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称她为女神, 也有人叫她女神经。 她爱喝酒。 有时三杯两盏清淡, 有时沉醉不知归路。 黄昏后,把酒东篱。 客人来,酒满尊前。 年轻时,放纵轻狂,日日微醺。 晚年时,凄凉沉郁,夜夜浇愁。 她好赌博。 昼夜每忘寝食,偏偏逢赌必赢。 有时凑不齐人,便和老公两个人耍。 四十四岁时逃难,刚下船, 便直奔赌场,大杀四方。 年少时,她是一花痴。 某天下午,风和日丽。 十六岁的她,在院子里荡秋千。 小丫头笑嘻嘻来报,赵公子来了, 唬得她忙从秋千上跳下。 身上出着微汗,鞋子来不及穿。 藏身在梅树后,悄悄打量客人。 假装嗅嗅树上青梅,心里麻酥酥。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那天晚上,约会回来。 妆不及卸下,铜镜里一照。 秀脸上贴着芙蓉画, 头上斜插着宝鸭钗。 回味方才情形,眼波流转, 柔情就要溢出来。 小丫头路过,噗哧笑出声。 她羞红脸,转身不敢回头看。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 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 月移花影约重来。 十八岁时,嫁与赵公子。 婚后恩爱,甜蜜美好。 两人手牵着手逛街, 卖花担上娇艳如滴。 赵先生买了一枝送与她。 她将花斜插云鬓里, 眼望丈夫,满脸娇羞。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 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丈夫出差几日,终于归家。 她一心惦着做羞羞事儿。 再三暗示,丈夫仍不解风情。 于是洗香香,穿上薄薄睡衣, 雪白肌肤若隐若现。 妙目含春,风情万种。 凑到丈夫耳边,轻声说道, 今晚竹席很清凉。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 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就这首词,惹得天下人大骂。 许多老学究,胡子气得吹起来, 一边摇头,一边叨叨, 不知羞耻,不知羞耻。 流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转眼,她四十四岁。 天下风向突变,金人过了黄河。 宋室南渡,夫妻俩也惶惶跟着。 路过南京时,赵先生不幸病逝。 时局危急,来不及过多悲伤, 带着赵先生遗物,十五箱金石铜器, 一路波折,辗转到了临安。 夫妻结婚二十余年,膝下无儿女。 她孤身一人,陪着这些古玩。 终日恍恍惚惚,不知晨昏, 只知杯中酒,醉里流年。 她想就此孤独终老。 但有人走来, 轻轻夺去她手中酒杯。 他文质彬彬,体贴入微。 他知书达理,千依百顺。 乱世里的温情,奢侈品般珍贵。 她如同山洪暴发, 疯狂爱上这位张生, 两人闪电般结了婚。 张先生显出了原形, 他是个爱财的渣男。 贪的是她的古玩,她的财富。 更无可忍受的,渣男天天家暴。 啥也别说,离婚罢! 渣男不同意,那就打官司。 邻居大娘好心劝道, 大宋律法,妻子告夫,须坐监两年。 若诉讼失败,还有性命之忧。 她哈哈大笑, 忍以桑榆之晚节, 配兹驵侩之下才! 老娘都一把年纪了, 这清清白白的身子, 怎么能跟这人渣凑合着过啊! 她这一举动,又激起了千层浪。 众议如刀,刀刀刺骨。 那就闭门谢客,国事不问,家事不提。 长夜如磐,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相知有谁? 一晃又是十几年过去了。 她守着一方院落, 看门前秋风扫下黄叶, 看庭外冬雪掩住小路。 偶有朋友来访, 喝上一夜酒,挺好。 那日,一位友人登门拜访。 同来的,还有一小丫头。 机智伶俐,活泼明艳。 她非常喜欢,忍不住问小姑娘, 我将生平所学教与你,可好? 言罢,一脸慈祥,望着小姑娘。 小姑娘脆生生道, 才藻非女子事也。 她一阵眩晕, 感觉有种火烫从身体里游走出去。 年少时,名动京城,才高学广。 著书传道,立德立言。 到头来,却变成世人眼中异类, 情无处托,学无处展。 难道,真的是因为, 身为女子,便不可有才识么? 身为女子,便不可有情感么? 这一生所行所爱, 终究是对了,还是错? 她提笔写下: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它,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 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国破家亡,爱夫早逝。 歧路在前,蜚语在后。 岂不凄凄惨惨戚戚。 后,郁郁而终,得年71岁。 怎么评价她? 秀影茕立,凝眉终古。 铿锵的玫瑰,别样的烟火。 乱世里的女神, 抬头挺胸的一代词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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