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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

 燕鼎文化 2021-03-12

昨晚忽然梦见了我的爷爷。他已经离开人世将近20年了。

爷爷的一生是传奇而骄傲的一生。

小时候,听奶奶讲了无数遍关于爷爷的故事。

爷爷七八岁的时候,村里来了很多日本兵。日本兵强占了爷爷家宽敞的大院子,住在了这里。日本兵有一个吹哨的,每天哨声一响,日本兵就在院子里集合,吃饭,训话等。爷爷看在眼里,就想怎么着才能折腾折腾这帮日本兵呢。一天半夜,爷爷和几个小伙伴偷着拿了日本兵的哨子,吹个不停。日本兵以为有什么紧急情况,迅速在大院里集合,结果什么事也没有,也没有找到吹哨的人,等他们回到各自的房屋刚躺下不久,哨声又一阵紧似一阵的响起。他们也拿不准,是真有情况还是假有情况,哨子到底是谁吹的,只好又紧急集合。如此折腾了几次,日本兵气坏了。最后他们发现是几个小孩的“恶作剧”时,简直气疯了。他们死啦死啦的喊着要抓住这几个小孩。爷爷和两个小伙伴儿,撒丫子就跑。他们跑进村北的玉米地,高粱地,一路向北跑去,后来他们跑到了火车站,扒上了一辆运煤的火车,火车一直把他们拉到了包头。后来提起这事的时候,爷爷说,当时要是被抓回去,肯定非被日本兵的刺刀挑了不可。

在包头,爷爷靠打零工,捡垃圾度日。过了几年,凭着吃苦耐劳,聪明机灵,爷爷进了包头车站附近的一家工厂。多年以后,世道平安了,爷爷才辗转跟家乡取得了联系。再后来,爷爷娶了漂亮的奶奶,有了爸爸和姑姑。

凭着爷爷的能干、奶奶的节俭,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可是挨饿的年代开始了。听奶奶说,有一次,爷爷单位发了一袋馒头和一罐干酱。结果爷爷把馒头送给了家中人口更多、饿得没有一点力气的壮年同事,自己却一整天只吃了那一罐干酱。爷爷的那一点工资,已经养不起这一家人了。爷爷就和奶奶商量,爷爷留在包头继续工作,奶奶带着爸爸和姑姑,回到了河北农村的老家。

在老家,爸爸娶了同村的妈妈,有了我和弟弟。奶奶和妈妈种地,高小毕业的爸爸做大队的会计。那时候,每过一段时间,爷爷就回来看我们一次。我和弟弟最盼望的就是爷爷回来带着的人造革小皮包,爷爷每次回来见到我和弟弟,总会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小纸包里通常是几块儿又好看又好吃的动物形状饼干或者是几颗大蜜枣。我和弟弟总不舍得一次吃完,有时在衣兜里揣上一两块饼干或一两颗蜜枣,到街上和小伙伴们显摆个不停,然后分给他们吃,因为那时在农村里,这些是很难买到或者买不起的美食。

又过了几年,爷爷从包头退休回来了。为了贴补家用,爷爷学会了编筐。我记得每次放学回来,总看到爷爷从很远的地方,用自行车带着两大捆荆条回到家中。吃过晚饭,爷爷便带着爸爸一起在院中编筐。他们编的筐子大大小小、各式各样。到了大集的日子,爷爷和奶奶就把它们拿到集市上去卖。当时,花筐、背筐是装玉米等农作物或者去打菜用的主要器具,爷爷编的筐子,又结实又漂亮,卖的非常好。除了爸爸妈妈挣的工分,再加上爷爷编筐、卖筐的收入,我们的生活,在那个年代,在我们的村子里,相对是好一些的。爷爷用他的勤劳,没有让我们挨饿。我们度过了相对幸福平安的童年,我和弟弟都长了高高的个子,后来,我还考上了大学。多年后,我的脑海一直萦绕爷爷编筐的画面,那是我最深最幸福的回忆:月光如水,爷爷和爸爸坐在院子中,神情专注,几根长长的荆条在他灵活的手指间翻飞。我和弟弟在院中玩耍,偶尔给递递荆条。爷爷的脸上丝毫没有倦怠,而是布满内心涌出的微笑,仿佛他编织的是一件件了不起的杰作,是我们的幸福,是他对未来的希望。

我们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光。家里开始有了一点富裕钱。当时,地里的庄稼、家里的肥料,都是用筐背,用小车推,靠人力来回运的。每逢过大秋、过麦秋的时候,每家的壮劳力都是极为辛苦和劳累的。爷爷便和爸爸商量,花钱买了一头黑色的小牛。爷爷精心喂养,很快,小牛长成了一头壮实的大黑牛。再收庄稼的时候,爷爷和爸爸可以赶着大牛车运棒子、麦子,还有棒子秸、麦子秸了,真是又快又省力。这可是当时我们村里的第一头大牛,第一辆牛车。全村人都羡慕不已,来找爷爷帮忙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些孤儿寡母、老弱病残、没有壮劳力的人家,爷爷总会赶着牛车先去帮他们,从不收取一分钱。遇上条件稍好一点的人家,非有所表示不可的,他也仅是嘿嘿一笑,说,那就给我的大黑牛喂顿好饲料吧。其他的,爷爷是绝不肯要的。

记得有一次,傍晚放学,我不小心扭伤了脚。是爷爷和爸爸冒雨赶着大牛车,拉我去20多里外的村子里捏脚。

后来,牛车换成了小拖拉机,牛也老了,爸爸把大黑牛卖了。买牛的人拉走大黑牛的那天,大黑牛哞哞地叫个不停,眼角挂着大颗的泪珠。爷爷躲到屋里,泪流不止,一连几天,都吃不下去饭,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爷爷在包头这些年,要比农村人的思想意识先进一些。他看重学习,喜欢有知识的人。我们过年贴的春联儿,是爷爷买来红纸,拿毛笔亲自写的,虽然不太好,但他洋洋得意。有时,还写很多送给别人。奶奶有时候跟他打趣说:就你那破字,人家谁愿意贴呀,还写呀写个没完。每当这时,爷爷就嗔笑着说奶奶:破字你写一个我看看,全村有几个能写成我这样的?然后就端详着自己的字,一笔一笔认真地练起来。爷爷奶奶经常这样“打嘴架”,但他们的眼神里,分明洋溢的是岁月沉淀的爱恋。

有一次,我忘了因为什么事惹恼了爸爸,爸爸把我的书包扔到猪圈里,不让我上学了。爷爷和奶奶,偷偷地从猪圈里拿出书包,走了几里地的路,给我送到学校。半路上爷爷买了新书包,把书全放进新书包里。临走时,爷爷叮嘱我说:不管遇到什么事,有我们呢,一定要好好的上学,将来没知识可不行。就这样,本来要跟老师说辍学的我,又坚持了下来 。

我如愿考上了大学,弟弟也结了婚。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爷爷也老了。他走的那天,是元旦前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他早晨起来洗了澡,换了干净整洁的衣服,是要去我三爷爷家出份子,三爷爷娶孙子媳妇。他刚要走出屋门便摔倒了,救护车到时,爷爷早已停止了心跳。

在我的印象里高大魁梧、永远忙碌,从不停歇、从不喊累、从不生病、从不吃药的爷爷,就这样突然离开了我们。

我接到消息,赶回家中,院子、胡同早已被乡亲们挤得满满的。很多人流着眼泪说:老李这辈子真仁义,辛劳善良了一辈子,临死还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天也不麻烦人,他伺候了全家、全村一辈子,却不给咱们伺候他一回的机会,老天都为他飞雪洒泪呀。

我爱爷爷,但我对爷爷也一直心有不满。我认为他重男轻女,总偏向弟弟,房子、钱都不肯给我。现在想来,我为我的这些想法而感到羞愧,爷爷留给我多少更为宝贵的财富啊,太多太多!

……

愿爷爷在天堂幸福!

                                        2018年4月18日

作者简介:李博宏,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保定市、涿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主写散文,兼创诗歌、报告文学。参与编写涿州历史文化丛书《故事涿州》、《风物涿州》(中国书籍出版社出版),多篇文章在各级刊物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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