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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聚会 一转眼，又快到年跟前了。 那天，林梅约了一帮老同学聚会。一帮同学里，有几个算得上款儿的。有人提议，干脆包一家酒家，关起门来，不放闲杂人等入内，神吹一夜。有的说，酒家没意思，要走就走个远处儿，索性到沙漠里去，把吃的喝的带上，也带上旅游帐篷，走到哪玩到哪。有的说，还是回母校去活动的好，外地的同学就住在本地同学家里，痛痛快快地玩个放浪形骸，闹就闹个一塌糊涂，喝就喝个一醉方休。 林梅说：“到酒家毕竟不自在，还是在自己家里好，更随意些。若是嫌弃，就到我家吧。” 于是，一大帮人就涌到了林梅家里。如一群飞蝗呼涌而入，立刻将他屋里的空间填满了。几个同学还在路上走着。一个时辰敲门声响了好几次，都是好多年没见过面的。见了面，互相对号，然后林梅好大一阵工夫才跟自己稀薄的记忆一一对上了号。 这帮同学其中就有一个男同学是当警察，看守犯人的。大家戏称他“典狱长”。典狱长一副纠纠武夫的派头儿，腰里还挂了一副亮晃晃的手铐。 当的哥的老王说典狱长：“哦哟，整个一副无产阶级专政的派头儿！” “对不起，本来还怕来不了呢，正在执行任务啊，还好，这不就赶趟儿地来了嘛。”典狱长拿出的是软中华烟，大家一致认定是犯人家属进贡之物。 典狱长说：“这算个屁。我就知道坦白从严，抗拒从宽，拒不交代，回家过年！” 他的话说得大家一阵笑。 的哥老王问典狱长：“知道广大人民群众管你们叫什么？” “雷子是吧？”典狱长说，“天地良心，你去打听打听，本人可有口界碑，两袖清风，一尘不染。连续三年评为优秀共产党员。一点儿不带吹的。哎我说，这大过年的，怎么火力一齐对准我了？” 接下来的话题说到社会上早就流传烂了的顺口溜：一等警察交警队，怎么怎么。二等警察治安队，撵走嫖客接着睡。 出租司机老王说：“段子是老了点，还就最后一句精彩点儿。” 典狱长说：“社会主义的大好形势叫你们这帮家伙一说，成一团漆黑了。你们真够反动。这要搁文化大革命，肩膀上扛着十个脑袋也不够杀的！” 林梅同典狱长在城碰过几次面的，典狱长以前是指挥开道车的，在高音喇叭呜呜哇哇地大声喊“让开！停下！”不过是旧社会那种举着肃静回避牌子的，鸣锣开道的衙役罢了。也就吓唬吓唬老百姓。 林梅说典狱长：“共产党的形象就是叫你们这些人给搞坏了！” 典狱长也不恼：“你这叫心理不平衡。” 最兴奋的当数几个女同学了，她们叽叽喳喳闹开了锅，好似鸡笼里放出来的一群趴窝母鸡。说得最多的还是各自的老公和孩子。最后话题集中到一点：对家庭的奉献和牺牲究竟值得不值得，为老公为孩子把大半辈子的心血扑上去，算不算一样明智之举？谁都说不清楚，于是感叹：生活啊，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典狱长抽着软中华说：“生活是个屁。” 的哥老王说：“生活不是个屁，生活是一天一天又一天的每一天：早上你穿上鞋出门，夜里你脱了鞋睡下，这就叫生活。” 典狱长说：“你们要是到监狱里参观参观，就什么都想通了。” 突然典狱长一拍脑门儿：“我真想起一个来了！”遂说出的一个女同学的名字，大家好生伤感了一阵，因为那同学自杀了。思维有惯性，想起那个自杀的同学。接着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坐牢的女生。又从这坐牢的女生说到了一个文革中卧轨自杀的语文老师…… 林梅说：“活得还不嫌累啊，说点高兴的事吧。” 一个叫阿英的同学是外语老师，婆婆是个年纪轻轻就守寡了，信奉基督教。婆婆对儿媳妇的关系永远像一对仇敌。老太太只吃儿子端去的饭，不吃儿媳妇端去的菜。阿英就当着同学的面吐了一阵闷气，发了一通牢骚。大家听了一致深表同情，最后给出的结论是：阿英的婆婆简直就是个老“佛罗伊德”。 女同学主厨。男同学们抽烟、喝茶、一通大侃。 林梅和阿英她们几个女同学在屋子里钻进厨房里一起动手，叮叮咚咚，呲啦呲啦，七手八脚，不大工夫，满满一桌子菜就齐了。女生喝干红葡萄酒，兑雪碧。男士一律喝白的。 阿英忧郁地跟林梅感叹：“怕是到了更年期啦，怎么见什么都烦！” 立刻有姓赵的女同学呼应道：“就是啊，一天到晚就围了老公孩子转，三转两不转就满脸褶子了。” 这说话的赵女士原是生活窘迫得没房子住的，后来老公做生意发了财，自己买了房，光装修就四十来万，可老公却常不回家了，她独自一个人守空房。 而那位姗姗来迟的胡女士，则是驻外使馆的外交官夫人，老公在沙特大使馆。她最近才从沙特探亲回来。 林梅说胡女士：“你如今做了贵夫人了，还能记得我们？” 胡女士说：“这叫什么话啊。我常常想起你们来的。” 林梅说：“都变了，若在大街上碰见，也未见得敢认哩。” 胡女士矜持地一笑，摇摇手：“变老了，变丑了。” 林梅说：“你才不哪，你看你多少兴啊，一点都没变。” 胡女士问林梅现在在哪发财，林梅说：“发什么财啊，混饭吃罢了，哪里能跟你比啊。” 胡女士说：“你守着个大作家还不开心？哟，你们这房墙壁的手感就跟皮肤一样的，品位不错嘛。” 林梅眼前不禁一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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