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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

 木香草堂 2021-02-28
【它是中国最早的民居吗】
--- 姬氏民居 ---
    晋东南古潞泽之地,是中国早期木结构的“窝”,那里云集着占全国一半还多的早期木结构古建筑,是古建发烧友向往且常去寻访的古建筑胜地。在晋东南数以百计的元代以前的木结构古建筑中,有不少是全国著名的顶级国保。其中有一座古建筑更是常被人提起,而不论是规模、时代、还是精致度,在晋东南都远远排不上号,却远比它那些更大、更早、更好的哥们著名的多,被人誉为“中国最早的民居”(大意是这样,它的具体名号不一而足,总之都是号称“之最”)。这就是山西省高平市陈区镇中庄村的第四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姬氏民居。
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姬氏民居·元·“国保”碑】
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姬氏民居·元·小院情形】
    在网上有各种官方正规的,或民间胡诌的资料,都详细地说明了这座房子是元代的民居。我们也禁不住诱惑,慕名前往寻访,遗憾的是未能进入屋内,只观赏了姬氏民居的外观状态。不过有人曾经进了屋里,所以我找了两张屋内梁架的网图,只为有个直观的参照。
    姬氏民居位于中庄旧村北,是个憋屈的小院子。院子里只有三间正房,就是著名的国保民居,另有三间(实两间)西屋。
    从正屋的外观来看,只前檐有铺作,确有诸多早期特征。比如普柏枋单薄、令栱上使用替木、泥道栱上影刻泥道重栱及异形栱、讹角方形石柱,以及宋金时期常见的素覆盆柱础等等。特别给人印象深刻的一个特征是,前檐的明柱侧脚(只向屋内倾斜,不向明间倾斜)极其夸张;角柱也有明显侧脚,但倾斜度比明柱小。这诸多特征中的某一项或许时代性不太强,但这么些特征结合到一起,与本地域同类木结构比对,即可说明姬氏民居的前檐是有较强早期特征的。
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姬氏民居·元·正屋外观正面】
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姬氏民居·元·正屋前檐】
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姬氏民居·元·前檐铺作】
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
【姬氏民居·元·前檐明柱】
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姬氏民居·元·正屋梁架】
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姬氏民居·元·前槽梁架】
    姬氏民居正屋面阔三间,进深六椽,梁架构造形制为四椽栿对前乳栿用三柱。按照正常的构制,六椽栿(四椽栿+乳栿)之上应当是四椽栿,再平梁,层层递进。 但是在晋东南(晋北也有)宋金时期的梁架结构中,有一种特别的“减梁造”,即六椽栿之上不用四椽栿,而是以蜀柱直接顶托平梁,然后自蜀柱脚各引一条劄牵,劄牵尾兼蜀柱之角背,劄牵头兼驼峰承下平槫。这样,即可节省一条四椽栿。在论述五台山金代延庆寺构造时,陈明达首次表述了此种构制。姬氏民居正屋采用的正是此种“减梁造”。
    由于减去了一条大梁,导致屋面举架降低。此种构造在晋国早期木结构中被运用很广泛,宋金元时期都有,比如陵川宋代小会岭二仙庙、上面提到的金代延庆寺、晋中元代的福田寺等等,均采用此制。但在晋东南表现的尤为突出,该民居就是之一。
    因此,姬氏民居正屋的举折极其平缓,有测绘数据显示,该屋的举高与前后橑檐枋之比为1:3,几乎与现存的唐、五代木构建筑举高一致,这也是一个重要的早期特征。
    以上所述,都是姬氏民居作为早期木结构的重要理由。根据这些描述,对比同地域其他同类木结构,说明姬氏民居的梁架构造也具有早期特征。
    问题是,如此这般,即便理由再充分,也仅能说明姬氏民居是一座早期木构,这与它是不是“民居”没有丝毫关系。
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姬氏民居·元·柱础及门砧】
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姬氏民居·元·题记】
    那么这房子是不是民居呢?怎么就说它是一座民居呢?理由在门砧上。在姬氏民居正屋的左侧门砧石内面,竖向题刻着这么一句话“大元国至元三十一(1294)年岁次甲午仲口口口/姬宅置口石匠天党郡冯口冯口口”(句中“口”字为风化或被遮掩)。 此条题记,再加上姬氏民居被发现时确实居住着村民,因此被断定为元代“民居”。
    我们知道,民居和庙宇对于人们的生活来说,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两种性质的构筑物,民居是人们实际生产生活中须臾不能离的设施。不可想象,一户人家,哪怕他再穷困,会七百年不修自己的栖身之所?何况,七百多年要传大约三十代人,会穷困到三十代人没钱修房子。这是正常的逻辑考虑,当然也不能排除意外。毕竟姬氏民居就是个大意外,全国数以亿间计的民居,也就这么几间。
    从姬氏民居现在的客观环境来看,也很出乎正常的民居意外。它也没有街门,这倒无所谓,有的人家也没有街门;其次,它院子里的布局很奇特,只有西屋三间,还是倒座在别人家院子里;那么它院子的东面是什么呢?是另外两户人家的街门,其中北户人家的街门,就和姬氏民居正屋的屋门斜对。这就极其意外了,谁家的街门能修到别人家的院子里呢?
    这种情况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姬氏民居原本就是一座公共建筑(比如小型的神祠或神庙),而且它也没有院子,是开放式的公共场所,所以不需要街门。
    我不知道全国有没有,晋中人形容很妨碍人的某个事物时,常说这个事物是“田地里的墓子,家舍里的柱子”,确实很碍事。不用说民居,即便是神庙,我们都嫌屋里的柱子碍事,所以才设计出所谓的“减柱造”。而姬氏民居虽说进深六椽,其实规格并不高,完全可以不用内柱,但它恰恰犯了这个忌讳,本就狭小房间里,设两根内柱。而且还是前内柱,进门就是两根碍事的柱子,这完全不合乎正常思维。
    相反,倒是神庙常采用此制,其实,这两根屋内柱是神庙的门柱,而现存的檐柱是神庙的廊柱,也就是说,这个小神殿前檐下有廊。这是很普通的神庙神祠形制。在现如今布局完好的古城古镇古村里,间或就有这种建造在诸多民居包围当中,或者街道角落处的小型祠庙。
    所以,仅从这些正常的,合乎逻辑的布局上讲,姬氏民居可能当初并不是民居,而是一座小型的祠庙,在后来的沿革中,它被乡民占据了,“变成了”民居。
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
【姬氏民居·元·题记特写】
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姬氏民居·元·题记局部】
    这都是想当然的说法,仅仅是一种猜测,我们来看看姬氏民居本身的理由。那条元代的题记虽然很长,共有31个字。但是凭以认定其为“民居”的核心词其实就仨字“姬宅置”。按照字面的理解,也就是“姬家人置买的”。证明是你家的房子,我国历代都是有“地契房约”的,没人在自家门砧上刻个名字来证明这是我家的房子。
    这很容易使人联想到鲁迅小说《祥林嫂》里面“捐门槛”的故事,这个故事极有代表性。即便到今天,信徒们仍然坚持着这条善行,就是给神庙里捐实物。在历史上,特别是在晋东南,现存大部分的早期木结构上,或者是门砧门槛、或者是柱子柱础,多是信徒捐赠的,而且上面的时代题记、捐主姓名刻写的清清楚楚。很多木结构的具体年代就是凭借这些题记确定的。姬氏民居的题记性质也是如此。
    而且,姬氏民居这条题记的位置也很“巧合”,已发现上述石刻题记的位置最多就在两个地方,要么是柱头,要么是门砧内侧,几乎无一例外。
    另外,仔细察看“姬宅置”这三字,会发现其中的“姬”字与其他三十个字的字形全部不一样,这个“姬”字比其他三十个字都大的多。而且“姬”字右侧“臣”字下面隐约有刻痕。所以基本可以肯定,这个“姬”字是后来改刻的。
    也就是说,姬氏民居这条题记最有可能的性质是捐赠性的,而不是标识性的,这种题记在晋东南的门砧上比比皆是。不一样的是,别的地方的捐赠题记中,一般都是直书捐赠人的姓名(甚至很多人合伙捐赠),或者没有姓名,只题写时间。所以这个“姬宅置”是有点特别,可能捐赠人是“祥林嫂”,女人没有名字,于是直题“姬家”。
    至于“姬”字是改刻的,这个不大好说。也可能原先是别人捐的,特殊情况下转让给了姬家,原来刻写好的名字只好改。也可能是石匠不小心刻错了。这个事情与姬氏民居到底是不是民居关系不大。
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姬氏民居·元·景点说明牌】
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姬氏民居·元·院景】
再会晋东南之---第一民居【姬氏民居·元·院外情形及入口】
    总之,姬氏民居这个事情疑问很多,虽提不出确凿的证据来推翻现有的结论,但是它作为民居,确实极不符合晋东南地区(大至山西区域内)几乎所有的民居习俗和“惯例”,值得怀疑。我认为,姬氏民居原本可能是一座祠庙,在某种特殊情况下被乡民居住(甚至第一代居住人可能就是庙祝,或者善人),后没人追究,就成了他家的房子。
    所以,姬氏民居的元代不假,民居确有争议。即便它真的是民居,也绝不是中国最早的民居。即便是最早的木结构民居也未必。关于“元代民居”的信息,据说,在晋东南沁河流域也发现了元代木结构民居;根据“爱塔传奇”的说法,在高平清化寺中也有一座题记明确的元代民居,这些都是木结构的民居。至如土质窑洞、砖石民居,是不是有比元代更早的呢?这个事情不大好考证,但大概是有。因此,说姬氏民居是中国“最早的”民居,一定是言过其实的。
    另外,现在的实际生活中,依然有民居和祠庙相互转换的例子,比如祁县上八洞关帝庙,就被村委会卖给了村民,不仅被圈进了村民的院子里,而且关帝庙正殿也确实被村民居住着,假使这种情况维持到三百年以后,谁知道这房子是祠庙还是民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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