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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本深长篇散文《婆娑玉菩提》连载之一(混沌、黑暗之歌)

 云外庐 2021-03-08


婆娑玉菩提

李本深 

【作者简介】

李本深,著名作家,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以及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院暨鲁迅文学院文学研究生班。著有长篇小说《桃花尖》《疯狂的月亮》《唐林上校》等多部。中篇小说集《西部寓言》、《昨夜琴声昨夜人》等。播出和上映的影视作品有22集电视连续剧《铁色高原》,电影《甘南情歌》《香香闹油坊》《月圆凉州》《我是花下肥泥巴》等。

【内容简介】

《婆娑玉菩提》,一部探讨女性与宗教情感的书,同时,也可将此篇当作一部有些阅读快感的散文随笔。全篇浸润着艺术的光泽和灵魂的独语……

【目   录】

卷一     鸿

第一章      混沌

1、一幅画面

2、黑暗之歌

3、走近神秘

4、描述神秘

6、空穴来风

6、画面之二

7、喋喋不休的聒噪

第二章天河

8、生命礼赞

9、子宫万岁

10、永远的天莲花

11、画面之三

12、女神之初

13、星空暗淡

14、天河初开  

15、智慧的泥淖

16、为了占有的摧毁

第三章欲海

17、画面之四

18、欲海无舟

19、人类的性虚伪

20、神秘化的悖论

21、天地日月大交欢

22、恐怖女神

23、西方的浪漫

24、中国没有母亲节

25、荒凉的驿站

卷二   

第四章神 

26、画面之五

27、梵音袅袅

28、永远的观音菩萨

29、女人如何变为神

30、白云悠悠

第五章心舟

31、画面之六

32、古佛青灯

33、飘泊之篷

34、女书和蛊

35、《宝雨经变》以及无字碑

第六章灵泉

36、画面之七

37、水月之韵

38、美的专利

39、天使之翅

40、女性与占卜

41、中国情人节

42、烛光熠熠

43、凤凰涅磐

44、梦幻之帷

45、红楼梦中人

46、拥抱想象

47、扑火之蛾

48、魔盒重启

卷三         

第七章天马

49、画面之八

50、般若光明

51、涛声依旧

52、最苦女强人

52、绷带脱落

54、恶心和厌食

55、麻木和迷醉

56、第二种真实

第八章逍遥

57、眩晕

58、香格里拉

59、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60、最高宗教

61、永恒之歌

卷一  鸿

第一章    

一幅画面

一只古老的沙漏,孤零零地摆放在光秃秃的沙漠里。它显然是青铜器时代的沙漏,锈迹斑斑。它是一种符号,代表完全静止了的时间。

一双纤细的手,戴着蓝宝石的手——显然是一个女性的手——捧起一捧细细的黄沙,重新灌入古老的沙漏。于是沙漏重新开始滞涩地漏沙。意味着时间恢复了流动。

我们幻想之中的一道城门缓缓打开,沉重,无声。好像有一只神奇之手在梦幻里推动它似的。透过渐渐洞开的城门,我们正好能望见一轮血红的落日正在缓缓地沉入遥远的地平线。荒漠里风声渐起。神秘的红衣女人走出洞开的城门,朝那将垂落的夕阳飘飘追随而去。荒漠之风撩动她火焰似的裙子。

红衣女人的影子越来越小,更像是一炷跳动的火苗了。

夕阳在迅速地坠落。比我们常见的日落速度要快得多。

天地之间发出一声声轻轻的喘息,或许是红衣女人的喘息声,或者是风的喘息声。

夕阳沉入地平的一刹那。苍茫的荒漠。只有地平线是最明亮的。透出一爿惨淡的落日,凝重的色彩向长天晕染开去。

一只白色的野骆驼孤零零地在荒漠里,向天而鸣。发出苍凉的吼叫之声。这骆驼不同于一般在人们的感觉里那种十分驯服的骆驼,不,它身上没有鞍荐,没有缰绳,纯粹是大自然的不羁精灵,是大漠的一种野性象征。白骆驼身后的荒漠,在一片鸿蒙的苍茫里呈现出一种凝重的焦色。白骆驼的苍凉的吼叫声,仿佛像是一支古老的号角,划破了沉寂的大漠。划破了历史凝固的空间。

红衣女人驻足于一座高高的沙丘上,那沙丘像是一座古老的祭坛。红衣女人缓缓地仰起头,星汉灿烂的夜空已然如泻地铺展在她头顶之上,并且在缓缓旋转。

一个老人和一个女孩的声音这样对话:  

——爷爷,我们人究竟从哪里来啊?

——噢,孩子,从该来的地方来。

——爷爷,我们这是到哪里去呀?

——噢,孩子,自然是到该去的地方去。

——爷爷,为什么世界上要有男人和女人呀?

——因为要有,所以就有了。

——爷爷,你这叫什么话啊,你老糊涂了?

——这话有意思,人到老了,就都变得糊涂了。孩子,你看见那是荒原上的那只白骆驼了吗?它正孤零零地在那儿徘徊呢,离开它远一点儿的地方,伫立着一棵胡杨树。你看见了吗?那只白骆驼就在那儿徘徊着。

——白骆驼?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啊,爷爷。

——没什么意思,我说白骆驼,就是白骆驼。它天生就是白骆驼。你听它在叫唤,声音拖得老长老长,就像是一支惊醒人的号角,你听见它的叫唤声了吗?

——是啊,它是在叫唤呢。

——那就对啦,可你能告诉我,它为什么要叫唤呢?

——为什么?你问得好奇怪,它要叫唤,它就叫唤了呗。

——噢,这不就对了吗。这便是事情的全部了。

——爷爷,天就要黑了。我心里好怕的。

——天本来就是黑的。你为什么要怕呢?

——天一黑,就什么都看不见啦。

——不对,孩子,这话不对。让我来告诉你吧,恰恰正是在这黑暗里,我们的眼睛才什么都看得见。

黑暗之歌

我赞美黑暗。

是的,我千万遍赞美黑暗。

以前似乎没有什么人赞美过黑暗,我想这仅仅是因为,人们只将黑暗当成某种反动、愚昧、落后、残酷、不公正、冥顽不化、暴行、专制、摧残、无道,等等等等的代名词。

其实,单单就黑暗这个词汇而言,它实在不该为这么多的罪孽担当责任,也担当不起这责任。

我所赞美的黑暗,是原初之中的大黑暗。

我所赞美的黑暗,是混沌之中的大黑暗。

哦,你听,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词——黑暗!字典里,唯有这个词,是一个能够比较真实地传达我们对世界、宇宙,同时也是对自己所有奇妙的感觉的。黑暗,这的确是个再好也不过的词儿啦。

黑,一种颜色;暗,一种感觉。黑不是暗,暗不是黑,黑和暗在一起,就造成了我们体验所有神秘的背景色和那种流动的氛围。

黑暗,正是宇宙的母语啊。伟大虚无的诸神们,也正是用了这种独特的语言,来构思和写作人类关于生生死死以及永恒的不朽童话。

黑暗的黑,不是一种完全彻底的黑,而似乎是一种微明的黑。正因为其黑暗,我们才看到了她的明亮;正因为其黑暗,才无限地伸展了我们感觉之万千触须;也正因为黑暗,一切神秘的事物才在我们的内心之中真正成其为神秘。

我们无处不能感知到的神秘就在那黑暗里面隐藏着,正如雨在云里隐藏着,正如闪电和雷声相伴。

是了,神秘就在那永远不可解读的黑暗之中,充分地舒展着它的四肢——不,它不仅仅是四肢,它是海母;不,它也不像是海母,黑暗的肢是数不胜数的,我们贫乏的想象力决不可以穷尽它那无边的疆域。

神秘常常从那里出来,络驿不绝地源源而来,车马拥挤,环佩叮当,来造访我们人类……

我寻找同和黑暗紧紧地相连接的那个词汇,于是,我找到了那个词汇——混沌。

混沌或许只是对黑暗的一种注解。

混沌,是一种大流动、大凝固;大爆发、大回环、大朦胧、大愚昧、大智慧、大格局、大定势、大辉煌、大诞生、大死灭……

我们可以不可以说:混沌是黑暗的泼墨大写意呢?

黑暗是绝对的,光明属于黑暗;光明只不过是黑暗同黑暗之间的一个极短极短的瞬间。

我们人类的智力所能知解的宇宙,当然不是太阳底下的宇宙。太阳也仅只是一盏路灯,洪荒宇宙偏远郊区的一条偏僻至极的、凹凸不平的柏油马路上的一盏昏暗的路灯。

宇宙间的所有路灯统统是昏暗的,宇宙的主色调是——黑暗。

诗人说:黑暗给我以黑色的眼珠,让我追寻光明。然而,诗人的话,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迷迷糊糊的昏话、醉话。

子宫是黑暗的,坟墓也是黑暗的。我们从黑暗里来,最终又回到黑暗里去。

我们的脑子里,始终只闪烁着一盏孤独而昏暗的路灯,它只能勉勉强强照见我们脚底下这可怜的、巴掌大的一小爿儿地方。而我们意识的大部分,其实永远在黑暗的福尔马林溶液里浸泡着,活像一种特殊的标本。它永远处在昏昏然的永夜酣睡状态之中,无尽无始,绵绵无绝期。那里是一个旷古的永冻层。

黑暗使我们感觉到安全,使我们感觉到安静,又让我们时刻骚动不安,让我们时刻惊恐不已地张惶四顾……

神秘,正是从黑暗里款款而来;恰如我们人从母亲的子宫里出来的一样。

我们蜷缩在母亲的黑暗的子宫里的时候,我们不曾一声哭泣,可一旦诞生到光明中来的时候,我们便忍不住哇啦哇啦地放声哭泣。这究竟为什么?因为在黑暗里,你可以获得一种永恒的感觉,或者说,你的感觉悠悠地沉睡在永恒里;而你一旦被命运之手抛弃到了光明中来,那个叫做永恒的东西,便唰啦一声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如同你眼前突然垂下一道百叶窗——唰啦!

于是,永恒这个词儿,从此变得不可思议。

在森森然的永恒面前,人类是绝不可以自高自大、自以为是的。人类的存在,不过仅只是一种极偶然的偶然,是千万种偶然里的一种偶然。这正犹如一颗被风从遥远的什么地方吹来,偶然地落在这个小小的星球上的小小的孢子,或是一粒花粉的微尘、齑粉。

生活在太阳底下的人类,打个令人泄气的比方,像是什么呢?

对啦,你可以设想一副夏天夜晚的图景——在被我们叫做太阳的那盏孤独而昏暗的路灯底下,一群麋集的蚊虫,从黑暗里的什么地方,大群大群地扑卷而来,犹如潮水,犹如飓风,更确切些说:犹如赶集。米点儿也似的蚊虫和蠓子,层层相迭,几乎像是一团黑蒙蒙的雾团,嗡嗡嗡嗡嗡嗡哼哼哼哼哼哼……

当然其中也有自高自大的飞蛾什么的,它们统统围绕了那昏暗的路灯翩迁飞舞,交叉错乱,呈现出一种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的疯狂状态……

这是不是人类生活的一种写照和缩影?

疯狂的集市,往往在那盏路灯熄灭之前就注定要散去的。是一种宿命吗?

在黑暗面前一律平等。

黑暗是一面旗帜,她上面赫然大写着两个字——永恒。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这句话不是上帝说的,而是人类假上帝之口说出来的。

还有这样一句叫人扫兴的话:上帝说要熄灭光,于是光便熄灭了——这句话不是人类说的,却是黑暗说的。黑暗的语言是无言,然而无言的语言正是最有力的语言。

李本深微博地址http://blog.sina.com.cn/benshen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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