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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方子蝶，原名万成方，江苏淮安人，自由撰稿人。 《涟水日报》新媒体【安东夜听】专栏撰稿人， 【安东夜听】【悦听】主播。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这原本一直是我喜爱的生活场景，可是十七岁的我越来越害怕这种日子。
哪个少女不怀春？我也期待有健壮勇敢的阿哥，牧歌嘹亮，他的心是辽阔牧场，我愿做他心中奔跑跳跃的小羊。 我的梦里该是策马扬鞭的少年，而不是……而不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羞死了！夜夜梦里，我都和一匹马儿耳鬓厮磨，它看我的眼神，那么深情。
我是一个正常人，怎么可以和一匹马儿……？这让我忐忑，惶恐，我开始害怕走近马儿，当它们仰天长嘶，我便羞红了脸，仿佛它们在嘲笑我的心思。
表姐在上海打工回来，一身摩登打扮让我羡慕，她眉飞色舞地描述大上海的繁华：美丽的东方明珠、旖旎的外滩……表姐的描述让我向往，而心底的秘密，夜夜羞人的梦境，更让我有逃离草原远离马群的冲动。我嗫嚅着向阿布和麦姆提出我想跟表姐去上海的愿望，麦姆说我太小，可拗不过我几次哀求，便同意了。
一个月后，我像只出笼的鸟儿，飞到向往的大上海。
 我在一家快餐店工作，负责附近几个写字楼的外卖。每当我走近那现代化办公楼，看到那些衣冠楚楚举止优雅的白领，我的心底，便升腾起一股欲望，我想象他们一样体面地生活在这现代化城市。
一天中午，我和往常一样按看电梯钮，电梯如常停下，门打开，里面一个男子突然冲着我“嗷----嗷嗷----”长啸，我大吃一惊，手里的盒饭掉在地上，本能地护住前胸，不知他要干甚？电梯色狼吗？
那男子棕红的头发胡乱打着卷儿，铁青的胡茬像刚割过的韭菜，他伸出双臂，好像想抱我，却停在半空，满是青筋的大手微微颤抖------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双重人格的人，或者说是严重精神分裂症患者。他的长啸是心底邪念驱使，他那颤抖是因为欲望遭到压抑而已，我就是这么想的。
忐忑中他低下头，捡起我散落的盒饭放到我手中，冲我笑了笑，竟然有点羞涩的感觉。
到了我要的楼层，顾不上多想，匆匆逃出电梯，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九点，我嚼着口香糖去快餐店上班，一幅场景差点让我把口香糖咽下去——那个“电梯色狼”穿着白大褂拿着扫帚在扫地。
他抬头看到我，冲我讨好地笑笑，继续扫地。
买嘎的，这家伙想干嘛？我不动声色地走过，感觉到背后他投射过来的目光，脊背发冷。
听 同事说，他叫红泥，今天早上才来应聘打杂的，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却写得一手好字。老板看他身有残疾，动了恻隐之心，加上店里刚走了两个小伙子，确实缺人，于是收下了他。
原来是哑巴，怪不得那天嗷嗷乱叫，我突然觉得自己太过敏感，为自己对他的误会歉疚起来。 可，几天后，这种歉疚就被厌烦所代替。我时常可以感受他注视的目光，时常要面对他过分的殷勤，店里人甚至开玩笑说他看上了我，这让我又羞又窘，原本心里对他的同情和愧疚渐渐被厌烦取代，我甚至怀疑他来快餐店的目的。哼，草原上的小妮子可不是好欺负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哑巴红泥依然对我讨好地笑，在我费力装盒饭时帮我一把，全然不管我的冷漠和不屑。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年，夏季来临，我邂逅了小凯。 小凯是老板的儿子，在外地一所职业中学就读。他白皙的脸庞，带一副近视眼镜，说话彬彬有礼，看起来好有气质有素质的样子。他的白衬衫让我想起草原天空的云朵，站在店里那些满是油污的厨师服务员勤杂工当中，这个干净清爽的男孩俨然是鹤立鸡群。
小凯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刚送完外卖回来的我身上。我有点紧张，理了理工作服，突然觉得这每天都穿戴的红马甲、工作帽如此不堪，我多么希望此刻的我，是一身美艳的蒙古袍，我必勇敢迎着小凯注视的目光，像迎着草原初升的太阳。此时此地，我只有局促不安地搓手，低头。
一整天，我经常可以感受到小凯追随的目光，和哑巴红泥不同，小凯的关注让我羞涩让我窃喜。我像草原上欢快的小羊，小凯，就是放牧的阿哥。我期待着被呼唤，被指引。
我和小凯拍拖了，他说，第一眼看到我，就被一种特殊的磁场吸引。他说我像草原上干净的羊羔子，让他有呵护的冲动；又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让他有征服的欲望。我高兴时他叫我美羊羊，生气时他就叫我小野马。
其实，当小凯第一次在我身上驰骋，我觉得，他才像一匹狂烈的野马，而我身下铺着白床单的小床，幻化为草原上空大朵的白云 。我和小凯，就这样在云上欢爱……
为了方便幽会，小凯为我租了一间房，我跳槽到另一家快餐店。因为我们的恋情，还没曝光。小凯说，他不想依靠父母，等他毕业了工作了，就攒钱娶我。到时再告诉爸爸妈妈，现在说，他们肯定以他还要上学为由拆散我们。
我爱小凯，我相信小凯说的，都是对的。
和小凯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甜蜜，即便分开的时候偷偷想念，也是幸福的。
一天，我惊讶地发现，哑巴红泥也住在附近……
暑期过后，小凯返校，小屋里只留下满满的回忆和寂寥。每天下班，我们都要发数不清的信息，煲黏糊糊的电话粥。
第三个星期，抵不住思念的小凯逃学旷课，回到上海，久别重逢，我们紧紧拥抱。小凯，小凯，你的好你的坏，我都记着呢。
小凯的反常举动，让校方奇怪，老师联系了小凯爸爸。他爸爸气疯了，放下一切事情寻找小凯。第三天，老板老板娘将我们堵在了出租屋，带他们来的，竟然是哑巴红泥。
小凯被父母强行带走，我恨恨地看着红泥。这个哑巴，难道我上辈子欠你的，你究竟要干什么？
小凯被带走第三天早上，终于盼到他的信息：“乌拉朵，我回到学校了。爸爸妈妈说的是对的，我们太年轻，没资格谈爱情，现在的我，没能力给你幸福。今后，我会以学业为重的。”
“啪”，我手机掉地上了……
晚上，小凯的父母、以前的老板老板娘来到出租屋。
老板娘拉长了嗓子：“呦，乌拉朵，当初辞职说要回家，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手，钓起金龟婿来了！”
“ 我……”我委屈的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板给了她一个制止的眼色，她才乖乖住嘴，否则，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张一翕不知道还会蹦出什么难听的话。我向老板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他打开随身皮包，取出一个大信封推到我面前：“这里是一万元钱，你拿上，以后，别再念着我儿子了。你这样的，已经是第三个了。”
这……这……我的头“嗡”一声大了。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我向门外摔出那个大信封，使劲地将他们推出去，出去。耳边，还有老板娘喋喋不休的声音：“这疯丫头，不要拉倒！”
关上门，独自坐在承载我们无数恩爱的小床上，咬紧唇，告诉自己，不要哭！摸着尚未隆起肚子，我喃喃：“孩子，你不该来啊……”
我买来一包老鼠药，一瓶乌海二锅头，将药兑在酒里，一阵猛灌……
我躺在那张小床上，静静等待，酒意袭来，睡去。
飘飘忽忽，仿佛又回到家乡，仿佛又躺在了白云之巅；起起伏伏，又好像骑在了马背，马儿在奔跑，不停地奔跑；胃里开始翻江倒海，而我，好想沉沉睡去。
我真的睡了好久好久，三天后才在一片刺眼的白里醒来。……
背我向医院狂奔的是哑巴红泥，出巷子的时候，一辆车疾驰而来，哑巴背着我，倒在血泊中……
肇事的女司机送我们到医院，哑巴红泥失血过多，抢救无效。弥留时，他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开口说话：“我死后，剪下我一绺头发送给乌拉朵，她燃起头发就能看到我和她的一切过去。我没有亲人，我的器官、遗体就捐献了吧。”
女司机从包内取出一本厚厚的诗集，里面夹着一绺棕红色的头发。我哽咽着接过诗集，对她说：“麻烦你回避一下，我想静静地看看我们的过去。”
女司机依言退出，带好门，我打起打火机，燃起那绺头发：
杀声震天，我听到人们的狂呼：“乌拉朵，勇敢的乌拉朵！”
策马，我不顾山路崎岖，乘胜追击，前面是一小撮逃窜的敌寇。
爱马红泥仰天长嘶，它以习惯了这样厮杀的场面。此刻，它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哒哒哒”，奋起追击。
胜利在望，红泥却演绎了“马失前蹄”这个词，我从马上重重摔下，耳边传来惊呼：“乌拉朵将军！”还有“得得”的马蹄声。
骁勇善战的乌拉朵将军从此成为一个拄拐杖的人，我一蹶不振，半年后的一天，在那天摔下的地方，我扔掉拐杖，飘进山崖，不顾身后的惊呼：“将军，乌——拉——朵——”
马厩里的红泥突然疯了般挣脱缰绳，狂奔至山崖，纵身跃进……
我的泪，终于疯淌。想起第一次电梯初遇，他的长啸，原来他认出了我！想起他的殷勤我的冷漠。红泥，红泥，我不配做你的主人！想起生命垂危时，恍惚中我仿若骑马的感觉，红泥，你真的又成为了我的马儿！只是，这一切，我明白的太晚，来不及再如前世般为你梳理鬃毛，为你添一次草料了。红泥，前世你是一匹优秀的马，今生，你是一个大写的人！
这场浩劫中，孩子也离开了我。数天后，我出了院，踏上了返乡的列车。
辽阔的草原，我是孤独的牧马姑娘。温暖的阳光下，我捧起一匹枣红马的马头，像梦里一样和他耳鬓厮磨，没有羞涩，没有不安。
抬起头，遥望上海的方向，想起那个叫红泥的男人，泪，再也止不住。
您好，我是淮安方子蝶，一个爱写爱唱爱生活的二杆子，小说、散文、诗歌、童话、杂文还有不专业的演唱和朗诵……总有一款你会喜欢。你来，我心生欢喜；你走，我心无波澜。 只愿，我的努力曾愉悦了你片刻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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