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3月12日,北京天空飘起细雨。
天刚蒙蒙亮,聂荣臻就叫醒警卫员和司机,他要赶往中南海,面见毛主席,汇报一个紧急情况。
当时朝战正酣,聂荣臻负责志愿军后勤保障工作,送往前线的一批氯霉素,质量出现了严重问题,导致成百上千名志愿军战士死亡。
氯霉素是一种当时常见的抑菌性广谱抗生素,它对肺炎和伤寒有较好的疗效。朝鲜冬天气温零下几十度,很多志愿军战士得了伤寒和肺炎。在此情况下,医生很自然会给战士用这种药。
可是如果药的质量出了问题,病情就得不到控制,延误治疗时机,患者就会被病魔夺去生命。
前线的志愿军战士正是吃了这种无效的抗生素,有成百上千名患者死亡。
听了汇报,毛主席非常震惊,沉默许久,他看过那些劣质药品,将其抓在手中,神情凝重。
“我们的战士在前线浴血奋战,保家卫国,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被假药害了命,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着说着,主席一挥手把假药掼到地上,怒不可遏。
当他听到这些假药来自上海的时候,他大声对罗瑞卿说:
“罗长子,通知陈毅,彻查到底,严惩不贷!”
因为这些药品来自上海,彻查的重任就落在了上海市委书记陈毅的肩上。
在经过缜密调查之后,此事很快水落石出,假药的供应商叫王康年。
药商都是内行人,他不会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为什么如此大胆,铤而走险?不法商人为什么成为志愿军的供货商?
这要从王康年发迹史和人品说起。
王康年是浙江杭州人,生于1924年,从小就胸怀“大志”,曾发出誓言,要赚大钱、做人上人。
17岁那年(1941年)他早早离开家乡,到上海闯荡,并且在1941年考进了上海大亚电台当播音员。
对大多数人来说,从事这样的工作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前途,混不出什么大名堂。
可是王康年有经商天赋,精明过人,硬是从中看到了商机,走上了经商之路。
原来大亚电台是一个商业性质的电台,每日的报告内容不是商品行情,就是产品广告,注定要跟市面上的商人打交道。
长此以往,王康年耳濡目染,掌握了不少行当做生意的诀窍、商场规则和市场需求。
不久后,能说会道的王康年交了个女朋友,女孩的父亲是上海一个公共租界的巡捕。这样一来,他就攀上高枝,离实现出人头地的理想近了一步。
不要小看巡捕的能量,上海滩的风云人物黄金荣就是靠当巡捕发迹的。
背靠巡捕这棵大树之后,王康年辞去了播音员的工作,一心一意去商海遨游闯荡。
很快他就在西藏路生吉里顺利租下一个铺面,做起了百货生意。
凭着自己的精明,王康年生意红火,赚到了第一桶金,小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但王康年这样心比天高的人,根本就不会满足于这样的小打小闹,觉得来钱太慢了。
一个饭局上,看到一个做药品生意的朋友挥金如土,他灵机一动,萌生了转行的想法。
当时抗战如火如荼,交通不便,流通渠道不畅,进口西药供应量锐减,国产西药迎来了发展契机。
于是,王康年毫不犹豫改行,做起药品生意,他在汉口路456号308室,开了一家药店,取名“大康”。
药店开张之后,生意果然出奇地好,订单不断。可是接下来却遇到问题,随着订单增加,进货资金捉襟见肘。因为药品生意好,药厂都是款到付货,王康年拿不出那么多钱周转。
于是王康年就靠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维持着业务。
不管怎么说,王康年在抗战时期真还赚了不少钱,成为腰缠万贯的大款。可是好景不长,内战爆发后,政局动荡,药品价格波动厉害。往往是接下客户订单之后,药厂却大肆涨价没商量。
这种情况下,别说赚钱,不赔钱就烧高香了。
可是王康年脑瓜聪明,他想了谁都想不到的高招,那就是造假,他用玉米淀粉制假,就像80年代我国某地出现的犯罪模式那样。
假药虽然不能治病,起码吃不出人命。
也就是说,在造假这方面,王康年有前科,后来给志愿军的药品造假,一点都不奇怪。
可是在解放前,王康年走歪门邪道并没有尝到甜头,反而弄得灰头土脸。因为他长期卖假药,被不少客户投诉、举报,围门堵户,将他搞得声名狼藉。这样一来,王康年生意举步维艰,订单越来越少,不得不宣布破产,还欠下了巨额债务,被不少债主告上法庭。
在上海地方法院档案中,曾经有这样一个起诉状,诉状编号为诉字1061号,原告严广骏,职业新药,年龄36岁,籍贯江苏吴县,住东台路278号。
被告王康年,住址汉口路456号308室大康西药房。诉讼标的:法币2亿元。
像这样的诉状,并非一张,还有很多。
也就是说,王康年最后混的很惨,看上去根本就没有沉渣泛起的机会。
那么,王康年是如何东山再起的?
上海《解放日报》说王康年的药行“已于解放前投机失败倒闭,解放后负债复业,完全靠国家机关支持。”
上海解放后百废待兴,陈毅市长提出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扶持工商业发展,重振经济,恢复市场活力。
解放后的上海法庭,看到王康年负债累累,身上的诉状那么多。为了稳定人心、发展经济,就提出一个折中方案:
政府部门担保,银行为药店提供起步资金,王康年负债经营、偿还欠款。
得到政府扶持,王康年的药店起死回生,他很感动,决心要哪里跌倒哪里爬起,大干一场,“回报”上级对他的信任。
经过不懈努力,王康年生意有了起色,也得到了政府的表彰。
区工商联吸收他为成员,人民代表还推举他为大康西药行所在街道的肃反委员会副主任。
王康年对此感激涕零,工作更加积极,生意也越做越大。
但是王康年并没有彻底改造,他的积极只是一种姿态和表象,骨子里自私自利、唯利是图的毛病一点都没有改。
说白了,王康年毕竟是旧社会的商人,积极是一种手段,更像是一种表演,赚钱才是真正目的。
为了接到订单,他不择手段,比如造假,比如向国家工作人员行贿。
他对跟自己有业务往来的企事业单位的主管干部,非常殷勤,经常请他们吃饭,跟他们送礼。
为了增加业务,他甚至用美女做糖衣炮弹,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根据事发后法院的起诉,他先后腐蚀、拉拢了80多名国家工作人员,他甚至得意洋洋地说,自己的药行是“共产党员思想改造部”,能让他们“红的进来,灰的出去”。
羊毛出在羊身上,王康年当然不是慈善家,他把行贿的巨款看作是投资。
既然是投资就要有高额回报,回报的方法除了高定价,订多付少、虚开发票;就是造假、以次充好,用不合格药品和医疗器械赚黑心钱。
一些干部被高回扣诱惑,甘心情愿充当王康年马前卒。
就这样,大康药房的生意风生水起,业绩蒸蒸日上。王康年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还清欠款,还略有盈余。
到了1952年,大康的销售额就达到了450亿人民币(旧币),价值人民币450万,怎不令人惊叹。
不过无论在什么年代,权钱交易之路都充满风险,是在悬崖之间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坠落万丈深渊,王康年也不例外。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随着战况愈演愈烈,药品需求呈现井喷式增长。
由于当时新中国的外交政策,一度遭到西方集体封锁,药品非常短缺,不得不自力更生解决。
王康年在政府部门的人脉不错,在1951年11月揽到了大量订单。订单数目太大,王康年东奔西走多日,还是没有找到足够货源。
这下子,王康年头大了,眼看交货日期越来越近,他一咬牙想到了歪门邪道,打算故伎重演、以次充好,用假药交差。
在此之前,他是做过激烈思想斗争的,军队用药可不是市民买药,弄不好会出大事的。
所以他思前想后,拿不定主意。
最后他先到大街上算卦,然后又让媳妇掷硬币,在确定“好结果”之后,这才下定决心。
于是,一批批假药和不合格医疗器械就通过了有关部门的“验收”,堂而皇之装上了北上的列车,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了前线。
这些医用物资不仅有玉米淀粉制作的药片,还有未经消毒的霉变棉花、旧纱布制作的急救包等。
这样做的后果显而易见,不少志愿军得了伤寒和肺炎等疾病之后,吃了假药,病情根本不能控制,反而继续恶化,被夺去性命的战士成百上千。
根据志愿军野战医院不完全统计,在朝鲜战场上,我军因为缺医少药而死亡的军人有2万多人,完全可以说,其中有相当一部志愿军战士是牺牲于王康年的“毒手”。
这些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没有死在美军枪炮下,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人命关天,此事惊动中央后,王康年的关系网和保护伞全都立时失效了。
毛主席下令,陈毅高度重视。
上海市委组成的调查组夜以继日工作,他们顺藤摸瓜查到了王康年。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从王康年的供货合同、供货渠道和银行流水,调查组查到王康年向前线提供的药品,几乎全部来自手工作坊,根本不是正规药企。
而且从王康年的账目中,他们看到了大康向政府工作人员行贿的一笔笔数字。
证据确凿,即使王康年巧舌如簧也无法抵赖,不得不乖乖低头认罪。
他能做的,就是积极坦白、揭发受贿干部,愿意退回赃款,想“将功折罪”,让政府从轻发落。
可是他太天真了,卖假药本来就丧尽天良,他卖给的还是军队,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怎么可能放过他?
上海市人民法庭于1953年2月28日,判处其死刑。
随即,王康年就被公安干警押上警车,当日下午两点五十分,提篮桥监狱刑场内,一声枪响,王康年应声倒下,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
王康年被执行死刑的时候,只有29岁,他罪恶的人生,可谓来去匆匆。
他来到这世界上,似乎只是为了证明这三句话: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人在做、天在看。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