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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散文《婆娑玉菩提》连载之(26)《宝雨经变》以及无字碑

 云外庐 2021-03-08


【长篇散文】

婆娑玉菩提

李本深 

【作者简介】

李本深,著名作家,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以及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院暨鲁迅文学院文学研究生班。著有长篇小说《桃花尖》《疯狂的月亮》《唐林上校》等多部。中篇小说集《西部寓言》、《昨夜琴声昨夜人》等。播出和上映的影视作品有22集电视连续剧《铁色高原》,电影《甘南情歌》《香香闹油坊》《月圆凉州》《我是花下肥泥巴》等。

【内容简介】

《婆娑玉菩提》,一部探讨女性与宗教情感的书,至少目前还没有发现有从这一独特角度阐述这一命题的书籍,同时,也可将此篇当作一部很有些阅读快感的散文随笔来欣赏。全篇浸润着艺术的光泽和灵魂的独语……

《宝雨经变》以及无字碑

帝王的陵墓前的石碑,都是记载功德的。

历史上只有一座无字的碑——它就默默地竖立在武则天陵墓的前面。

为什么无字?

谁能真正看懂这无字的碑文?

武则天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

武则天同佛教的关系,犹如鱼跟水的关系,犹如水和船的关系。

她要在男人的世界里立脚,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她身边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依赖,男人们不会将她推上女皇的宝座,他们恨不得置她于死命。他们恨不得将她火烧油炸。再踏上一只脚。她知道男人的世界,的一切罪恶和暴行一切的乖戾一切的算计和野心。

她四顾茫茫,

她知道除了神祗之外,她别无依赖。

她只得求助于神灵的鼎力相助。

她找的是神的同盟军。

这也是最可靠的同盟军。

她是第一个个将袈裟和皇位的关系得如此清清爽爽的女人。

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她得清除一切悖逆之徒。必须得大开杀戒。用铁腕儿镇压那些反对她——同时也是反对女性稳坐皇位人。不管是皇朝的宗室,还是外戚的反叛,武则天为了陷害王皇后。不惜亲手扼杀自己心爱的新生的女婴儿。后来又不惜杀害自己的儿女孙妇等等。

有人说:你看这女人有多么的凶残啊。

可是,除了这么干,她别无选择,要不然,她就会死在别人的刀下。她就会成为一个在历史上留不下任何痕迹的女人,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女人。

我相信,武则天其后的一系列铁腕决策,差不多都是她在感业寺中削发为尼的那个时候悄悄在心里萌芽成形的。

那个环境是一个很适宜于思索的地方,她自然想到了许许多多的问题,她想到了女人的命运,想到了宫廷里的女人比世俗市井的女人更加艰难,她们的命运更加飘忽不定。得宠则鸡犬升天,一旦失宠招祸,便诛灭九族横尸荒地。女人的命运几乎全都系在男人的身上,她们自己没有一点儿主动,她们只能随风飘零,不知其所止,不知其所终,祸福都骤然降临,或者骤然而去。

思前想后,深深的悲哀犹如镪水一般腐蚀隐隐作痛的心。

最终她的性格决定了一切,她无论如何不愿意屈服于命运的安排,她的想法最后归结到一点,那便是:人生无非一场梦!

她恐怕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暗暗地定下了决心,要好好地折腾一番——拿现在流行的话说,便是她要火爆地玩儿它一把。

后来她果真很漂亮地玩儿了一把。

她玩儿出了一个历史上有名的贞观之治

一切的计谋,一切的盘算,一切的挣扎,一切的隐忍——她承受了一个女人不大可能承受的一切。

而这需要多大的一股反冲力啊!

这一切皆都来源于她对男人的世界的深透的理解和揣摸,来源于对命运的抗争。

她得对自己的行为和企图有个说道,对普天下有个交代。

她得堂而皇之,不能蝇蝇苟苟偷偷摸摸。

那么,谁可能成为她的同盟军呢?

——男人的世界决然不会支持她。

——历史的传统也决然不会支持她。

——文化的陋习更不会支持她,俗世民间的舆论也不会支持一个女流之辈的她,相反,所有既成的东西无不在反对她,它们都是她的敌人。

她的的确确太孤独了,她寻寻觅觅,她一定得从笼罩在身边的那张无形的巨大的蜘蛛网以外另辟蹊径。

——于是,这个聪明女人的目光转向了神,转向了释迦牟尼。

她喜欢读书,自然通晓梁武帝,隋文帝他们利用佛教来巩固自己统治地位的真实历史。

她效法了他们,实际上她却比他们走得更远,做得比他们更玄。

这样,她就恰如其分地找到了一个完全适合当时中国国情的护身符。

她聪明地利用佛教的佛经来为她的武氏政权的创立充分地制造舆论。

她于是成了授记神皇

她于是成了慈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

她让身披袈裟和尚们入宫,列在左右。让他们参与国家的政治,乃至军事活动。

她曾经命白马寺僧人薛怀义为清平道大总管,率步骑军袭击突厥默啜。

实际上,出征薛怀义连个敌人的毛也没有见着,便刻石记功而返,回头还在武则天面前,将他的赫赫战功大吹大擂了一番。武则天未尝不知道其中的虚伪,但她却进一步犒赏了他,当即便加辅国大将军,进右卫大将军,改封鄂国公柱国,赏赐无数。

还有一大批和尚,在武则天那里得到了开国县公的名号,她一一赏赐他们袈裟,并且准许他们身佩龟袋——拿今天的话来说,这恐怕至少是一种厅局级的高干待遇了。

和尚们自然也太知道这个女人的心思了。他们为了她拼足力气,实际上也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天授元年,薛怀义与法明和尚共造《大云经疏》陈符命,称武则天是弥乐下生,作严浮提主

《宝雨经变》中,为了给武则天登极作舆论准备,还专门塞进了一大篇关于日月光女王的符命:

——佛说东方日月光天子时在瞻部洲东北方摩珂支那,位居阿俾跋致,实是菩萨,现女身为自在主。而且几乎每一篇经卷开卷序品,总要以菩萨弟子向佛请问法,而此经变为佛主动向东方日月光天子致词

——佛告天曰:“汝之光明,甚为稀有,天子,汝于过去无量佛所,曾以……

那么,武则天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日月光天子了。

在神的殿堂里,武则天的性别改变了,她不再是五漏之身,而成了七宝之躯——她既然要当皇帝,就得首先在神的殿堂里摇身一变而成一个男人!

成了男人就好办了,一切都好办了。她便顺理成章地是金轮圣神皇帝了,她就可以在她的万像神宫之前,建造起辉煌的金轮七宝。每逢朝会,陈之庭前,大肆张扬。叫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们皆无话可说。

造舆论,造得越广越好。于是,武则天下令在全国各地建造大云寺。

一时间处处雕梁画栋,飞檐翘楚,寺庙林立,梵音响彻晨昏。当时的东都洛阳,除了宏伟巨大的建筑群,还有万像神宫,前列七宝,天堂前竖立一丈八尺的九州鼎与高耸入云的天枢,还有金光耀眼的十二神。

历史学家们说:公元七世纪的中国洛阳,真可谓世界上最豪华的都城呢!

当初,在长寿二年,(693),武承嗣等拉扯了5000人一道上书,请上尊号称:“金轮圣神皇帝的时候。他们依照她的意思,诳称吉祥的凤凰鸟已经在天空中出现,还说有种红色的大鸟成群结队鸣叫着飞掠过宫廷。

总之,一切迹象都是吉祥的,一切都表明时机已经成熟了,时不我待。

武则天则十分沉得住气。她只是微微一笑,她要玩儿就玩儿得漂漂亮亮,既然可以以弥乐大佛自居。那么当个皇帝有什么大不了的?

弥勒佛终究要比皇帝更有实在的权威。

为了借助神的力量。武则天几乎来者不拒。

那一阵子,官方和民间竞先制造瑞祥之征兆物件送呈武则天。

一年,有个襄州人叫胡庆的,送进宫一只乌龟壳,高声暄呼说:出现了神龟——在那只乌龟壳上,果然有天子万万年的字样。

一个朝臣左看右看,觉得不大对劲儿,用了把刀子轻轻地刮了刮,竟然将那上面的字迹统统刮得一个不剩。显然是用红色的颜料描画上去的!

弄虚作假,欺君妄上,这还得了!此等欺君大罪,理当该斩。

那个送来乌龟壳的人一下子吓得瘫倒在地上。

但武则天只是笑了笑,摆了摆手道:起来吧,不必慌张,我谅你送此物的意思也不是欺君妄上,原本是一番好意。只是唐突了些儿,我赦你无罪。

说放人就放人了。

还有一个人,献了一只神奇的三足鸟给武则天。

满朝的文武官员们端详了半天,都觉得三足之中的一足是假的,要不怎么连动也不会动呢?当时三摆弄两不摆弄,那三足鸟的第三只脚果然就当场掉落了。

献鸟的人脸刷地就变白了。

尴尬……

尴尬中,武则天忽然哈哈大笑。

自然,这个送三足鸟的人也照样放了。

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许多,武则天也没有拿他们怎么样。

其实,她太知道什么是真假了。同那个送来假乌龟壳的人以及那个送来三足鸟的人相比,她何尝不是一个假造神意者?

她是一个大巫,而他们只不过是小小不然的小巫。小巫见大巫罗。

正是由于武则天的崇佛,佛教艺术才在那个时代得以空前发展。

她又是个爱热闹、讲排场的女人。

她拜洛受图时,皇帝,皇太子皆从之,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峨冠博带。蛮夷各依方叙立。珍禽异兽,杂宝列于坛前。文物卤部之盛,排场之大,唐兴以来,未之有也

武周时期是敦煌莫高窟的鼎盛时期。

敦煌莫高窟的321号窟便是那个时期的代表性的洞窟。

有名的《宝雨经变》壁画就出现在那个洞窟中。

这幅壁画在众多的壁画中显得那般奇异——宝雨纷降,天花乱坠,三千大千世界宝网弥覆,庄严显现,于虚空之中,遍大云雨,天妙莲花,杂花妙果或天雨花蔓纠缠藤萝,好香末香袈裟衣服珠盖幢幡,现如是种种供养之时,索河世界一切有情皆得最上无量快乐……

最为令人惊异的是,那幅壁画的上端,画了一条横贯全壁的浩淼海水,和一片浮动舒卷的滚滚云涛。从那浩淼的大海之中,伸出一双巨大的手——那当然是神的手了——一手举日,一手托月。造成一种奇异至极的浩大而神秘的意境。

许多年以来,人们翻遍了所有的佛经,也弄不清楚这样奇异的画面究竟是出自于那条佛经之中的说法。

可到了后来,人们终于看懂了,你瞧哇,海天为空,上有日月,那不恰恰就是武则天自己为自己创造的那个 字吗!

这个奇特的 字,正是代表武周王朝的意志的徽章啊!

然而为了最终的那个目标,武则天付出了天大的代价,良心的代价。

她为了陷害王皇后,不惜亲手扼杀自己心爱的新生的女婴儿。为了王位,不惜杀害自己的儿女孙妇。这些行为,虽然暂时能利用自己的铁腕权威防民之口,压制来自舆论的谴责,但作为一个女人,她自己内心难道就那么的安然泰然?难道就一点儿忏悔都没有?

她无疑是一个奇特的女人,但她毕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啊,她也有七情六欲。她也有良心发现,她不会不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自我谴责和苛刻的精神拷打。

试想,深宫重重,长夜茫茫,苦恼犹如幽灵缠绕于她左右,在梦醒时分,深深的罪恶感常常会伴随恶梦紧紧追随其身后,使她悚然惊起,不得高枕安卧。

僧侣们太知道这个女人的既光明四射,又黑暗重重的内心世界了,他们于是挖空心思,在佛经里做了手脚,为武则天寻找了一条自我解脱的精神逃路。

——这便是《宝雨经变》。

《宝雨经变》卷三的云何方便善巧圆满的第四法门:“除遣恶作方便善巧经文中有一段幻杀父母的比喻:

……如是说已,即便杀害所有现父母,菩萨于彼有情之前示现神变,被人思维,有智之者,尚杀父母不失神通,况我无智而造此业,堕捺洛迦,退于利乐。尔时菩萨,为彼有情言说妙法,令其恶业渐得轻微犹如蚊翼,是名菩萨除遣恶作方便善巧……

杀害子父母的罪行也仅仅如同蚊子的翅膀似的!多么的轻巧!

多么忠诚、多么无懈可击的一条龙服务

神几乎为她做了所能做的一切。

武则天利用了宗教,最后又皈依了宗教。

在她统治唐朝的30年中,造了很多的石窟,庙宇。翻译了很多佛经。

从哪里来,最后还到哪里去。

最后,这个来自黄土的不同寻常的女人,又归于黄土。躺在苍茫九州样纵横坐表交叉点上。在那里一堆新土巍然隆起。

在那土堆前,高高地竖起一座石碑,上面竟然不著一字。

对于这块独特的石碑,人们有种种的解释,人们通常只是猜想说,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她深深地懂得,男人的世界不会对她怎么样高抬贵手,他们最终必定会在史书将她诋毁得不成样子……

总之,人们首先想到的便是:躺在这里的,是个女人!

也有人说,通常来讲,铭功在碑文上的功德,总不如实在的功德。所有的帝王碑,都有许多言过其实的地方,更多的是浮夸溢美赞颂之词。而武则天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做了一场皇帝,只将自己的一生功过统统留待后人去评价,说白就白,说黑就黑。随便怎么说都可以的。随便怎么说她都不知道,也管不了哪么许多了;反正属于她的那一段辉煌历史总是过去了。写在碑文里,或是不写在碑文里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几乎没有一个人从佛教的意义上去体味、去悟那碑文何以无字?

他们几乎忘记了这样一个事实,那便是作为皇帝的武则天,利用了佛教,最终她自己也成了一个不穿袈裟的佛教徒。

你见过敦煌莫高窟里的那尊最大的佛像的雕塑——北大像吗?据说那弥乐大佛实际上是她的化身——和尚们在她华丽的服装之外,又套了一层袈裟。因而多少显得有点儿不伦不类。

这个最初叫做武媚娘的女人,最终还是皈依了佛教的大寂灭境界。

她在浑浑噩噩的世界里的载沉载浮之中,她早已看破了红尘,看破了世相,更看破了人心。

这段禅悟的时间,应当是在她寂寞的晚年。

那个时候,她身边几乎没有一个可以理解她的人,她举目四顾,孑然一身,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她感受到了一种空前的孤独,不可排遣的孤独。她身处深宫的清冷寂寞之中,一遍遍苦苦思考关于灵魂的归宿问题,思考她这一辈子究竟为了什么?

晨昏永夜漏声残。晨钟暮鼓,一下下敲击着,一缕缕轻烟飘渺,罗衾不耐五更寒。金乌东升玉兔西坠。六道轮回,周而复始……

是的,正是这永恒的魔鬼,制服了女陛下。正是这可怕的不可思议的时空,制服了女陛下。于是这个女人将衰老而迷茫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冥冥漠漠的天空,再次投向了神祗的世界,再次投向了高邈的天国……

她高高处在万人之上,身为一国之君。她的话就是圣旨,她可以生杀予夺,她可以一言兴国,举手投足,顾盼间,天地震撼,风云变色。她可以……

是的,她可以做到的事情还多得很……

可是,她做不到的事情到底有多少呢?

她难道一点儿忏悔也没有?不不是的,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天性不可泯灭。她毕竟是个女人啊!

是一个女人,那她就具有天生的母性。正如神具有神性一样。

是一个女人,她就不会对自己的情感生活麻木到漠然不觉,混沌不开。

是一个女人,她就必然渴望燃烧她心灵之中的爱情之火,她就不会不渴望真正的震撼心灵的爱的激情冲击心扉。

可是她激情到哪里去了?

她的爱情又在哪里?

在史书上,在演义中,人们将她活画成一个淫妇,一个淫荡的女人,他们可以凭借了男人的想象,或者是是嫖客式的想象,来设想,来描画她在宫廷里的性生活。

最为宽容的想象是:按照男皇帝的模样来设想这个女人对于性的拥有。

而最为下作的想象,则是在野史里弄出一个叫冯小宝的男人来,安插到了武则天身边,做她的面首。他们在那想象之中,津津乐道地极力夸张那个男人的阳具有多么多么的厉害。越是这么说,就越不言而喻——武则天实实在在是一个厚颜无耻死不要脸的淫妇。

这样一渲染,关于武周的一部历史,便几乎成了一部淫乱的艳史!

而中国儒家认为:万恶淫为首。

西方世界里出了许多女王,以及女总统、首相。而中国则不同,武则天以及在她前面的那个吕后,则是被儒教嗤之以鼻的女流之辈。

她们被看作是牡鸡司晨

男皇帝的性史,可以被称之为艳史,一再地以溢美之词加以玩味地演义和戏说,冠之以风流儒雅,风流倜傥。

即使在当前,你一打开电视机,一连好几个频道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场面。人们会在电视机前说:这个皇帝就是了不得。

而女皇帝就另当别论了。她们的风流被作为淫乱宫帷。她们被男人们当作笑柄,当作讥讽的材料。不惜往她们脸上涂抹滑稽的颜料,涂抹得越五麻六道越好,涂抹得越像个三花脸,看起来就越过瘾。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作为皇帝的武则天,其实一点没有爱情。

性,并不等于爱。

她的性得到了满足,可是爱情的位置却一直苍白地空缺着。她的爱,没有一个寄托的实在体。她有一些性伙伴,但那些男人在她面前只不过是一些性的奴仆。她同他们是根本不平等的。

失却了平等的性,屈服于权利的性,只能是一种荒凉的掠夺,只能是一种无望的播种,只能是一种永远没有收获的耕耘。

几乎所有的俗男人,都凭了自己对性的理解,满心以为武则天真正满足于这种样式的生活。他们往往将性缩小为某种器官。将爱缩小成为一种强权的占有。

男人世界的可悲之处正在这里。

事实上,谁也难以想象在一种不平等的关系里,会产生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

武则天没有爱,她在情感的占有上,她是极度贫穷、极度可怜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一片不毛之地。那里连一只飞鸟也不能成活。

可又有谁能进入她内心的那个极度封闭的世界里去窥看窥看呢?

古往今来,人们尤其是男人们,太缺少一种宽容的襟怀和精神了。他们对女人,尤其对成功的女人,更加缺少一种豁达和宽容。

一个以社稷江山为赌场,大玩儿了一把的女人,在她躺在坟墓之前,立下了一个碑,我看来看去,那无字碑上,整个儿写着一个大大的字,那便是——空。

空。

一切皆空。

除了空还是空。 

在那个空字上是永恒的日月了。

这是白云千载空悠悠的空。

这是欲说还休的空。

她留下了一个谜,叫后来人去猜。

其实是一个死谜。

我游走在武则天的陵墓上,盘桓在那座无字碑前,思绪纷纷。

在夕阳里,我听到围绕在石碑前瞻仰的人群里,有人赞扬这女皇帝的一句话——

人家啊,人家到后来,还不是把江山还给了李家的大唐啦?人家……哈,那真是没说的啦。

何等可爱的说法!这仍然是——男人的说法!

我悲哀。深深地悲哀。为历史和现实悲哀。

暮色中,我仍然受不了一股悬浮在天空和大地之间的镪水似的怅惘。

——那是历史的怅惘。

——那是女人的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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