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逢乱世，想要建立一番功业，身上必得有一股匪气，如此才能镇得住那些骄兵悍将，应对各种复杂的局面。然而，段业只是个信奉儒家的长者，没什么权谋和智略，他能走到今日之地位，完全是因为沮渠男成的抬举。所以，北凉将领、部属对段业颇为轻视，大多擅作主张，不听号令，更有一些野心家利用他的弱点谋取个人私利。隆安四年（公元400年）四月，右卫将军索嗣觊觎敦煌太守李暠之位，对段业道：“李暠心怀异志，不可以让他久留敦煌。”段业轻信其言，让索嗣带着五百骑兵前往代替李暠为敦煌太守。到了离敦煌二十里的地方时，索嗣通知李暠前来迎接。先介绍下李暠。李暠，陇西成纪人，世代豪门大族，西汉名将李广十六世孙，高祖父李雍、曾祖父李柔都曾在晋朝担任郡守。李暠的祖父李弇曾在张轨幕下担任武卫将军，封爵安世亭侯；其父亲李昶从小便有美名，但英年早逝，李暠是他的遗腹子。李暠少年好学，性情沉静聪慧，宽厚谦和，器度优雅，通读经史，擅长文辞，成年后又精通武艺，熟读《孙子兵法》，远近闻名。孟敏任沙州刺史时，以李暠为效谷令。孟敏死后，敦煌护军郭谦、沙州治中索仙等人认为李暠性情温毅，能施仁政，推举他为敦煌太守。此番，莫名其妙被段业罢免，李暠疑虑重重，准备出城迎接索嗣。效谷令张邈和宋繇等人道：“段业昏庸懦弱，正是英雄豪杰大有为之时。将军据一国之资，怎能拱手让给他人呢？索嗣自以为是本郡人，百姓一定会归附，绝不会料到将军突然发难，可以一战而擒。”李暠听从了他们的建议，先派宋繇前去拜见索嗣，用好话将他稳住，宋繇回来后对李暠道：“索嗣志骄兵弱，可以取之。”于是，李暠派张邈、宋繇以及两个儿子李歆、李让带兵袭击索嗣，索嗣猝不及防，大败而走，逃回张掖。李暠一向与索嗣交好，对他背地里搞鬼大为不满，恼怒之下向段业上疏，请求处死索嗣。正巧沮渠男成一向讨厌索嗣，也劝段业除掉他。段业便杀掉索嗣，派使者向李暠道歉，提升他为都督凉兴以西诸军事、镇西将军。其实，索嗣和李暠并无本质的区别，无非是觉得段业不足以成就大业，想趁机占领地盘谋取后路，但实力决定了成王败寇。李暠对抗朝廷命令，不仅没有得到任何惩罚，反而升官晋爵，在北凉内部不亚于投入一颗深水炸弹，引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十一月，晋昌太守唐瑶向其他六郡送去檄文，推举李暠为冠军大将军、沙州刺史、凉公、领敦煌太守。人心如此，李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境内实行大赦，改元庚子。在当时，这无异于独立宣言，一个叫做西凉的政权注册上市了。打出旗号后，李暠以唐瑶为征东将军，郭谦为军咨祭酒，索仙为左长史，张邈为右长史，尹建兴为左司马，张体顺为右司马，又派从事中郎宋繇讨伐凉兴，并攻下玉门以西的城池，迅速抢占地盘。段业派沮渠蒙逊前往讨伐，王德自知不敌，烧毁酒泉城，带领部队投奔唐瑶。沮渠蒙逊在沙头追上王德，大破之，俘虏王德的妻子儿女和部落居民返回，酒泉重新回到北凉手中。沮渠蒙逊强势夺回酒泉，又屡立军功、骁勇善战，段业对他深为忌惮，而沮渠蒙逊呢，一面韬光养晦，一面暗中谋划取而代之。隆安五年（公元401年）春，段业以门下侍郎马权代替沮渠蒙逊担任张掖太守。沮渠蒙逊心怀不满，借回到段业身边的机会，向他进献谗言，说马权心存异志。颟顸的段业信以为真，杀掉马权。对于段业的神操作，沮渠蒙逊更加觉得他非拨乱之主，对沮渠男成道：“段业昏庸糊涂，不足以成事，我以前所忌惮的只有索嗣和马权，如今他们都死了，我准备除掉段业拥戴您，您意下如何？”沮渠男成道：“段业是我们拥立的，他依靠我们就像鱼必须有水。他亲近宠信我们，我们却反过来图谋他，此事不吉。”听完这句话，沮渠蒙逊大为失望，原来你和段业是一路货色啊。于是，沮渠蒙逊决定连沮渠男成一起干了。不久，沮渠蒙逊自请担任西安太守，段业早就盼着他外出，立马答应。上任前，沮渠蒙逊与沮渠男成约定一起去兰门山祭祀，暗地里却派司马许咸事先向段业报告道：“沮渠男成打算在告假的时候发动政变，如果他请求到兰门山设祭。那么，臣的话便应验了。”到了那一天，沮渠男成果然来告假。段业不分青红皂白，将沮渠男成逮捕，命他自杀。沮渠男成立马明白了个中原委，对段业道：“沮渠蒙逊想与臣谋反，臣不肯。念在兄弟之情，臣隐瞒未报，他却设计陷害臣，想让您杀了臣。请您先诈称臣已死，并将臣所谓的罪恶公开。如此，沮渠蒙逊一定会以您杀臣的名义谋反，臣那时再站出来，一定可以杀了他。”但是，死板的段业根本不相信沮渠男成之言，径直将他杀了。沮渠男成既死，沮渠蒙逊果然哭着对手下道：“沮渠男成对段王忠诚不二，段王却无缘无故地将他杀了，你们能为他报仇雪恨吗？我们当初拥立段王，是希望过上安定的日子。如今各地纷乱不堪，事实证明他不能有所作为，他有何资格继续忝居王位呢？”沮渠男成素得人心，大家一听此话，全都慷慨激昂，悲愤流泪，奋勇争先，到了氐池的时候，主动参加进来的人已经超过一万。随后，镇军将军臧莫孩带领所部投降了过来，羌族、胡人也有许多人拉起队伍响应沮渠蒙逊，沮渠蒙逊的部众逼近侯坞。段业连忙派右将军田昂和武卫将军梁中庸一起讨伐沮渠蒙逊，别将王丰孙向段业进言道：“西平郡那些姓田的人，哪一代都有叛变的，田昂看起来谦恭谨慎，内心却阴险狡诈，不可信赖。”段业哭丧着脸道：“我怀疑他已经很久了，但如果不是田昂，我这里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带兵去讨伐沮渠蒙逊了。”田昂带兵来到侯坞后，立即率领五百骑兵向沮渠蒙逊投降，段业的军队不战自溃，梁中庸也来面见沮渠蒙逊投降。五月，沮渠蒙逊率大军到达张掖，田昂的侄子田承受砍开城门把他们放进城内，段业的左右侍从卫士全都跑散。沮渠蒙逊进城后，段业向他求情道：“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被你们家推举才坐上了王位。请你留下我的性命，让我能够回到东土和妻子儿女相见。”沮渠蒙逊没有答应，将他一刀杀了。说起来，段业也是个可怜之人，莫名其妙的被推上高位，然后成为炮灰，德不配位这句话绝不是说说而已。段业固然没有自知之明，沮渠男成也非真正的智者，他的迂腐不仅害了段业，也害了自己。六月，梁中庸等人一起推举沮渠蒙逊担任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张掖公，沮渠蒙逊下令境内大赦，改元永安。就这样，北凉改换门庭，成了匈奴政权。沮渠蒙逊以堂兄沮渠伏奴为张掖太守、和平侯，弟弟沮渠挐为建忠将军、都谷侯，田昂为西郡太守，臧莫孩为辅国将军，房晷、梁中庸为左右长史，张骘、谢正礼为左右司马。相比段业，沮渠蒙逊擢升、任用的都是贤明有才干的人物，文武官员都心悦诚服，北凉境内一片欣欣向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