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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筝飘啊飘(上)

 平型关杂志 2021-03-06

风筝飘啊飘(上)

文/程守业

 入冬已久,还没见雪,场面干净得很,只睡着一个石头碌碡,碌碡上呆着一只乌鸦。一秋天的热闹消失得无影无踪,场房里那曾烧着连阴火的土地只剩下一堆冷灰,炕上只有一张破席片。场面中间有一堆没人要的谷秕子,一群麻雀刚从树上飞下来刨沙,突然,听见了什么似的,又一齐望着那树”一声飞上去了。

 只听见沙沙的脚步声朝场房走来,突然又停住了,停了一会儿,又沙沙响起来。转过山墙,才看清,来人正是俺村三厚,他是邓计良的儿子。邓伯伯三个儿子,两个已成家,剩下他还没媳妇,眼看三十一二了,房没房,钱没钱,邓伯伯急得要死,那有啥法儿,农业社人家,一个儿子都够呛,谁让你三个四个生。多也不怕,关键是邓伯伯六十五六的人了,攒下那点儿护心油大部分花在忠厚、二厚身上了,轮到三厚,虽还捏着个两三万,盖房,仅够砸个娶亲,只能买点儿烟酒。三厚呢,嘴说不急,眼见得同龄小伙子炕头上都坐上了生生的新媳妇,心里啥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人又老实,一见个年轻女的脸就红了,恋不会恋,爱不会爱。和他一般大的英才,也就是邓计善那孩子,人家见啥人说啥话,见了姑娘手敢握,二十二岁就结婚了。出于同学关系,英才曾教过他多少回:“你要是看对哪个姑娘,觉得她对你也有点意思,你先拍她一下手背。”忠厚摇头:“那不挨骂?”“不怕,不怕,你边拍边说'这么大个蚊子也不咬,绝不骂你。”三厚说啥也不敢。

 那么他今天一个人来场房是想干啥衣服也穿得齐呀楚的,手里也没拿绳子、镰刀什么的,走到墙根还停了一会儿,是打主意?是瞭人?不清楚。

 他伸头看了看,确信场房里没人,进去了进去之后,找了一个茭穗穗,扫了扫席片上的土,心不在焉地坐下来,看样子,像等人。

 等谁呢这时,从村头照壁前走来一个小媳妇,越走越近,头上罩着一个花头巾,步子迈碎碎的,左臂挎着一个小头,右臂来回摆着。走走,停停,朝场房这边望望,往村里那边瞭瞭看那摆臂的姿势,那不是英才的媳妇桂花吗?

 啊呀,三厚呀三厚,你爹计良和他爹计善是亲兄弟,你又是英才的同学和叔伯兄弟,再没办法,也不能挖这株菜呀。今天是吃了几颗壮气丸,喝了几盅大胆酒三厚这时也正从墙洞里往外瞭呢。看人家越走越近,心跳的咚、咚、咚打开了小鼓,脸烧的火火的没了寒气。

 正在桂花离场面越来越近的时候,从村里跑出一个老太太,站在照壁前手搭凉棚瞭了瞭就大声喊:“桂花!桂花!”桂花听到有人喊,停住脚步问:“有事吗?咋啦?”“快回来,有人要见你。”桂花答应了一声“哎”后,就怏怏地往回返。站在屋里墙洞前的三厚,望着桂花的背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确信外面没人了,霜打了似的,垂头丧气离开了场房。

 桂花跟着婆婆一进院,见院里打着一辆摩托车,正房玻璃窗里有一男一女在看她。她放下箩头,不情愿地进了屋,屋里炕上坐着她老公公,炕沿上跨着一男一女。女的约摸四十来岁,男的三十出头,看模样像姐弟俩。先开口的是那个女的“桂花,今天先来看看,你们两个要是互不嫌弃,再说,也不是个急慌马乱的事儿。”那男的盯着桂花,嘴角现着笑意,两眼放出光来,倒了杯水,端到桂花面前:“桂花,喝水,不要渴着。”桂花头也没抬,说了句:“我抱点柴去。”男的忙接下话:“柴在哪点儿,我替你抱去。”桂花沉着脸没搭理,径自出去了。

 来人走后,婆婆问桂花:“怎么样,合来合不来?”桂花说:“我叫英才一个光油蛋儿就害灰了,再招上个光鬼?你看他那个殷勤劲儿,又不是鸡蛋跌进油瓮里了,光的旋儿旋儿的捉不住?”

 提起英才来,婆婆气的又骂开儿子来“俺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呀,俺孙子、孙女,'奶奶、奶奶’的叫惯了,要不还用走这条道哩?”

 桂花边烧炕边想起了往事:她今年三十二岁,四川人,十年前,由先来到这里的杏花介绍也嫁到这里,和英才生下一儿一女。男人打工,她种地,上有老,下有小,锄也是她,耧也是她,谁见过背着娃娃薅稻子的,只有她桂花。本地媳妇,坐着还嫌不舒服哩。结婚时三间小南房,后来才盖了大瓦房。最初英才一年回一两次家,后来这二三年也不见回来,最近心事重重回来一次,提出要离婚。桂花哭了一夜,问为啥,英才干脆交了底:“我有了新的,省城人楼也有了,我在外企打工,长痛不如短痛,我房也不要了,一儿一女都跟了你,咱们分手吧”他一走,好似平静的水潭扔了一块大石头,一下激荡起来。村子不大,点上一支烟,绕村走完一圈,还能吸溜一阵。有了这事,立马全村就知道了,不到一袋烟功夫挤下一家人,大门外还有来的,窗台上有趴的。计善老汉气得病了,老伴哭了一场又一场,再骂儿子,面也见不上,没办法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出主意帮忙。

 有人说到法院告他去,刚一说完,又有人反驳如今这社会,当了官的,发了财的,哪个不包个二奶三奶,法院为这事认真,传票印一车皮也不够用。两个人打架,打了120了没人来,等死下人了,警察才来了,为啥,他也上有老下有小,有个闪失,咋办?不论到哪,一看你是个川妹子,谁管,眼皮也懒得撩一下……有个后生说:“人家城市姑娘,脚趾甲染得鲜灵灵的,屁股蛋搽的香喷喷的,咱村连个澡堂也没有……”老头骂:“人家滚油浇心哩,你能想想个办法,不能别说散话。”

 婆婆哭了一阵,突然站起来,朝院里吆喝:“二毛、二毛,你进来。”被叫二毛的是她的侄子,“咋啦,大娘?”“你领上大娘下遭省城,给我拿大板锹忽拉了那个灰猴,打下毛病,大娘不怪你。”二毛犯了难:“那种事,管了人,管不了心,他心不在咱村,你用上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回来。”婆婆见这办法也不行,又抱住孙子、孙女哭起来。

 不怪婆婆哭涕抹泪,这事轮到谁头上也犯:没了儿子,媳妇在不住媳妇一走,孩子咋办?留下,想妈,一齐走了,那更惨白天老两口守着一个空院,晚上听着两三声狗咬,红道道的人家一下变成个冷清淡气,鸡飞蛋打。找英才去,老两口死也不,城市人能看起咱这个乡下人眼来;人老了,趿拉上个烂鞋片子,人家不讨厌?再说,桂花没爹没娘,没兄没弟,当年舅舅送来就走了,现在还不定在不在人世,离了也没个回处。媳妇如要一走,五间大瓦房是婚后财产,当院打墙一劈两半……

还是计善伯伯有主意,媳妇别走,招一个上门女婿,不用挪这个热窝窝。桂花吃了英才的亏,如再招婿,说啥也想招个实在人。于是想到了三厚,三厚那天到桂花家借麻袋,桂花忙给找出来不算,还破例送出大门外,脸红扑扑很有情致的看了他一眼:“常来呀。”三厚叫这一看,心上不自在起来,桂花的事他也知道,叫他倒插门也愿意,但这怎好开口?以后不仅没常去,麻袋用完还叫人还的呢。

大凡女人总能乱了男人的心,三厚老梦见桂花,醒来胡思乱想,该用锹时扛出镢去了,该到东垴上了西岗了,他也不清楚咋成这样了。

 有天在街上,不防又看见桂花,正想躲开,桂花反而和他膀磕膀走起来了他四下一望,没人,心乱起来。桂花说:“三厚,你也该有个主意。”“啥主意?”他装糊涂,走在街拐角处,桂花正要细说,从拐角那边过来一个人,他俩像踩上蛇一样,马上远开,各走各的。幸好那人是个患白内障的老头,没注意。

 后来,商量下个到场房会面,桂花怕婆婆起疑心,提了个小箩头,说是到场面给狗弄点稻毛子。谁知好事多磨,又叫婆婆叫回来。这事总得有人给串通串通,不经人,又怕闲话。桂花这时想起了她老乡杏花,杏花听了他俩心思,觉得这事不难,对计良老汉来说,省下钱了。对计善老汉来说,就顶过继了一个儿子,姓也不用改,上门后大爷还是大爷,只有孩子肯定不习惯,叫成叔叔。她想到这里,不由得用川话称赞:“好的,妙的,要的。”就去双方家给说合去了,边走边还在说:“好的,好的。”

 再后来,三厚拿着结婚证上门了,有的小光棍挺羡慕三厚:“真有福气,迟娶老婆早得儿女,奶粉钱也省下了,尿不湿也甭买了。”三厚当然高兴,只那两孩子,一时还不习惯,问他爸爸哪儿去了,爷爷说:“出远门了,还要回来。”妈妈说:“死了。”奶奶一问就流泪,啥也说不出来。

 英才那小子,现在到底啥情况?原来他还没结婚,正搞成了一个,就等结婚典礼了,只是为了让桂花死了心,才说了那么个绝头子话。

 英才与三厚本是一个班的同学,英才帅气,有脑筋,三厚长相普通性格老实,除了这些差距,英才会耍拢女人,三厚不会。不过,“耍拢”这词实在不好听,就好像是小孩胳膊上架着一只犵狑,或手里玩着一只叫雀儿,隔一会儿就摸摸毛,喂点食,要我是女人,绝不接受。可惜大多女人都爱那种被耍拢的感觉。

 英才到省城打工后,就耍拢住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园园。英才初来省城,虽有点厨艺,但一时找不到个饭店,只好当小工,这里十天,那里八天,接不住时在马路边上蹲着。蹲的人也不是他一个,有的面前放着一把锯子,表明是木工,有的提着瓦刀,是泥工,也有用纸板写着“刮家”“防漏”之类招牌的。英才什么也没写,只夹在这伙人中间等着。一会儿,一辆小车停住,下来个人,众人一齐围上去。“有没有干家政的?”英才想到自己当下没个好活儿,忙答应:“有。”那人一看是个精干小伙子,先满意了三分。“帮我照料一个月,先到店里看看,合适再谈,不合适,我送回你来。”英才跳上车跟着走了。

 那人姓宋,开着个门市,专营韩国产品。全家三口人,这几天老婆病了,女儿顾了陪病,顾不上生意,他只得临时寻帮手。英才一忙完生意就端起炒瓢,宋老板尝过连说“不错,不错。”大约几十天后,他女儿搀着老板娘从医院回来了。宋老板一介绍,老板娘也喜欢三分,园园脉脉含情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月的工期已过,英才拿了工资正要走,听见园园对他爸说:“俺妈刚好,帮不上忙,再用上英才一个月吧。”又延用了一个月,这一个月英才更下了辛苦。宋老板全家爱吃啥他做啥,吃完饭洗碗洗筷,给老板娘、园园洗衣洗裤,大衣服搭在当院,小衣服晾在背处。月经裤衩人家羞的不往出拿,他硬从床下搜寻出来洗得干干净净,更不用说,店里来了货扛下去,卖出货扛上去,掉了钱捡起,欠下帐记上,你说,谁不喜欢?园园虽不多说话,眼睛里的依依爱恋却瞒不了个谁。老板娘起先还问询柜上的事,后来问的话大多是,多大岁数啦,属啥的,有对象没有。当娘的问,闺女听,听见话太明显,有时她妈一下,“妈,你问人家这干啥哩。”妈也笑笑,爸也不恼,那气氛越来越融洽,就等一个突破口了。(未完待续)

文字编辑:张萍花     图文编辑:侯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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