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第29回)宝玉对宝钗只是亲戚情分,对宝钗的好感其实与其他女儿并无二致。袭人既已与宝玉有了性的关系,出于女性的本能自然对黛玉更为嫉恨。所以,袭人迅速理清了形势,站队宝钗。

袭人对黛玉的态度变化我们可以通过两个情节清楚地看到:

其一,第三回黛玉初入荣国府,宝玉因黛玉无玉愤而摔通灵玉,黛玉因此心中不安,在睡前犹自淌眼抹泪,刚被贾母借调给宝玉的袭人送来了暖心的安慰,她说:'姑娘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个更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若为他这种行止,你多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了呢。快别多心!'这时候的袭人对黛玉抛出的是橄榄枝,如此及时、贴心的话语使初至荣国府这个陌生环境的黛玉感受到极大的善意,黛玉对袭人的初次印象是温暖可亲的,这也打下了黛玉对袭人观感的基调,通观全书,黛玉对袭人的评价一直很好,无论后来袭人如何对黛玉排斥、无礼,黛玉始终以善意对待袭人,从不介怀,其原因即可追溯到两人的初次相会。

然而,黛玉还是那个黛玉,袭人却已悄悄地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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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人剧照

在'第二十一回'钗、袭彼此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不久,袭人对黛玉的态度迅速恶劣起来,在'第二十三回'中就写了这样一个情节表现出了袭人的变化:

二人(宝玉、黛玉)便收拾落花,正才掩埋妥协,只见袭人走来,说道:'哪里没找到,摸在这里来!那边大老爷(贾赦)身上不好,姑娘们都过去请安,老太太叫打发你去呢。快回去换衣裳去吧!'宝玉听了,忙拿了书,别了黛玉,同着袭人回房换衣。

袭人的言行不合情理之处有三:第一,宝玉、黛玉在一起葬花,袭人对黛玉视若无睹,连个招呼也不打,这一点绝对不是一个丫鬟对主子小姐应该有的礼仪和态度;第二,袭人一开口就说'哪里没找到,摸在这里来!'就算是袭人为找宝玉走了很远的路,那也是一个丫鬟的分内工作,即使心里有怨言也不该宣之于口,用批评指责的语气对宝玉说话,袭人之所以大失所谓'心地纯良'的常态,正是内心深处视宝玉为'禁脔',又看到宝黛单独在一起产生的嫉恨心理导致的;第三,贾赦生病,所有的晚辈包括黛玉都应该去探病问安,袭人刻意说'姑娘们都过去请安',偏又对面前的黛玉提也不提,分明是把黛玉排斥在外,更不愿意宝、黛一起去问安,所以袭人只强调老太太叫打发宝玉去并催着宝玉离开,把黛玉一人扔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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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葬花

这一段文字,真是不着一字,而把袭人对黛玉的故意冷落、排斥、嫉恨的心理展示得淋漓尽致!

反观袭人对宝钗,那就完全是冰火两重天了,两人你来我往,'惺惺相惜',袭人一片声的赞美宝钗,比如第三十二回中,湘云因劝宝玉留心仕途经济学问被宝玉嫌弃,袭人马上道:'云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也是宝姑娘曾说过一回【劝宝玉读书科举】,他也不管人脸上过得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可见宝玉、宝钗在价值观上绝不相类】。这里宝姑娘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登时羞得脸通红【尴尬不已】,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幸而是宝姑娘【宝姑娘好!】,那要是林姑娘【林姑娘坏!】,不知又闹到怎么样,哭得怎么样呢【臆想之词,这种情形不会发生的】。提起这些话来,真真宝姑娘叫人敬重【敬重!】,自己讪了一会子去了【只能走了】。我倒过不去【宝姑娘委屈了!】,只当她恼了【当然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不照旧一样又怎么样呢?难道赌气不再来怡红院了吗?】,真真有涵养,心地宽大【也是没办法的事,宝钗真的赌气,难道宝玉会去蘅芜苑向她赔罪吗?】。谁知这一个反倒同她生分了【只要你跟宝姑娘好就行,再说了,宝玉娶个没有感情的妻子,袭人你的地位不更稳吗!】。那林姑娘见你赌气不理她,你得赔多少不是呢!【顺便踩黛玉一脚。问题是宝玉愿意赔不是你管得着嘛】'(第32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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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云剧照

袭人对湘云说的这番话,处处抬举宝钗,处处贬低黛玉,湘云是个没有心机的姑娘,本来对于宝玉只陪林姐姐玩就有点吃醋;在黛玉进荣国府之前,真正与宝玉是青梅竹马玩伴的是湘云,湘云自然会觉得黛玉的到来夺了贾母和宝玉对她的关爱;再加上袭人的小风一吹,更加坚定了湘云亲近宝钗的决心,从此宝钗又多了湘云这个迷妹。

紧接着的情节是宝玉去会贾雨村,看到黛玉在前面哭引出'诉肺腑',随后黛玉释然而去;袭人追来正好听了宝玉的痴心话,正在震惊之际,宝钗走来,于是宝钗和袭人有了如下对话:

宝钗因又问道:'云丫头在你们家做什么呢?'【前文刚写黛玉不放心宝玉、湘云而至怡红院察看,此处又写宝钗首问湘云,其心理一也,请读者细思】袭人笑道:'才说了一会子闲话。【只是说话】你瞧,我前儿粘的那双鞋,明儿叫她做去。'【袭人请湘云帮做宝玉的鞋】宝钗听见这话,便向两边回头,看无人来往,【谨慎!吸收了红玉、坠儿粗心谈话的教训!(27回滴翠亭)】便笑道:'你这么个明白人,【确实明白人】怎么一时半刻的就不会体谅人。【我宝姑娘体谅人】我近来看着云丫头的神情,再风里言风里语的听起来,那云丫头在家里竟一点儿作不得主。【也不知道哪个女孩在家里能做主,一笑】她们家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都是她们娘儿们动手。【史府的女眷都做针线活,难道是单单让湘云一个人干吗】为什么这几次她来了,她和我说话儿,见没人在跟前,她就说家里累得很。【有几个十几岁正贪玩的女孩愿意干活的?】我再问她两句家常过日子的话,她就连眼圈儿都红了,口里含含糊糊待说不说的。【只能靠自己猜啦】想其形景来,自然从小儿没爹娘的苦。【没爹娘的孩子确实苦,但是湘云的性情、豪爽、风风火火、没有眼色,像是被虐待长大的孩子吗?】我看着她,也不觉的伤起心来。'【真的好伤心,'纵是无情也动人',无情人偏会演'动人'的好戏】袭人见说这话,将手一拍,道:'是了,是了!怪道上月我烦她打十根蝴蝶结子,过了那些日子才打发人送来,【得加班做啊】还说'这是粗打的,且在别处能着使罢;要匀净的,等明儿来住着再好生打罢'。【来荣国府没有家里的活计了】如今听宝姑娘这话,想来我们烦她不好推辞,不知她在家里怎么三更半夜的做呢。【是实情,难道宝钗、袭人你们自己不是这样吗?】可是我也胡涂了,早知是这样,我也不烦她了。'【本来就不该让湘云做,宝玉的衣物本来就是晴雯在做,袭人非得舍近求远何意?】宝钗道:'上次她就告诉我,在家里做活做到三更天,若是替别人做一点半点,她家的那些奶奶、太太们还不受用呢。'【袭人你再让湘云做可是太不懂事了!】袭人道:'偏生我们那个牛心左性的小爷,凭着小的大的活计,一概不要家里这些活计上的人做。【咦咦咦,袭人你睁眼说瞎话好吗?晴雯都干什么呢?】我又弄不开这些。'【自己不会,也不能让晴雯做】宝钗笑道:'你理他呢!只管叫人做去,只说是你做的就是了。'【首先想到造假!】袭人道:'哪里哄得过他,他才是认得出来呢。说不得我只好慢慢的累去罢了。'【晴雯天天做的针线活都给谁了?】宝钗笑道:'你不必着急,我替你做些如何?'【这才是目的】袭人笑道:'当真的这样,就是我的福了。晚上我亲自送过去。'【好的,多多来往哦

多少读者因宝钗的举动感动到无以复加,又体谅湘云,又要替袭人做活,天底下哪里找得出第二个这样的好女子?其实,又被曹公的'春秋笔法'给骗了,宝钗和袭人这两个各怀心思的女子,各有其竞争对手。对于宝钗而言,不但要提防黛玉,因第二十九回宝玉揣起了一个金麒麟,又要加上一个湘云。就女子的心思而言,男子穿戴自己亲手做的衣服鞋袜代表着一种亲密的关系,宝钗与宝玉的关系在第二十八回元春赐礼之后寸步难行,假如宝玉能够穿戴自己做的针线衣物,宝玉知道以后应该明白这种情意吧,所以这只是宝钗迂回接近宝玉的一种方式而已。对于袭人而言,她一直视晴雯为最大的对手,晴雯的针线活是荣国府第一,贾母的衣物和宝玉的大部分衣物都出自晴雯之手,袭人在针线活上比不了晴雯,但也不甘心认输,自己又做不来,只好求助于湘云。以此观之,宝钗对袭人说的这番话,最终目的就是接手湘云的针线活,换种方式向宝玉示好而已。

钗袭联盟就这样细针密线地联结起来。

三、宝玉的首席小厮茗烟

在怡红院内部,宝钗拉拢住袭人这个宝玉的贴身首席大丫鬟一人足矣,宝玉在怡红院的一切自有袭人的消息;但是,宝玉在外的行踪呢?于是,宝玉的首席小厮茗烟又成了薛家、宝钗拉拢的对象。关于茗烟成为宝钗一党,作者写得特别隐晦,但是,早在第二十六回作者已向读者暗示了此事。请看原文:

正说着,只见袭人走来说道:'快回去穿衣服,老爷叫你呢。'【托辞贾政,宝玉必去】宝玉听了,不觉打了个焦雷一般,……只见茗烟在二门前等着,宝玉便问道:'是作什么?'茗烟道:'爷快出来罢,横竖是见去的,到那里就知道了。'【含糊其辞】一面说,一面催着宝玉。【茗烟不负薛蟠所托,很卖力】

转过大厅,宝玉心里还自狐疑,【不对劲】只听墙角边一阵呵呵大笑,回头只时,见是薛蟠【宝钗之兄】拍着手笑了出来,笑道:'要不说姨夫叫你,你哪里出来得这么快。'茗烟也笑着跪下了。【明知是错为何要做?】宝玉怔了半天,方解过来,是薛蟠哄他出来。薛蟠连忙打恭作揖陪不是,又求'不要难为了小子,都是我逼他去的。'【用什么'逼'的?】宝玉也无法了,只好笑,【亲戚脸面】……又向烟茗道:'反叛肏的,还跪着作什么!'【'反叛'一词点眼读者】茗烟连忙叩头起来。

作者写茗烟'乃是宝玉第一个得用的,且又年轻不谙世事',茗烟这个小厮是宝玉出门必备,他的人品其实很经不起推敲,比如第九回写茗烟大闹贾府家塾,就充分显现出茗烟的仗势欺人、轻狂放肆;再如第十九回宝玉去宁国府听戏,茗烟却趁这个机会在宁国府的小书房'按着一个女孩子,也干那警幻所训之事',小小年纪,色胆包天,毫无顾忌。这样的茗烟被薛家收买拉拢自是情理之中,曹公特意让宝玉骂茗烟'反叛肏的',正是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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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烟剧照

在第五十六回中,作者又借平儿之口揭示出茗烟被薛家拉拢的实锤证据,平儿笑道:'不相干,前儿莺儿还认了叶妈做干娘,请吃饭吃酒,两家和得好得很呢。'叶妈正是茗烟的娘,莺儿作为宝钗的贴身女侍,跟着宝钗住在蘅芜苑,为何要认一个荣国府婆子做干娘?荣国府的婆子百来位肯定是有的,这婆子为何不是别人恰恰是茗烟的娘?

作者正是通过这些蛛丝马迹告诉读者,茗烟早已被薛家拉拢,而宝玉在外的一举一动也尽落宝钗眼底!

四、荣国府的婆子们

荣国府婆子众多,她们身为荣国府金字塔结构的最底层,虽然身份卑微,但是其破坏力却不容小觑,她们拉帮结派、蝇营狗苟、调三窝四、造谣生事,正是宝玉所说的'鱼眼睛',几乎丧失了一切人之为人的良善一面。

但是,宝钗就用一个举措就把婆子们尽数收归麾下,那就是作者浓墨重彩所描绘的第五十六回'敏探春兴利除宿弊 时宝钗小惠全大体','小惠'即小恩小惠,探春殚精竭虑想出了开源节流之法,一年能够省俭四百两银子,但是这些进益被宝钗一把夺去分给了众婆子们,原文请读者自查,此处不赘。那么宝钗此举何意?真的是为了'全大体'吗?看看宝钗的措辞与婆子们的反应就清楚了:

宝钗笑道:'……不然,我【我】也不该管这事。你们一般听见,姨娘亲口嘱托我【】三五回,说大奶奶如今又不得闲儿,别的姑娘又小,托我【】照看照看。我【】若不依,分明是叫姨娘操心。你们奶奶又多病多痛,家务也忙。我【我】原是个闲人,便是个街坊邻居,也要帮着些,何况是亲姨娘托我【】。我【】免不得去小就大,讲不起众人嫌我。倘或我【】只顾了小分,沽名钓誉,那时酒醉赌博,生出事来,我怎么见姨娘?……所以我【】如今替你们【你们】想出这个额外的进益来,【记得是我给你们谋利!】……你们去细想想这话。'家人都欢声鼎沸【演讲效果一流!】说:'姑娘【宝姑娘】说得很是。从此姑娘【宝姑娘】奶奶只管放心,姑娘【宝姑娘】、奶奶这样疼顾我们,我们再要不体上情,天地也不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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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周瑞家的剧照

宝钗借花献佛,把利益给了婆子们,在说辞里特意强调'我',示意婆子们你们要记住是我宝姑娘为你们争来了利益好处,切莫负我!

宝钗的演讲在一派欢声鼎沸中完美谢幕,以小恩小惠换来了婆子的感恩戴德。


结语:以上略述宝钗是如何博得'下人'之心的,而曹公特意用'下人'而不用'众人',有深意藏焉,即荣国府的'上位者'——贾母、元春、贾政、凤姐等,除了宝钗的姨母王夫人,对宝姐姐是不感兴趣的,细心的读者请细察。

欢迎有缘人关注'潇湘竹48',在'文本细读'中领略《红楼梦》的精妙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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