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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巷

 天津散文微刊 2021-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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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巷很深,弯弯曲曲,贯穿了我整个童少年的喜怒哀乐。它如摇篮,像游戏,似春梦,时常萦绕着我半睡半醒的晨昏。

       老巷有两个巷口,中间汇合,并一直往南延伸。在空中鸟瞰,除去几团不同绿色的树冠之外,老巷的形状,是一个不很规格的“y”字形。窄窄的巷子显得很幽深。

       我家就住在这条巷子的最南头。前面再没有邻居,是一望无边的田野和苇荡,有一条绕村的小河相隔,河水缓缓地流着,一座木板桥连着一条羊肠的田间小路,蜿蜒着伸向田野深处。

        我家走的是西南门,一圈的木栅栏系着一扇简易的柴门,简单地隔着我童少年的白天与黑夜。门口南面西侧,长一棵歪脖子柳树,茂盛旳柳丝遮住了整个小巷的上空。每当新年过后,春风缓缓吹拂,倒垂的柳丝在风中摇晃,看上去已没有冬天里那般的僵硬和枯燥,柔软得像女人的腰身。树皮渐渐的转青,枝条也有了活力。过了两天,那些青青的柳丝,似乎比冬天稠密了,仿佛能遮挡住一些视线。从巷子的拐弯处走过来,抬眼专门看上去,一种惨淡的绿意从柳丝里浸出来,映着蓝盈盈的天空,好像一些淡淡的绿的影子浮在那里,饱满了柳树娇媚的轮廓,又像宣纸上涂抹上了浅浅的绿意。我走到柳树下,柳丝在春风中舞动着,象靓女的秀发,不时地漾在我的脸颊上。我轻轻地捏住一条柳丝,柔嫩的枝条,经过冬天的孕育,芽胞涨的圆圆的,鼓鼓的,如同悠悠春梦刚刚醒转,象春的眼睛,要迫不及待地睁开,着急地打量这个未知的世界。果然,一夜的春风吹煦,不经意间,柳树真的绿了,很淡很亮的绿。我兴奋地跑出巷子,去看村后的那几棵大柳树,我跑得气喘吁吁,那柳树却依然是冬天的摸样,身旁的麦田依然是冬天的景象。那时,我很迷惑,很不解,是后来才知道,“向阳花木早逢春”。一点不假,在这里,篱笆墙外,小河的土坡上,垂柳树下,斑斑点点的草尖,菜芽,顶起细碎的土粒,渐渐泛起浅淡的绿意。明媚的阳光下,感觉身上暖徐徐的。村南和村北,可谓是两个季节。春天来了,入住了我的家,抚慰着这条老巷口,温柔地抚摸着晚春久违的一切事物。

        我家的后邻是三叔家,后邻的后邻是叔伯哥,再往后还是叔伯哥、叔伯大爷。右拐的那边是堂叔哥等,整个巷子可说是“初家巷”了。老巷的中间的汇合处,有一片较开阔的地方,稀稀落落地生长了几棵大榆树,一颗桑树,一棵老槐树。这里就是我童少年的乐园,有着难以忘怀的记忆。在这里,我们做着属于我们自己的游戏,或在地上画一个房子的模样,拿一块木板,用脚转着踢,叫“跳房”,或用废弃的砖头立起来,再用一块砖头在几米之内将立着的砖头击倒,美其名曰:“打瓦”;再或者做“打翘”或“藏猫猫”等有趣的游戏,我们玩得很开心。从那时起一直以后的许多日子里,这便成为我心中随时忆起的愉悦与美好。

        记忆中,那些榆树槐树,都得一搂多粗,也算是参天大树。黄昏降临,夕阳无力地躲在树梢斑驳的枝叶里,已没有微弱的光影投下来,老巷里似有了一些轻微的清凉。住在这巷子里的孩子们,开始出来找爬蚱,蝉的幼虫。东瞧瞧,西瞅瞅,每一颗大树小树不只一次地摸,都弯着腰撅着屁股,在角角落落里来回寻找,就连堂哥大爷叔叔的院里,孩子们像“扫荡”一样,过滤一遍,树上树下都不放过。一股淡淡的炊烟轻轻地钻入鼻息,带着阵阵的饭香,母亲也在家门口开始唤着孩子们的乳名,回家吃饭。饭早的孩子,有的打着灯笼,有条件的打着手灯。黑暗中,明明暗暗的灯光在树上墙上移动,如萤火虫的屁股,乱舞乱飞。两只眼睛瞪的老大,有的树疙瘩一夏天也不知要摸过多少次。可是找爬蚱的兴趣依然高涨,很有诱惑力,孩子们都攀比着,看谁找的多。爬蚱经油一炸,香气诱人,营养又高,蛋白质含量丰富,蝉蜕还有清心明目的功效。记得那时,一个晚上最多能找到三四十个,别人都吃得角流油,但我从来不吃这东西。 倒也不是因为它的长相丑陋,难以下咽,也不是因为它的味道不和我的口味。在我的心灵深处,隐隐地有一点痛:我觉得,爬蚱长达四年之久的黑暗劳作,仅仅换来一个月的光阴,高居树梢,在炙热的阳光下拼命的喊叫,餐风饮露,对人无所求。秋风起,哑口无言往下掉,可叹生命之脆弱与来之不易。在我看来,它那锋利的爪,在你下咽的时候,会划破你的喉咙,或许,会在你的胃里打洞,从你的肌肤里慢慢爬出。

        不知什么季节,桑树上斜斜地飞下一只天牛。这只硬壳的昆虫,虽然有翅膀,但不擅长飞翔,喜欢在桑树上爬来爬去,两只触角像美猴王的雉鸡翎,灵活地摆动,显出一种雄壮威武,不可一世的神态。我借着清早天牛采食的时候,悄悄攀爬上去,趁着它正在精力集中地采食桑叶,迅速出手把它逮住。天牛的足底很有吸力,能把桑叶撕烂,尖尖的两只牙齿来回咀嚼着,不断发出“滋滋”的叫声,那是它在竭力挣扎的声音。每次逮到天牛,我的心情至少要兴奋大半天。

        在桑树的北面,生长着一颗百年老槐,树身独立,没有大一些的侧枝,高大参天,如入云霄。虬枝缜密交错,葱茏蓊郁,枝叶婆娑繁茂,颇具画意。树皮上缀满了粗糙的皱褶,一层套着一层,可谁知这皱褶中,饱经了多少岁月的沧桑?树巅有一巨大鸟巢,高高的如托住了云,里面住了一群喜鹊,成天叽叽喳喳,闹个不停。树下一人多高已经枯空,腐朽,由四周不厚的一层和树皮和腐木支撑着一树的碧绿,枝叶依然常青。枯空树洞里,能容一人站立,却居住了一大群马蜂,吊着毒子,嗡嗡嘤嘤,不可一世地到处乱飞。孩子们都知道它的厉害,远远地躲着走。

        老槐树生长在堂哥的土院墙西面的拐角处,是老巷的西巷口。堂哥西屋的屋后,一条窄窄的不怎么平坦的小路,左边是一条小河,名曰“初家河”。听老人们说:早些年,这“初家河”的水,兴外姓人的喝水,不兴外姓人的行船,是初氏家族的祖宗置办的大“物件”。河上架了一座木石结构的小桥,木制的桥梁上,刻着“永安桥”三个大字,隐约能看出红漆漆过的痕迹。所谓“永安桥”,有安定安全的寓意。其实这“永安桥”也真的算是吉祥有余。自我记事起一直到桥面破败,桥梁坍塌,而后村规改革,撤桥筑路,掉下桥去的有几人,却从没有一个人划破皮,或被河水淹着,都毫发无损,安然无恙。两侧砌有青石板的桥墩,闸口钎子钎的钎花,匀称整齐,却从来没见过闸板的影子。水泥勾缝已斑斑点点地脱落,有的地方长出小草和小榆树苗子。再往下一层层的青苔,表明了每一次水流过的痕迹。一片高低错落,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杨柳榆槐,长满了小河的土坡,绿透了这条欢快的小河。小河的水缓缓地流着,一直和我家门前的小河相交,叮叮咚咚地向村南的口子河流去。每当槐花盛开的季节,浓密的枝叶,枝桠向四周分开,斜斜的树身,遮掩着半边河水。一树静雅的花束,如串串洁白的珍珠,风摆枝条,翩然摇曳,风情万种。此时的喜鹊,更是不会消停,跳上跳下,抢食花蕊,直搅得落英缤纷,飘落悠然,如同天女散花。点点的碎花,轻柔舒缓地飘落于一泓清流之上,款款顺波而下。蜂戏白花,蛙鼓清流,鸟蜂互戏,一种落花流水的美好意境展现眼前,恬淡静雅,飘渺静谧,如置身于繁花烂漫的花的碎梦里,沉醉,难忘。

        堂哥的东邻是生产队的办公室、仓库和牛棚。一个高大的木栅拉门朝东开着,外面就是老巷的东巷口。那时农村穷,办公室里只有一张简易的办公桌,一张破椅子,长天也没什么工可办。仓库里也仅仅是几台抽水机和水泵,几辆破推车而已,成天死气沉沉的,只有这牛棚里有点活气气。夏天里,那几头老牛尽量躲在阴凉里回味,嚼磨,牛头牛角缰绳都在随着牙齿的不断嚼动,随意而轻微的摇晃。牛每天总是平静地趴在那里,昂着头,从不觉得寂寞,两只眼睛里常常含着泪,仿佛有诉不完的委屈。身上隐藏着隐隐的伤痕,殷出点点的血迹,趴了一群讨厌的牛虻苍蝇,嗡嗡地转着,不断地吸着它的血。牛也算老实,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尾巴不断地往身上扫。我们拿了大人给叠的苍蝇罐,扯着架势扑牛身上的牛虻。牛虻很苍,很难逮,但时间长了,牛虻只顾着贪婪地吸牛的血,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活捉。我们把逮到的活着的牛虻,放在苍蝇罐里,举在耳边,静静地听牛虻拍翅争逃的声音。如果农闲的时间长了,这几头牛被养得膘肥体壮,闲着没事直“爬牛”。两头奸牛争抢着与那头小石牛交配,瞪着充满血丝的牛眼直尥蹶子。就这样,饲养员还是坚持一日三餐,早上喂饱后,就把它们栓到南边的老榆树上晒太阳,傍晚牵回,天天如此。可是这几条不消停的牛,就在饲养员牵着它们走到巷子里的时候,它们就抢着往小石牛身上爬。其实农忙时,它们早出晚归,累得都没有走路的力气,哪里还有精神去交媾,人物一理,饲养员也不会去管它,由着它们去了。

        牛棚的院子并不很大。秋后,生产队里把收获的玉米的秸秆铡了,堆到院子里的东南角的墙跟边,土坯磊得院墙下面,留着一个约十公分见方小洞,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可给黄鼠狼子留下了通道。一年冬天腊月二十三,我们去县人民影院看了恐怖片《画皮》,回家时已是夕阳西下,月色朦胧,树木房屋也不再是白天那么的真实了,模糊的如同变了形状的灰白的虚的影子,淡淡的天光,把屋脊的轮廓隐约投在已经没有多少行人的冷冷的街上。《画皮》里那些让人恐怖悚然的镜头,一直在脑海里来回浏览,挥之不去。走进东巷口,西北风在阴暗处乱窜,牛棚院内的那些玉米秸,被风一吹,窸窸窣窣的直响,风一急一缓,声音就一高一低,听得我毛发直怵,心跳加速。此时,我更不想向曾经让我心惊胆颤的,那个十公分大小的黑洞望过去,脑海里却只觉得有几只黄鼠狼,急急地从里面钻出来,贪婪的眼里放着狡黠的白光。我不知道这长尾巴的小东西,是不是《画皮》中的狐狸善变之前的原态呢?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快要走到家门口时,又想起屋前的农田里,刚埋下一个因“闹鬼”而死去的老女人,传说中的恐怖感,本来就让人不寒而栗,就在那让人梀惧的瞬间,我仿佛失去了视力,眼前一片煞白,什么也看不到了,凭着对家的熟悉,呼喊着跑到了屋里,晕了过去。一会儿,我在娘的怀里醒来,煤油灯下半屋子的白气,一股饺子的香味进入鼻息,但我并没有什么胃口,也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静静地瞅着屋子里黑黑的一角发呆。我在家人的安慰下度过了那个难忘的小年。从那时起半年多的时间里,每当黄昏来临,从不敢出门,就是小解,也要有人陪。

        从老巷的交汇处往南,一直到我家门前的庄稼地里,从出了我家的柴门的老巷子,到堂哥家门前的那条“初家河”,约一千平方米的地方,属于生产队的“活脱地”。春天来了,春风送暖,地温也逐步回升,老乡们把这踩了一冬的“活脱地”重新翻起,把菜种子按季节依次撒进土里,绿油油的菜苗渐渐长出来,于是,它便成了全生产队的“菜篮子。”为防止狗鸡进来糟蹋,四面高高地打起用芦草制成的密密的篱笆,隔不远用一根柳木桩子作支撑,抵御着四面来风的侵袭,却挡不住我们眼馋的目光,绿意葱茏,鲜灵亮丽蔬菜瓜果,从篱笆的缝隙间透过来,老巷里也充满了香甜馥郁的气息。很多时候我们会经不住新鲜瓜果的诱惑,把芦草篱笆使劲扒一个洞,扁着身子钻进去,警觉地看看四周,见确实没人,猫腰钻进茄子地里。一次弟弟刚进去,拔了两颗葱,就被看园的爷爷逮了个正着。他慢吞吞地往这边走,边走边吆喝:“看见你了,你还往那里跑”。弟弟猛地抬头,见很难脱身,就慢慢地走出来,低着头说:“爷爷,家里没菜,窝窝头我吃不下,想拔棵葱拉干粮”。“你吃不下,你以为这菜园是你家的”,看园人说着。他看见弟弟瘦弱的身子,黑黑的大眼珠子向外突出,泪汪汪的,像是多年饥饿导致的营养不良。话虽尖厉,语气却很委婉:“以后不要来了,孩子”,弟弟抬头看看看园人,说:“以后再也不敢了”,就从园子的正门跑了出来。

        暮秋时节,田野的庄稼已经归仓,芦花盛开,苇絮到处飞,如同雪花轻缀。“立冬苇子霜降草”,一条条载满芦苇的小船,顺着“初家河”缓缓而归。慢慢地,这若大的菜园就变成了苇场。那道密密的芦草篱笆,已经破败不堪,孩子们瞅着大人看不见,偷偷溜进苇场,捉迷藏,爬苇垛。一直到大雪飘飞,那时,所有的苇草也已出售,那道篱笆更是早已不见,整个苇场又成了一个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的乐园,和老巷的南半截融为一体,成为我半生以来记忆尤为深刻的地方。

        当然,这条陪伴我童少年,在快乐中渐渐成长的老巷,或多或少也会有忧郁或伤痛,但不管是喜,是乐,是忧,是悲,却都给我留下美好的回忆!

    多年不从乡间的老巷里走过了,但我却依旧固执地想念它,它仿佛是一个至亲,一个亲友,一个我存放灵魂的精神家园。在静籁的午夜,在灵魂深处,在一些人生的缝隙里,在一些忧伤或喜悦的时刻,我秉承着一个山东大汉倔强而执拗,热情而豪放的个性。我永远坚守,永远回味,因为那个地方,那条老巷,留给我太多的爱与回忆。

作者简介:初守亮,山东省博兴县锦秋街道。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东营市民间文化研究会散文协会副会长。从小酷爱文学,从1986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在全国散文作家论坛、时代颂歌、中国散文家协会和中国散文写作协会高峰论坛、作家报、蔡文姬文学奖征文中,以及省市县级征文中多次获奖。多篇作品散见于《山东青年作家》《山东文学》《东方散文》《江河文学》《作家报》《董乡新咏》《董乡文学》《滨州日报》《鲁北晚报》《今日博兴》《中国作家》等。部分作品发表于网络微刊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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