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为止最好的无厘头组合不再,最贵的配角悄然离世。吴孟达年幼家里尚且拮据,便钟爱戏曲电影,理由也格外简单:20岁瞒着家人偷偷报考的香港无线艺员培训班,不仅使吴孟达和周润发、杜琪峰成为好朋友,更是其演艺生涯重要一步。毕业后的吴孟达跑了三年龙套,直至《楚留香传奇》一炮而红。吴孟达未能把持住自己,生活奢靡而堕落,留连赌场负债累累。快活日子并未长久,债主轮番上门、无戏可接、无人接济。困境甚至使他有过沉湖自尽的念头。谷底的失意与潦倒终使得吴孟达开始反省自己。在多日的闭门反思后,他终于痛改前非,潜心钻研演技。而这段独特的经历,也造就了其荧幕市井小人物形象的特征——在长久靠基础工资与龙套的日子,终于和梁朝伟合作的《新扎师兄》得到大众认可,东山再起又重新开始了演职生涯。债务还清的那年,吴孟达遇到了周星驰,自此一条传奇的配角之路由此展开。《赌圣》不仅让吴孟达拿到当年金像奖的最佳男配提名,更让周星驰吴孟达的组合深入人心,长达十多年合作佳片不断。其精湛的演技、敬业的态度、无厘头的风格令人过目难忘,被称为黄金配角。吴孟达没了星仔,为了养家糊口,不停出演着劣片;而星仔的新故事,也似乎没有了过去的滋味。不久前《王牌对王牌6》中,吴孟达最后一次公开亮相,曾回答到:造化弄人,有机会再合作已是再也来不及,无厘头再无达叔。作为香港仅次于周星驰的喜剧演员,吴孟达的形象、表演技巧,有着极强的个人风格。他的演绎,成为“周式风格”极为重要的根基。而吴孟达毫不避粗俗与丑怪,用最夸张的手法,似疯癫的动作以及肆意的语言,曝光着人们隐藏的欲望。夸张的肢体行为、怪诞的语言,成为突出的喜剧元素,造就了“无厘头”的独特风格。吴孟达惯演绎小人物,不学无术、不务正业、见风使舵、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小人物;骗子、傻瓜、小偷诸如此类,让其肆无忌惮的打破传统、戏弄虚伪。《天若有情》中,导演对吴孟达说,任太保这个角色全香港只有他能演。 丧家之犬恰好贴合吴孟达的自身经历——靠“精神胜利法”苟活,似乎特别怕死又能在最关键时刻不顾一切。《赌圣》里,他饰演的三叔面对强大对手无所顾忌、机智多变,装疯卖傻以出人意料的方式让对方陷入尴尬,使其最终得到惩罚。“魔鬼筋肉人”,《破坏之王》中吴孟达作为传统武术古拳法的代表,却有着漫画角色的名称,以奥特曼的形象出现。这些角色往往是有缺陷的市井小人。他们荒诞可笑,但却善良,在欢笑之后,我们总能从中品味出酸楚。世俗生活的真实、小人物的酸甜苦辣。正是无厘头的核心所在。“无厘头”另一层重要的含义在于其反叛、挑战传统的意味。 《武状元苏乞儿》中吴孟达与周星驰作为父子,一小段风趣泼辣的对话,便多次颠覆了传统价值观——让观众体验到了封建父权社会价值被无情拆毁与奚落的快感。 再如《百变星君》,周星驰突然发现自己形影不离的仆人吴孟达竟是生父;电闪雷鸣中,吴孟达跪倒在地周星驰也紧跟着跪倒在地。这一动作不仅象征着传统价值的轰然倒塌,以及现代价值的软弱无力,有打破新老价值观念的痛快宣泄感。《逃学威龙》里吴孟达用各种物件与学狗叫代替答案,一时间考场鸡飞狗跳,作弊过程充满戏剧性。 则讽刺了考试的神圣性与严肃,作弊者的自作聪明,更批判了应试教育的不合理性。吴孟达运用怪异的道具、夸张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展示了香港中下层人民的生活欲望。以批判的眼光进行讽刺与劝导,那些落后的思维方式与粗鄙生活习惯,将不再适应现代生活与精神需求。最后一部与周星驰合作的《少林足球》,仍是扮演底层的可怜人,令人心头一窒的真相让人突然觉着悲凉。其阿谀的笑意与颠倒的生活、突然流出的泪水,让低劣的小人物有了闪光点。似乎这样滑稽可笑的表现,是痛苦经历的必然结果,更像是一种伪装与应激反应。 吴孟达演绎的喜剧表演是怪美的,在带给人们欢笑的同时,也把艺术与思想深藏其中。讽刺经典、解构传统和嘲弄权威的同时,做到了娱乐与市场的双收。如今我们提起无厘头电影,便会想起吴孟达与周星驰这对代表,在影史中不可磨灭的荧幕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无厘头作为一种后现代文化现象,在九十年代,恰逢其时成为了中国式后现代文化的代表。彼时,中国社会与思想在经历过现代化进程的挫折后,在文学界率先掀起了解构传统、颠覆权威的行动。“无厘头”本是广东佛山的俗语,意为一个人看起来做事离谱,说话没边儿,却是有其自己的道理。无厘头电影中奇异的形象、不着边际的故作深沉与令人捧腹的大话,让无厘头迅速风靡年轻人。像《大话西游》里唱卡拉ok的唐僧、《大内密探零零发》古怪的道具、《百变金刚》的废物重组……都令人耳目一新。那种否定和怀疑一切既有事物、对权威与常规的解构、和面对生活的无奈自嘲,正是当代年轻人的自我体现。这种喜剧并不是高高在上的戏剧,一种小人物的快乐正是无厘头的核心。底层人物对自身创伤与境遇的自嘲,不愿屈服于痛苦和伤感,在无力感中拼命挣扎与自我拯救。苦中作乐的狂欢、异想天开的画面、拼命想要打破一切固有观念造就了无厘头文化。无厘头边缘人物的主角、夸张转折的叙事、歪曲日常的对话,以出位的形式拆除一切。但周星驰吴孟达的电影却仍是保留了传统观念里,善恶美丑真假的观念,保留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价值观,在嬉笑中宣扬一种真善美的精神。主人公虽然玩世不恭,但他依旧惩恶扬善,弘扬着真善美的情感。你总能在其中找到那一抹温情,体会到中国人最为朴实真切的人伦情感。 而随着香港的平和与稳定,戏虐社会退至香港电影后景地位,无厘头风格也随之不断改变,但再也没有九十年代那种,令人感同身受的现实意义。
斯人已矣。无厘头电影似乎在当下也难觅其踪迹。在我们缅怀常青的绿叶吴孟达时,也期待着无厘头文化在当今社会新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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