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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木哇||汉水谣(十一)

 昵称70808387 2021-03-14

汉水谣(十一)

邓木哇

我的老师(上)

半个世纪、一个花甲的岁月如白马过隙,很多人与事已与时光一样,渐行渐远,逐渐从记忆库消失,只有形形色色的老师,从音容笑貌到逸闻趣事,恍如昨日。
我隔壁小伙伴祥哇,是教我识字的第一位老师。他大我将近一岁,当他春季上私塾时,我还在玩泥巴。
那是一个雨后初霁的上午,他把我叫到我家斜对面的一块小高坡上,用一根短树枝杆在有点潮湿的地皮上画了一道杠杠。地面上,绊根草懒洋洋的贴着地表,还未露出新芽。祥哇指着那一杠,很严肃的问我,这是什么?我摇摇头,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他说,我告诉你,这是一个“一”字。哦,原来他是学到知识了,让我分享他学到“一”字的快乐。这也是我超过七岁时,学到、会写的第一个字。
教我认识“一”字,为什么不是我的哥和幺叔?那时,他俩一个大我四岁,另一个大我七岁,这两人都不带我玩儿。除了祖父祖母,外面的世界,我能接触到的,只有祥哇,他家跟我家共一道隔墙。
祖父祖母是文盲,扁担倒下后是个什么字,他们不一定认识。
祥哇问我学会没有,我马上回答,学会了,这是“一”,然后用他那根树枝在地上又画了一杠。
紧接着,他又在地上画了一竖,还在一竖的右上边加了一个弯弯,他没问我,因为他笃定我不知道是什么,直接告诉我说,这是一个“鬼”。
小时候经常听大人说过鬼的事,村子周边坟莹成片,都是各姓氏的先人们逝去后的归宿地。
墓地多,池塘多是我们村庄的一个特色。夏季,村庄掩映在荷花的阵阵清香中,时红时白的花辦点缀在群群荷叶间随微风摇曳。大大小小的池塘簇拥在村子四周。这些池塘,是先辈们筑房前,就地取土留下的。台基高出周边农田一米以上,以防水患。
村庄四周的坟墓中,离我家最近的约五十米,有的人家出门二三十米就是坟墓。上学后,认识的小伙伴多了,在坟地藏猫猫、捉蜻蜓,挺快乐。坟墓见习惯后,也不怕鬼神什么的。我父亲在我五岁时因患血吸虫病去世,在那个用耳门搁成的简易棺材前,我亲眼见我哥在里面躺了会。有人说,这样,父亲会保佑他的子女无辛无憾。他的墓地就在我家西边两百米处的稻田内。
我看到那个一条腿,没有脑袋,只剩一只耳朵的画,也就认为,鬼,或许就是这个怪模样。
他用线条描绘的“鬼”,应该是他的想像或创意。
他给我上完“课”后,高兴地说,走,我们去找来尿狗。
来尿狗,是一种甲虫在树枝上冬眠的状态,固化在树枝上,气温升高后就脱壳飞走。据说,把它放在火苗上烤熟,吃下去后不尿床。我俩都有尿床的毛病,我比他更厉害。晴天,或不下雨的阴天,我们两家的竹杆上有时会不约而同地晾着尿湿后的被褥。
我尿床的毛病,不是吃来尿狗后结束,是上初中一年级不久自愈。
很可惜,第二年春季祥哇陪我又上了几个月私塾后,辍学,再后来,终生务农。没有继续上学的原因,可能是后来的新学校离家太远的缘故。
当我初中毕业返乡务农时,祥哇又有资格当我的老师,彼时,他不是教我识字,是教我干农活的简单要领。


第二位老师是德高望重的同村私塾老先生曾蓝庭。
次年春节不久,在祥哇的带领下,我搬着两个板櫈去上学,一个高板櫈是家里唯一的一个方櫈子,当桌子用,另外一个是小矮板櫈。
第一课,曾老先生在黑板上教我这个新来的学生写一个“我”字。
我看完他写字的过程,马上用铅笔在纸上很流利的完成作业,一气呵成。写完后,跟黑板上的那个字对照,嘿,一模一样!
于是,我很高兴,很激动,也很有信心,原先没有想到,学习写字竟如此容易!
后来曾老先生教我认多少字、写多少字,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他手里握着一支小竹片,背着手经常在我们的座位间晃悠,时不时抽打完不成作业的同学手心,被打者都很配合的伸出右手。
老先生似乎没有笑过,脸上的表情不是很
严肃,就是很淡然。他出过天花,脸上跟我父亲一样,留下特有的痕迹。
老先生给我最深的另一印象是在婚礼上。当年,无论谁家的小伙子结婚,曾老先生必定是坐上客。婚礼过程中,有一个隆重的仪式,是请老先生“读文”。一进入这个程序,热闹、喧哗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全场鸦雀无声。在这种肃穆、神圣的气氛下,老先生手捧一张纸,拉腔拉调、哼哼唧唧,脑袋随着口中的韵律轻轻摇晃。作为学生,我习惯集中注意力听老师讲话。此时,无论怎样使劲,他那一通抑扬顿挫叽里哇拉的内容一个字也听不明白。长大一些后,才明白那些内容应该是为新人祝福与?祷。
在那庄严的场所,所有人都虔诚地聆听着。文盲成群成片的农耕社会里,当私塾先生,原来在乡亲们心中的地位如此崇高。
后来,当半公立、公立小学普及后,曾老先生失业了,只能种地勉强糊口。偶尔,谁家办喜事,他的生活才能改善一下。
三年自然灾害时,本来不精于农事的老先生加上年事已高,因饥饿后生病而死。
我的这两个一少一老的老师,他们的命运,让人唏嘘不已。

第三位老师黄红庭,是半公半私的复式小学的校长。学校设在他的农家小院,室内光线很好,离我们家三里多路,在涵闸河通往汈汊湖方向的河堤上。这条解放后挖掘的小河把汈汊湖与汉水连通,由一座1952年修建的水泥闸节制,闸的名称由时任湖北省第一书记李先念题名为“汉川闸”。
一个约五十米宽的小闸坝,李先念的题字,体现出第一代共产党人关心民间疾苦的博大情怀。
黄老师只给我们新生上过一节课,这节课跟法国作家都德的名著《最后一课》异曲同工,给我留下终生印象。
黄老师听说是黄埔军校毕业,按年龄推算,他不是黄埔最后一期就是倒数二三期,能够被允许办学校,至少没有被划到反动派阵营去。
他给我们上课的内容是入学教育,强调行为规范,更确切的说,是一节军事体育课。
他说话简明扼要,动作干脆利索,举手投足间,精气神十足,胸部挺得笔直。秋日的阳光下,我们一行十来个小孩亦步亦趋接受着黄埔式的准军人教育、训练。
立正、稍息,起步走的口令,在黄老师铿锵有力的声音中显得雄浑、深沉,口令的力量使我们这支没有任何训练基础、参差不齐的队伍还能像模像样地操练下去,只是在向左或向右作练习时,时常有人搞错方向。
后来,我们盼望着他能再上第二课、第三课。遗憾的是,黄校长的第一课成为最后一课。
代老师是黄校长手下唯一的执行教师,二十岁左右,她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知识女性。没过几天,我就获得她的信任,给我一个学习委员类的职务。原因有二,一是我每天提前到校,二是听课认真,作业完成好。紧接着,少先队成立,我跟同学们都戴上了红领巾。
学校两个班,我在曾老先生那里几个月上过的学不算数,又从小学一年级的第一册学起,这是我能很快完成作业的原因。另外一个班的课本是二年级的内容,都在一块上课,轮流听课、分别做自己的作业。班长是大我几岁的胡智慧担任。
报到的那天我跟胡智慧前脚赶后脚。
黄校长问他姓名,他说,我叫胡丑货。
校长说,这个名字不好。他沉思了一会,说,把你的名字改成胡智慧吧。
这个历史镜头永远定格在我脑海中,胡智慧也出过天花,我当时看到,他满是疤痕的脸上因激动、兴奋而涨得通红。
选举少先队小队长时,可能是代老师私下作了工作,同学们一致推举由我担任。
我担任这个“领导”职务后的第一份礼物,是被一个叫魏四甫的同学痛揍一顿。
小队长上任后的第二天,我按代老师的吩咐,检查每个同学的个人卫生,重点是看洗脸洗手没有。检查魏四甫时,看到他长长的指甲里堆满污垢,断定他没有听老师的话,于是给代老师汇报。
放学后,按惯例,我把地打扫完才离开。在一片树林旁,魏四甫正等着我,他看前后没人,如同老鹰抓小鸡,一手把我拽进树林,拳脚相加,我瞬间倒地。他边打边吼,我叫你去告状、我叫你告状……。在他高大强悍的身躯前,我这只瘦小的鸡,任其蹂躏。
几十年后,我到他的旧居打听过,听说涵闸河拆迁时搬到新区去了。
我找他,不是去报那“一箭之仇”,是想跟这个憨厚的农民忆忆旧,感谢他那一顿胖揍,让我懂得弱肉强食,懂得有时讲道理根本不管用的丛林法则,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代老师排在第四位,魏四甫应该是排在第五位的老师。


1957年,政治风云突起后,我的小学二年级又换了地方。是黄校长的黄埔背景,还是别的原因,让他失去办学资质,不得而知。
这次的教室面积最大,原先是个大牛棚,上面和四周都是草结构,只有北面厚厚的墙壁密不透风,其它三面很单薄。除了冬天难熬以外,其它季节空气流通、新鲜,初夏初秋时节,坐在教室上课,十分凉爽。
在这个牛棚教室,我度过三年时光。
这次是一个姓周的老师接替了代老师的工作。
代老师给我一个大姐的印象,周老师的印象升级为慈母。
她也出过天花,脸上的痕迹很重,有一个小孩。她教我什么知识,没有任何印象,是她的亲切、信任让我怀念。
上小学二年级后,我学习更勤奋更自觉,每天像钟表一样提前到校,这也与学校离家近了一里多路有关。周老师交给我一个任务,每天早晨去指定的地方取牛奶,送到她家里,再回教室,这实在是件举手之劳的小事。
有一次,我像往常一样推门就进,发现老师正坐在马桶上,她很亲切很自然的说,你就放在桌子上吧。我当时有点难为情,听到她心平气和的吩咐后,释然了,一种被老师信任、被老师当家人的快乐感觉油然而生。

小学三年级,第七位名叫张文南的老师代替了周老师,当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姓名时,我就想,女老师的名字,怎么是南而不是兰呢?
除了名字,她给我最深的印象不是在当老师期间的上课批改作业什么的,是我上四年级后在城里通往城郊的马路上,她拉着板车送蜂窝煤!
性格爽朗又阳光的老师怎么成了送煤人?这个迷直到现在还没解开。按她三十左右的年龄,肯定不是历史问题。是反右后期的问题、还是其它什么问题,不得而知。此后十年间,还能看到她送煤的身影,每天一路尘土,已使她苍老许多。与先前不同的是,她的右前方多了一头毛驴,这样,我就不再担心遇到上坡时,她那吃力的模样。
可以肯定,她早已忘记更认不出我,在政治氛围过浓的年代,我也不便跟她打招呼。再过几年,当我回过神来,想打听她的下落时,已杳如黄鹤。

小学四年级,一位高大、成熟的向老师走进课堂,他是我的第八位老师,也是第一个恩师。
当时的大饥荒正在全国范围蔓延。我对向老师的感恩之情,始于我的好伙伴祥哇。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放学早,祥哇找到我,说,村东边的长塘附近,生产队的萝卜长大了,他偷吃过一次,特别甜!今晚我们一起去拔几个回家吃。
饥寒起盗心。
在稻糠充饥、还定量供应的年代,有填饱肚子的机会,我抵不住诱惑,答应了好伙伴的邀约。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当贼。
上学前、放学后的一早一晚,我是业余捡猪粪工,用猪粪换工分;星期天和寒暑假是专职捡粪工。走村串巷,能经常听到三五成群的大人们聊天。
汈汊湖的东岸,沃土数万亩计,汉川县政府设了一个属地方国营的汈东农场,棉花、高粱是支柱农产品。这年高粱成熟时,饥饿难忍的农民邀帮结队去偷割高粱,然后作为“成果”相互交流。我不止一次听到他们兴高采烈的过程描述,如何跟农场的值班人员周旋,然后满载而归。这是当时我敢去偷萝卜的底气所在。
当晚,月朗星稀,天上片片浮云时不时遮住月光,这正是“行窃”的良机!
祥哇带我绕到村外,经过三四片坟莹密集地,到他白天侦察好的萝卜地,拔了五六个大萝卜,装进自带的捡棉花用的竹篓,扛上肩沿原路返回。
经过生产队的仓库与打禾场时,这片开阔地没有任何隐藏物,我正提心吊胆,一声断喝“干什么的”,让我魂飞魄散!
是土改时的农会积极分子、时任大队副书记发现了我们。
祥哇吓得一声不吭,我作贼心虚,老实交待,拔了几个萝卜。
他严厉的呵斥说,送回去!
回到家后,心还狂跳不止。如果这位副书记搧我几巴掌的话,也许还不会如此忐忑不安,我最害怕他去学校告诉向老师!
那个夜晚,恐惧、悔恨,像两条可怕的毒蛇在心头缠绕,如果被向老师知道,我怎么面对?!
向老师接班后,了解到我的学习情况,把我提升为少先队中队长,我还琢磨着如何在向老师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回报他的信任。
小小年纪,面对这灭顶之灾,毫无应对章法,只有在小木板床上翻来复去辗转难眠。
第二天上学,两节课后,向老师找到我,轻轻跟我说:你跟我来。
我预感,事已败露,顿感五雷轰顶,高一脚低一脚跟着他来到无人的小树林。
向老师仍然轻声细语说,昨晚的事,有人告到我这里了。你要记住,集体的东西,一根针都不能动。下不为例。
说完,他又轻轻拍拍我的肩膀,说,上课去吧。
魏四甫痛殴我时,我一滴眼泪没流,向老师刚转身,我忍不住嚎啕大哭。他又转身过来,扶着我剧烈抽搐的肩膀,依旧轻言细语的说,事情过去了,记住,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这四个字,牢牢镌刻在我的心里。


小学五年级,我们又搬迁到涵闸中心小学。这所正规的小学位于涵闸出汉江口的下游三百米处。教室窗明几净,坐北朝南,学校规模,前三所学校望尘莫及无法比拟。在这里,我邂逅了一个名师云集的精英团队。
根据这些老师对我的影响程度排序,第九位,教务主任兼数学老师李高阳;
第十位,语文老师李学超;
第十一位,校长兼数学老师张型舫。
高阳老师是中途接校长的手,担任我们的数学老师。他初中毕业于汉川一中后辍学,到乡下小学当老师。
来到涵闸小学时,高阳老师二十岁左右,五官加身材,从上到下英俊潇洒。说话语速偏快,口齿清晰,每次领广播操时,动作准确有力,英姿勃发,迅速成为同学们的偶像。当时没有开设体育课,我每天盼望、等待着他领操的那个时刻。
他给我们进入数学殿堂的一把金钥匙是:审题。
他说,你们必须先看清每道数学题的要求、看清它给了什么已知条件、看清它设置了什么障碍,然后创造什么条件,再用相应运算法则去找到答案。
根据他提供的这种思维钥匙,我觉得任何难题都是纸老虎。每次完成作业,或者考试都像跟他作广播操一样轻松、准确。
后来的大小测验,我总是第一个交卷,他看都不看,把我的试卷用图钉钉在教室门外,对后来交卷的同学们说,你们到外面去看看邓木哇的卷子,就知道自己对了多少、错了多少。

语文李老师兼班主任,个子很高,不苟言笑,性格温和,两年间没有看到过他生气的模样。
每学期结束后的成绩单是我热切盼望的礼品,不是上面的考试成绩,是李老师对我操行的鉴定。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三强:
接受能力强,
阅读能力强,
写作能力强。
紧接着的话是,希望克服骄傲自满的情绪,谦虚慬慎,戒骄戒躁,争取更好成绩。
另有一事,记忆深刻。他勉励我们好好学习,将来,你们的日子不是电灯电话楼上楼下,是电视会走进生活,打长途电话时,能看到对方真实的形象。
我以为李老师是把共产主义形象化到生活细节,来鼓励我们学习真本领。
现在,老师的预言早已成真,他的话语犹在耳旁,只可惜,斯人已乘鹤西行!

张校长短暂教数学,讲课时声音洪亮,李老师接手后就专心从事学校的领导工作。他本是一个优秀的数学老师,而他的能力远远不止在课堂上的讲台,领导的魅力也在工作中的细节随处可见,当中心小学的校长不仅实至名归,还是牛刀小试。
三年自然灾害即将过去的1962年秋,国庆十三周年将至,学校第一次在墙壁上出庆国庆特刋。我的几个涂鸦柳体毛笔字被二位李老师看中,鼓励我书写刋头,组织文章庆国庆,让我当一次墙报“主编”,我的蹩脚文章”国庆有感“自然位列刋首。
在墙报张贴完毕后,张校长带领一干队伍参观,他边看边赞不绝口,指着“国庆特刋”四个红色毛笔字说,这个邓木哇,哈,他的柳体原汁原味,青,出于蓝啦,我们的老师们努力啊……。
这就是领导艺术,既肯定、放大下属的成绩,又激励一大帮人。


隆冬来临,来自四面八方的同学远近不一,经常有部分人不能按时上第一节课。
高阳老师提前通知我准备一下,明天下午课外活动时,让我给全体同学说说是怎么从不迟到的。
偷萝卜那夜,我没睡好;这一夜,也很晚才入睡,不同之处,是恶梦与美梦。
面对六个年级、两百多人的场面,特别是看到校长、主任也站在旁边,刚开始,我结结巴巴有点语无伦次。当看到高阳老师信任的眼神后,立刻镇定下来,简单地讲了我的故事。
我们家人多,房间不够,厨房除大灶、大水缸、大碗柜外,靠北的空间有一个拖柜,里面装粮食杂物,上面是祖父祖母的床;靠南面堆柴火的地方,在柴火上架一块木板,是我的床。每天三四更后,祖母起床烧火做饭,让我哥与叔叔们去汈汊湖弄鱼、挖藕或割蒿草,他们必须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干体力活。
祖母的活动就是我的“闹钟”,我也跟着起床,洗完脸就提着兜箕捡粪去。每一百二十斤猪粪能换一个工(十分工)。
我们的村子一百多户,包括附近的两个村,转一圈约一个多小时。天要蒙蒙亮时,马上回家背书包,这就是我上学不迟到的原因。
我讲完故事,张校长带头送给我掌声,高阳老师在我讲完故事后怎么归纳、总结或发挥的,已经记不清了,只有一个内容记得。他说,一个人学习成绩好,并不是天生的,靠勤奋。
不久,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张校长和高阳老师突然到我家。按惯例,应该是班主任家访,怎么是校长主任联袂来家访呢,我不明白。
半个世纪后,我请高阳老师吃饭,才解开这个迷:他俩一起到厨房,现场看我架在柴火上的床铺,又到房子西北角看了堆猪粪的粪坑后,知道我没有说谎话。

小学升初中的全县统一考试前,高阳老师找我谈话。他说,你平时做课堂作业、期中期末考试都很快交卷,无所谓。但是,这次全县统考,你绝对不能跟平时那样,做完就交卷。所有题目完成后,必须再从头至尾检查一遍,然后坐在座位上多呆个十分钟才能交卷。我听懂了他的话。
考试时,那些考题跟平时的作业似乎没什么区别,一口气很轻松完成。按他的要求,我检查完考卷坐在座位上无聊的东张西望时,高阳老师戴着一个袖章,作为巡视工作人员正在我靠近的窗外晃悠!一股暖流在心中涌起,这是老师对我的大爱啊!
填自愿时,所有同学都通知到学校第二次填写志愿。高阳老师没有通知我。我赶到学校后,问是什么原因,他很认真的说,你考不上汉川一中就不要再上学了。
这年,组建两三年的涵闸小学放了卫星,不仅打破升汉川一中的零纪录,还同时考进三名,另外两人是喻志成、杨祖民。这两人进一中后分在三班,跟我后来的工读同学张海成是同班。当时没有九年义务教育,文化成绩达不到录取线,半日制初中学校也不录取。这样一来,大批小学毕业生只有回家务农。
我们近三十个人的这个班考上汉川十三中的也有好几个。没有考上初中的同学,有相当一部分在自己的家乡大显身手,要么勤劳致富,要么成为基层干部。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在涵闸小学的那批老师中,三位恩师只是这个精英团队的一部分,在基础教育方面,他们都堪称大师。
张型舫校长后来当上汉川教育局局长,李高阳老师也进入局领导班子,任工会主席。

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天,时任江钻股份董事会监事兼江钻国内市场部主任的吴诗君出面,组织一个小范围的涵闸小学六三级同班同学黄石聚会,工读同学黄望祥作为特邀佳宾参加了。
第十五冶金建设公司总部在黄石,周同清同学是该公司分管财务的副总经理,湖北省委党校研究生部的主任李建华同学应邀同行。
吴诗君毕业于华东石油学院;
周同清毕业于中南财经学院;
李建华毕业于华中师范学院;
他们三人小学毕业后同为汉川十三中同学。
吴诗君到油田后,我们再次成为同学。
我毕业于武汉体育学院。
涵闸小学的这四个“院士”聚会,到目前为止是首次。
周同学拿出五粮液作招待,大家感慨万千。
我们回忆懵懂岁月,追忆逝去的童稚年华,感叹留不住的青春时光,唏嘘人生命运的难测,特别是张型舫校长、李学超老师的早逝,真是循循善诱音容在,茫茫天际无踪迹!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后,我抚今追昔的肺腑感言,二十一年来记忆犹新。
我说,吴同学现在满世界跑,到美国西雅图谈业务,经常欧美一日游;
周同学大半个中国跑,视察工程、回收工程款;
李同学在马克思毛泽东的理论上,穿越时空来回跑,研究中国向何处去;
只有我保持着当年的勤奋,几十年来围着操场跑,实现了当年我们没有正规运动场的美梦……。
涵闸小学的一代恩师、大师们,他们的勤劳与智慧圆了我们的少年梦,没有让我们输在人生的起跑线。

童年时代随着初考到点的铃声结束,即将跨进花骨朵一样的少年时代,我踌躇满志。面对汉川一中,这所继儒学堂之后的最好学府,梦想与幻想交织。
殊不知,人生迷茫与苦难岁月在向我招手。
2020.03.11


 【作者简介】


 邓木哇,1950年生,1967年进入江汉油田当工人,1974年毕业于武汉体育学院,同年回油田广华中学任体育教师,中学高级,学科带头人,2009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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