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家丑”不可怕，外扬才可怕

作者：楚宛    来源：红楼梦赏析（ID：hlm364）

《知否》中，盛紘什么时候会暴跳如雷呢？

 

小蝶被污偷东西，卫小娘要告官时；明兰为嫣然赢取金簪，在马球会上出风头时；老太太生病，明兰要求查明真相时……

 

你看，只要盛紘觉得这丢了盛家脸面，败坏了盛家名声，他马上就会怒发冲冠。

 

他不要所谓的真相。哪怕老太太苦心经营盛家，为了没有血缘关系的盛家殚心竭虑，也抵不过盛紘所看重的面子。

 

为了家丑不外扬，盛紘不肯彻查此事，甚至打了怀有身孕的明兰。

 

真相对盛紘来说并不重要。他只要这表面的“和”，他只要家丑不外扬。

 

谁受了委屈，谁丧了命，他不想管；谁犯了错，谁做了恶，他不想查。

 

但谁要是将家丑外扬，那就会变成罪人，盛紘绝不会放过。

 

所以盛紘在意的从来就不是所谓的“丑”，他只在乎有没有“外扬”。

可悲的是有这样想法的，并不是只有盛紘一人呀。翻开《红楼梦》中“家丑不可外扬”的拥趸似也随处可见。

1

呆霸王薛蟠是纨绔子弟一枚，整日里斗鸡走狗，吃喝嫖赌，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只要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为了把香菱抢到手，他就把冯渊给打死了。

 

人命大事，对他来说，就好像失手打碎了碗盏一样，小事一桩，根本不值得一提。

 

他如同没事人一样，该收拾东西收拾东西，该上京上京，一点都不耽误。

 

可就是这样无法无天的薛蟠，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夏金桂诬陷香菱扎纸人害她，薛蟠听了不分青红皂白，顺手抓起一根门闩，朝香菱劈头盖脸打了起来。

 

薛姨妈来劝，结果夏金桂就和薛姨妈隔着窗子吵了起来，急得薛蟠直跺脚。

 

他着急什么呢？他怕别人听见了笑话，他怕家丑外扬。

 

重点是“别人听见”，重点是“家丑外扬”。

 

薛蟠怕别人笑话他“气管炎”，怕别人说他不孝顺，怕丢了他的面子。

 

他怕人笑话，夏金桂可不怕。拿住了他的这个弱点，夏金桂越发哭喊，越发滚揉，她要以此要挟薛蟠，从而拔去香菱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这本来是一个严重的内宅斗争，是一场权力的争夺，最后却变成了薛蟠口中轻飘飘的面子问题。

 

这关乎的是香菱的清白，关乎的是香菱的命运，却变成了无足轻重的面子问题。

 

薛蟠压根不去调查事情的真相如何，不去查明白谁是谁非，不去震慑住夏金桂的撒泼打滚，不去安慰自己的母亲，只说“看人听见笑话”。

 

这个时候，他只关心他的面子问题。

 

可真正让他丧失面子的，真正可以算得上是“家丑”的，难道不是他的窝囊，他的好色，他的逃避？

 

也正因为此，才让夏金桂气焰嚣张，才让香菱遭此横祸，才让他的母亲、妹妹受此大气。

 

明明是受害者的香菱，最后却成了替罪的羔羊，成了“家丑不外扬”的牺牲品。

 

是呀，她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妾，可以随意打骂，随意买卖，那她最先被舍弃的，也是必然。

2

提起焦大，宁国府的主人们是一筹莫展。

 

焦大，是宁国府的老仆。从死人堆里救了主子，偷东西给主子吃，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自己却喝马尿。

 

这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下人，这是一个该被厚待的下人。

 

可是他却没有这样的好命。也怪他自己不尊重，年纪大了，只知一味喝酒，吃醉了就胡乱骂人，贾敬、贾珍他都不放在眼里，贾蓉更是说骂就骂。

 

贾珍也不搭理他，说全当他死了。

 

可焦大不愿意就这么被忽视，他时不时要跳出来一下，强刷存在感。

 

他就是宁国府的一颗定时炸弹，将所有的龌龊都炸开；他揭开宁国府华丽的外衣，露出满地丑恶。

 

那日，凤姐来宁国府玩，回去的路上正碰到焦大喝醉了浑骂。

 

凤姐的第一反应就是“让亲友知道了，岂不笑话咱们这样的人家没规矩”。

 

她可不管对焦大的安排是否合理，她只看到了焦大的放肆，看到了焦大的撒野，看到了焦大丢了贾府的脸面。

 

当焦大嚷出“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时，那些小厮们吓得魂飞魄散，什么也顾不得了，把焦大捆起来，用土和马粪塞了他一嘴。

 

焦大，好像宁国府的一块烂疮，是要被遮挡的，是要被挖掉的。可他却不是真正的家丑。他无所顾忌暴露的，才是宁国府最大的秘密。

 

这个藏在阴影里的家丑被焦大赤裸裸地嚷了出来，可是有什么用呢？

 

这样的家丑，是不能说的秘密。不说，这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就可以当作不知道，大家依然可以母慈子孝，欢欢喜喜地过日子。

 

就像《知否》中卫小娘难产而死，一尸两命。卫小娘死得蹊跷，可是没有人去追究。

 

真正的家丑，就这么轻易得被放过。

 

事情的真相就这样被掩埋，被当作是一次普通的难产。事情过去以后，依然是一家和美，共享天伦。

 

后来，明兰不同意墨兰将林小娘的牌位放在玉清观，并将卫小娘之死的真相公之于众。

 

可是又什么用呢？她的父亲勃然大怒，认为她是污蔑，认为她要毁了家里的名声。

 

其实，很多人都如同盛紘一样，不怕家丑，怕的是外扬。

 

在他们看来，把家丑外扬的人才是真正的做恶，才是罪魁祸首，才应该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明明可以隐瞒起来，悄悄解决，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却偏偏要外扬，弄得众人皆知，弄得满城风雨，失了家里人的面子，损了家里人的名声。

 

但真相是，那些被隐瞒下来的家丑，很多时候都不会被解决。

 

你看柳湘莲这个外人都说东府里可能只有那两个石狮子干净，你看身处深闺的惜春都听过东府不少的污糟事。

 

将家丑外扬的人，被马粪堵上了嘴。而这些家丑，在未来的日子越演越烈，最后将宁荣二府送上了绝路。

 

3

其实，所谓的家丑，不过是偷换了概念。家丑的背后，也许是旷日持久的暴力伤害，也许是无所顾忌的为非作歹，也许是暗藏祸心的争权夺利……

 

这里面隐藏的可能是亟需帮助的人，是嗷嗷待哺的人，是命悬一线的人……这个时候说什么面子不面子，外扬不外扬，都是扯淡。

 

家丑不外扬，不过是维护了某些人的脸面，维护了某些人的利益。

 

家丑不外扬，像是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却套在了真正的受害者身上，让他们连申诉的想法都不敢有，怕丢人，怕被笑话。

 

可真正丢人的、应该被嘲笑的、应该受到惩罚的难道不是制造家丑的人吗？

 

所以呀，受到伤害时，遇到不公时，该争取争取，该斗争斗争，将所谓的“家丑不可外扬”丢到垃圾堆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