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不是酒，是生命的苦杯” 初看《小李飞刀》，喜欢的是嗜酒成性的李寻欢。 生性浪漫且用情至深，逍遥散漫却身手不凡，这样的男人猜不透抓不住，暗涌无限秘密与幻想，与之聊天趣味无穷，与之恋爱亦刻骨铭心，寻常女子难以不动容。 李寻欢的飞刀一发即中，轻功也不在话下，但是似乎一遇到女人就投了降。 情关难闯，把最深爱的女人让给了最好的朋友，流离失所又亡命天涯。最常做的事是饮酒与咳嗽，喜欢用小刀雕刻一个难忘的人，技法熟练，刀刀刻入往事和记忆中，然后埋进雪里，又开始重复刻。 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佳人难忘，反反复复雕刻她的容颜为的不是珍藏，而是埋葬。 初中毕业后我成为一个感情匮乏的人。以“叛逆”“颓废”自诩，明知自己天资不够，学业上仍在徒劳挣扎。大学期间做过最多的事就是逃课和恋爱，在图书馆，在大雪纷飞的街道，在黑暗寂静的出租房。 始终在追逐不变质的爱情，始终找不到活着的意义，这是种近乎疯狂的崩溃。后来我只要一想起那个在雪地里埋下小人像的李寻欢，心中便似有伤感灼烧。
我喜欢这样的句子，不仅因为它们无与伦比的孤寂与颓唐，更因它们的深情刻骨。我相信这世上的确有人是为爱而生、为情所亡，无关性别与时代，无关他人艳羡或唏嘘。 有人不喜欢李寻欢，说他自命不凡，以伤害自己成全龙啸天与林诗音，却从未考虑林诗音的感受。 或许他只是把林诗音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因为林是走入过他生命中的女人，像他体内的血液。等为朋友流干了血，他便成了具苍老的行尸，只剩一双眼睛还在追忆往昔。事实上，十年来李寻欢从未得到过满足，每一秒都活在无限思念与痛苦中。 江湖本就风雨飘摇，人又怎能妄想通过成全他人获取稍纵即逝的幸福。 后来我明白了，为什么要亲手埋掉生命中的意义，因为有些人的深爱是不得不走向毁灭。 如此，便真如古龙所言：他喝下的不是酒，是生命的苦杯，但他只要活着，就得接受这一切。 “因为他知道一个人在数梅花时，是多么寂寞” 读到后来，我发现自己更喜欢阿飞。 早年丧母，没有家的少年，穿一袭单薄的衣衫在大雪里孤独地行走。他后来遇见林仙儿，一颗冰冷的心被温柔妩媚的火焰融化，品玩，辜负。
比起“孤独”，我更爱用“忧郁”这个词来形容古龙的文字。 并不是寡欢，亦非冷语，他的文字是一种自由的、承载了不同于常人的极致，所以容易显得不合理、不负责，比如一段看似戏谑嬉皮的感情，比如一场藏在阴影中的复仇。 李寻欢刻了又埋的小木人，阿飞眼前盛开的十七朵梅花，傅红雪坎坷的寻仇路……我相信一个人笔下的字，是他灵魂原本的样子，所以不需推测考证他的现实生活，阅读的同时便已能抵达或擦身精神的深处。 但人天性中的好奇似乎总是未泯，不断有人以 48 瓶洋酒陪葬的噱头展开对古龙生平细节的追溯、甚至以古龙友人为名自居出书盈利。 现实容易苍白惨淡，过多考究一位作者的学历与婚姻，盲目笨拙地搭建起文字和现实的联系，反而会在某种程度上失掉文字本身的美。 每个人都有他选择的生活方式。活着的时候很孤独，死后亦然。有些骨子里的东西并非会因成名获利而有所改变。贫乏且尽情的李寻欢曾说：朋友有一二便已足够。他心中隐痛，面上却苦笑不说破。古龙笔下的大多角色都带着这个味道，说不清的玩世不恭又深情万种。 人物本身或许是苍白的，但因为被无数人阅读，便具备血肉与灵魂。就好像总有人爱到茶馆客栈里听人说书，只因多少侠客豪杰的故事，也有他们身上的影子。
没有人可以回避孤独，但古龙的小说里，孤独似乎总是充满生之意志。 因为他触摸到了痛苦的深度。 堕落与崩溃是一段漫长的潜伏期，只有走过它们，与它们对峙过的人，才能够将痛苦转化成勇气，最终得以解脱。情伤无法痊愈，散在风中，留在剑上，这样美，这样温柔。 林仙儿曾说流星是个谎言，而阿飞却说： “即使是谎言，也能让人生出许多关于它的美丽的幻想，如果一个人能永远带着一份美丽的希望，那该多好。” 马车行驶在荒凉的郊外，月光如水般倾泄，流星一闪而过，少年的声音年轻而温柔。这不经让我想起《流星蝴蝶剑》里那个追问生之意义的孟星魂，还有酒喝得最多，承受着许多痛苦的小蝶。 这本书是我工作以后同事借给我的。如果不知道古龙，谁能想到如此诗意盎然的书名来自一本武侠小说。 流星稍纵即逝，蝴蝶美丽脆弱，唯有剑比较接近永恒。倘若拿剑之人心中有情，是否会和流星与蝴蝶一样短促。 其实长短又如何，年轻过，美丽过，谁又能说一个人没活过。 “阳光是永恒的，就像她的爱情一样” 王家卫拍的《东邪西毒》我看了很多遍。 选的是金庸著作，塑造的角色却好似从古龙书中走出来那般——情感的纠缠，刀光剑影间的叙述和追忆，在岁月里堆积如山的思念与梦呓…… 江湖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我们总能在那些充满寂寞的对话里，感怀、微笑、涕零或其他。 读古龙的书，就像做一场无限怅惘的梦。李寻欢，陆小凤，楚留香，叶孤城，西门吹雪，这些诗意又寂寞的名字像他们每个人忧愁而坚强的生命。他们静静站在属于古龙的那片月色下，倚望天涯。 有人说古龙的小说是：朋友，女人，酒。 我心中的古龙小说是：天涯，明月，刀。 顷刻天涯，眼前明月，手中的刀，已经钝锈。 在浓郁深刻的对话里，我能看到无望而永恒的情，看到那些角色从压抑、彷徨、绝望到新生，一路拾获生之勇气与决心。 所以我喜欢古龙，因为他有时像个哲学家。那些语言仿佛能触碰到人内心深处的阴影与创伤，同时又小心地覆上一层棉布，包裹住黑夜里的一切疼痛。 我把这称之为——疗伤。 古龙小说中的“武”不是我所追寻，甚至“侠”字也未能全数领教。但我想，每当我走进一家光线幽暗的酒吧时，我知道，李寻欢也许就坐在某一处。我不是林诗音，也不是林仙儿，我会和阿飞一样，无限黯然地来到他身边，沉默地饮下一盏生命的苦杯。 然后看他露出寂静的、忧愁的微笑。// 文案=刘恬 | 美编=阿波罗 | 编审=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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