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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雅丨小说/一定要撕毁诊断书

 谭文峰sdqtneyj 2021-03-15

作家新干线

zuojiaxinganxian 

 

作者简介


  墨雅,又名纳息,职业女性,喜欢沿着时间足迹,拾取点岁月记忆。小说、散文、评论性作品居多,发表于新闻报刊、微博、微平台等。

一定要撕毁诊断书
墨雅

深秋的夜晚迷离醉人,给深圳的街头笼上了更神秘的面纱,霓灯闪烁,流乐悠扬。然而王井街这原本宽阔的街道在此时忽然拥挤不堪,人头攒动,水产品琳琅满目,肆意摆放,各种鱼虾蟹尽量在这个时候往街道中间摆放,各种鱼放在各自的盆里,桶里,池子里,有的干脆放在地上摆卖。

商贩们大声地叫卖着,可能是城管夜间不再出来监管的原因,他们更加霸道了,将摊位尽量往街道中间摆放。晚上出来的人也很多,大概都知道这个时候出来能买到便宜的水产品。

龚雅在深圳做水产养殖生意。这个从农村来的女子,凭着自己的勤劳和聪慧,从开始的小卖小贩,发展到了如今的拥有六家连锁店的水产公司。

今晚,她同其他的商贩一样忙碌着,不过她的忙碌不是在外摆地摊,她是在组织员工开会,布置明天清晨该如何分工销售这些水产品。这条街她一共四个摊位,其它街道还有几个摊位。

每天凌晨三点多工人就开始忙,因此晚上必须把价格、种类、数量统计清楚,第二天凌晨送到摊位。她不但销售生水产品,同时还开了熟食水产特色快餐店,什么香辣虾、水煮鱼、红烧蟹类等等,所以她生意越来越好。家乡老家的人很多就来这里打工,有的也单独摆起了水产摊,每天收入也很可观。大家都叫她“龚姐”。

龚雅正在和工人忙碌着,电话铃声一直响个不停,这已经是第三次有人催着她接电话了,她以为是商贩们的电话,随便对身旁的女清洁员说:

“接电话,就说这两天的鲈鱼量少,不再发货了!”

很快女清洁员过来说:“龚姐,是老家的电话,紧急电话说让你赶紧……”

没等女清洁工说完,龚雅赶紧把手中的鱼放下,顺便在水池里洗了洗,在身上的衣服上抿一下就走过去接电话:“啊!姑妈不在了?……”。

老妈的电话使她惊愕了,龚雅好长时间攥着话筒没有放下,电话那头最后的声音很大——“赶紧收拾一下,坐车回来哦!”

她慢慢放下电话,随之双手抖了起来……

二姑妈是养育她的人。小时候她们姐妹多,母亲一直想要个男孩,二姑妈家两个儿子,没有女孩,母亲就把她送给过去。小时候,龚雅一直都是跟二姑喊“妈”,后来长大回家了才又喊“姑妈”。二姑是她至爱的人,必须马上回家。

龚雅慌乱地给员工们安排了一下,然后对监管发货的王经理小声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回到家,便开始往行李箱收拾东西,边对丈夫说:“怎么这么突然?诸强半月前打电话不是说二姑的身体有所好转吗?赶紧准备,明早八点走!”……

一路上,龚雅总感到时间太慢,二姑家接二连三地出事,诸强患癌症刚动完手术,二姑虽然身患多病,倒不至于这么快就突然离世啊?

下车需要徒步四公里才能到二姑家,已渐傍晚。

深秋的傍晚很清冷,凉风吹到身上,使人浑身顿生鸡皮疙瘩。

刚到二姑家的村头,就看见几个人在刚长出麦苗的地里用力地刨土,挖坑,一辆红色的轿车停在路边,在晚霞的照射下,车子显得格外耀眼夺目。龚雅丈夫指着那个方向说:“那估计是在给二姑挖墓地。”

走进村里,到处阴森森的,崎岖小道上铺满了枯叶干枝,村头路边不见一人。只听到村中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妈呀!你怎么这么快就离开我们,你就忍心放下诸强吗?”哭声很大,龚雅刚走到二姑门口就听见哭声,是祁梅在哭。

院落内外全是人,外面有几张桌子,有两张桌子坐着为葬礼献唱的乐队,他们吹奏的曲调很悠扬,时而高昂,时而忧伤。还有许多妇女们在跑来跑去帮忙做饭,洗刷餐具,擦桌子。鞭炮响起,前来哭丧吊孝的人陆续走来,紧接着便哭声一片。

龚雅同样哭得撕心裂肺,很多人拉她劝她。从小二姑对她很亲很疼,这么多年在外工作,没能孝敬二姑,她内心觉得愧疚多多。

院内哀乐低沉悠扬,棂桌前木头似的跪着一个人,头上裹着白孝布,蜷缩着身子,把身子萎缩得很低很低,穿着宽松黑色成体,俨然一个老头。

他是诸强,是二姑的唯一的儿子。

他没有大哭,但也不语。好像一个僵硬的躯体,麻木地跪着,在昏暗的灯光下,他脸色清瘦,目光呆滞地盯着眼前的地面。原本一身朝气、活力四射的壮年现在却没有了丝毫活力,面对亲人的死去,好像是在平静接受,可能死亡对于他来说已经无所畏惧了。

他已经跪坐了很长时间了,吊丧的客人来了,他也不起来同人家打招呼,就这么静静地跪坐着。

祁梅走过来给他端来一碗水,他也不喝不动,看都不看一眼,仍然盯着前面的地面。

“诸强,要么你就哭出来,别憋着了,你身子撑不了的,刚做完手术,不能长时间跪地了!走吧,进屋睡吧!”祁梅心疼地劝说着,眼泪也一个劲地流着。

见诸强仍然不动,龚雅走过去,说:“进屋吧!诸强,休息会儿你再出来也行。”

龚雅和祁梅合力将诸强拉起来送进里屋,扶到床边。诸强闭着眼睛躺下来,眼泪从他惨白的脸上,眼角淌了下来。

他心里到底在想啥,谁都不得而知。

这时,龚雅的母亲正在里屋忙忙碌碌整理着东西:“你二姑就是命苦,本来自己有病,还没来得及住院,这诸强又得病回来,回来后就马上住院动手术,你二姑觉得,比起诸强的急病,自己的病就是小病。后来就强忍着坚持着,偶尔头疼发作,血压升高就随便弄点药支撑着。她总想着自己老了早死晚死是一样的。而诸强不行,必须治病好好活下去,等身体好了再生个儿子,延续烟火呢。”

龚雅母亲一边忙着整理叠放孝布,一边对龚雅诉说着。

龚雅静静地听着,母亲摇着头又说:“你二姑前天突然发病,不省人事,后来赶紧送到医院,脑溢血几个小时候后就死了。临死还不断念叨,希望诸强身体好起来后,赶紧生个儿子。哎!命苦啊!”

龚雅此时彻底明白诸强为什么方才那副状态,也许他在自责内疚,是自己耽误了母亲的病情,二姑的死,的确让他猝不及防。

夜深了,悲怆的气氛,揪心痛耳的哀乐,撕心裂肺的哭声笼罩这个村庄,也打破了村庄原有的静谧。

突然清幽静谧的小村响起了凄惨的哭喊声:

“妈——妈——儿子对不起你呀!儿子混蛋啊!——妈……”

哭声仿佛哭倒了大树,哭转了天地。

二姑命太苦了,三十多岁守寡,生养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十一岁时下河洗澡不小心溺水身亡,小儿子诸强在她的溺爱呵护下成长。母子俩相依为命,虽然日子过得紧张,但诸强也一直没有缺吃少穿的,亲戚都很关照他们母子。

诸强上学成绩很好一直到高中都是大家学习的榜样。他性格开朗活泼,完全不像单亲家庭成长出来的孩子,常招来女生的喜欢。

可是命运不佳,诸强高考落榜了。一连几天都不出门。二姑也是无能为力,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可能是遗传因素,二姑五十多岁就患复杂病,什么高血压,糖尿病,类风湿等,总之吃药都吃不起了,更不敢说再供应诸强上大学了。后来考虑到家庭苦难,诸强决定不再复读,外出打工,早点挣钱养家,赡养母亲。

龚雅有个好朋友祁梅,在初中时是同学。祁梅身世很复杂,亲生父母把她遗弃在马路边,有个老爷爷去街上赶集在路边捡到这个婴儿,回来精心护养,长大后她就成了老爷爷的孙女,也是老爷爷单身汉大儿子的养女。

祁梅的养父四十多岁,憨厚老实,家庭贫穷因此一直娶不到媳妇,他对祁梅非常疼爱,像亲女儿一样。

后来老爷爷死了,祁梅就跟着养父生活,养父供她上学,一直到高中。就在她上高三那年,养父突然患病,家里仅有的钱都用来给养父治病,祁梅就这样无奈辍学在家照料父亲。

就这样祁梅在离家不远的县城塑料厂打工,离家不远能照顾父亲。

诸强跟着朋友去了南方打工。

而龚雅最后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在深圳上班。

大家都在各自的路上奋斗着。

三年过去了,大家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龚雅谈了个男友,很快在深圳结婚了。丈夫在一家水产公司做销售,他们租下房子在那个城市奋力拼搏。

祁梅在县城打工,变得越来越清新端庄,漂亮大方。她爱上了县城里一个叫林凯的男孩。

林凯家里开个按摩诊所,主治腰肌劳损,骨质增生,颈椎,肩周炎疼痛等顽固病症。由于祁梅在打工的厂子与男孩诊所隔墙,林凯每天都能见到一位漂亮女子从门前走过。祁梅父亲长期腿疼,她曾经带父亲来这里看病,林凯经常给他按摩。

后来两人熟了,林凯觉得祁梅善良能吃苦,家境贫寒,渐渐有好感,就经常主动约祁梅吃饭,送祁梅礼物。慢慢的,祁梅也爱上了林凯的真诚、善良、上进,接受了林凯的表白,于是两人就恋爱了。

身份的悬殊使得他们的爱情之路极其短暂。

后来林凯父母知道了,嫌弃祁梅的家庭特殊、贫穷,就阻断了他们交往,并告诉厂长说祁梅勾引她家儿子。为此,祁梅遭到了周围人的冷嘲热讽。

林凯的母亲最终通过关系让厂长将祁梅辞退了。

注定要分开的,各自安好,是否晴天,都已不重要。

祁梅带着伤心遗憾就回到父亲身边,父亲知道了此事后,劝说女儿别伤心,以后会遇到真正心爱的人。

诸强呢,外出务工几年回来,不乏拥有时尚与帅气,高大英俊,他在外面也谈了恋爱,最后都因诸强家穷而分手。

祁梅和诸强同病相怜,都是贫寒出身,在龚雅的撮合下俩人一见钟情,就谈起了恋爱。

两个苦命的孩子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半年后两人结婚了。

诸强没有太多的彩礼,祁梅也很通情达理,没有为难诸强。在那个九十年代时期就算是裸婚了,两人在家里搞起了粮食买卖生意,日子过得虽不富裕但也很平静,一年后生了个女儿。

在农村没有儿子可能是他们内心的困惑,二姑也很焦急,一心想要个孙子来延续烟火。

做生意的日子很苦,到了旺季经常熬夜,诸强身体越来越差,经常胃疼腹部疼痛,药物不断,生孩子的事一直没能如愿。

就这样两人勤恳持家,日夜操劳。然而一次诈骗打破了她们规划已久的梦想。

后来在一次花生生意中诸强遭遇个骗局,几年的血汗付之东流,一夜间倾家荡产。

报警也没用,一直没有头绪,夫妻俩哭了好几天。

诸强一夜之间苍老许多,祁梅整天哭,精神很不正常。二姑的身体也越来越差,忍着病痛,只能吃一些简单药物控制病情,根本没钱去大医院治病。即便是病情严重住院,也是龚雅和亲戚们帮助资助才能在医院勉强救治。

由于外债累累,诸强脾气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为了小事,对祁梅骂骂咧咧,甚至大打出手。

祁梅已经好久没有去看望养父了,她没有和诸强一起去,而是自己到街上花了二十元给父亲买一件夏季衬衣,又花了十五元给父亲买了鸡蛋。

她匆匆赶到娘家,看了父亲一眼后,吃饭就匆匆要离开,父亲看着祁梅额头上、手脖上的伤,小心翼翼地问:“梅啊!最近生意咋样?你是不是日子不幸福,挨打受气了?”

祁梅一时语塞了,她不知道父亲从谁口里得知的。

“爹,你想多了!我挺好的,这么多天没来看你,是因为生意忙不过来,今天我是抽空过来的,爹,你身体最近好吗?”

祁梅一边说着一边帮父亲整理房间,打扫卫生,又将父亲的脏衣服按在盆里洗了。

“爹挺好的,你们好好过日子,认真做生意,别累着!”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说,

“城里按摩店的林凯前几天来过了,问我腿好了没有,人家又给我带来膏药让我及时贴,打听你现在在干啥。我也没细说。”

祁梅听了一愣,平复心情后对父亲说:“他怎么来这里了?以后别让人家给你膏药了,告诉他别来咱们家,人家不欠咱们,时间长了,咱们还会欠人家情。”

父亲点点头,唉!叹了口气。

其实父亲身体越来越差,胃部长时间吃不下东西,有时严重了就一个人到村头诊所里弄点药,根本没有大好转。

父亲一个人生活,住在两间低矮房子里,他不想让女儿操心,女儿从小没有享受到母爱亲情,没有撒过娇,一直都是顺从听话,懂事,善解人意。

只要女儿能得到别人的呵护疼爱,他自己忍点痛也就算了。

祁梅把父亲的房间整理后,为父亲做了一碗鸡蛋汤,然后就匆匆返回家。

她一路骑车疾如飞,心急如焚,生怕误了时间让诸强生气。

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碰到醉醺醺的诸强。

诸强站在马路边和人家争吵什么。她过去一看,原来他喝酒骑车碰住人了,对方和他理论,他也不依不饶。祁梅连忙走过去向人家道歉,最后对方勉强走了。诸强却一把抓住祁梅的脖子问:“他妈的,婆娘你跑哪儿去了?让我找你找不到,你是不是找男人去了?”上去一个耳光,祁梅护住了头。

“我是去钱庄看我爹了,……”没等祁梅说完,又一个嘴巴过来,祁梅嘴角流血了!

“你还去看你爹呢?老子成天都没饭吃,你哪儿来的钱看你爹?老不死的,活得结实……”诸强咬牙咧嘴地骂着,身子晃来晃去站不稳。

周围人都看着祁梅,最后有位妇女人拉着诸强说:“还是跟着媳妇早点回去吧!别再骂她了!”

祁梅不想再和他顶嘴理论下去,她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再顶一句,就会再招来毒打,干脆不理他。

祁梅擦着眼泪扭头离开,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祁梅流着泪走着,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嘴角的斑斑血迹还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汤着热泪,左脸铺着血迹,那副无助可怜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疼,她太需要有人安慰和呵护了。

她不想回去了,坐在村头的土桥边她望着天上流动的浮云,内心的痛苦无处躲藏,只能用一行行热泪来释然,使劲用牙咬疼自己的下唇。

风撩拨着她凌乱的头发,吹冷了她的身子,她下意识地缩缩身子,内心凉极了!

她望着河边被风吹动的杂草,河水面风吹起了层层涟漪,感觉自己就如同路边枯草,无处可藏。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丈夫的冷漠粗暴,婆婆也对她另眼相待,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和绝望,哎!除了感叹命运不公外她不敢再抱怨别人。

也许,活着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也无法改变别人。但是能够选择保持独立可能是良策。

痛苦之余,祁梅总想起龚雅,这个世界上,除了养父,龚雅可能就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祁梅总给龚雅打电话诉苦,没有生出儿子也可能就是受气的借口;婆婆也整天指桑骂槐,说她没本事生男孩,这日子真的生不如死。

龚雅每次都是千般安慰万般叮咛,鼓励她要理解诸强,帮他走出困境,要有自信和柔情,耐心经营婚姻。

龚雅的开导、安抚使祁梅想通了:不要轻易去依赖一个人,它会成为你的习惯,当磨难来临你失去的不是某个人,而是你精神的支柱,连同你的尊严;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学会独立行走,它会让你走得更坦然些。

祁梅想出去打工,出去看看。

又一次打架生气后,祁梅离家出走来到深圳,找到了龚雅,她想在龚雅这里打工干活挣点钱。

祁梅一出走,诸强整天打电话找祁梅。后来龚雅告诉他祁梅在她这里干活,并鼓励他也出来打工,孩子暂且留家里让二姑带。

诸强在家整天萎靡不振,在龚雅的催促下终于答应来深圳。龚雅给他们接了个卖水产品的门店。

没有本钱,龚雅借给他们三万元租个店面,每天从龚雅那里拉货摆摊。因为夫妇俩勤劳、和气,每天都有不错的收入。

诸强慢慢变得上进了,能够体贴祁梅,生意慢慢走上了正轨,一年能赚到十几万。

可是生儿子的事一直没有动静。祁梅想:等挣到钱能在县城买套房子了再考虑生儿子的事。

深圳是个迷人的城市,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能够在深圳长久立足而努力着。或与人合作,或单打独斗,或给人打工,或家族创业。他们中有的怀揣一夜暴富的遐想,有的想通过劳碌一步一步壮大自己,诸强夫妇想和龚雅夫妇一样凭着自己的努力在这里开花结果。

转眼两年过去了,诸强门店又扩大了,生意就越来越忙,他们就干脆请人干活,自己能歇歇,空余时间能出去玩玩。

就这样诸强有时晚上出去和周围小老板玩乐,有时彻夜不归,祁梅开始想,男人嘛出去轻松一下,知道诸强身体不好,借机休养身体,赶快怀孕生儿子。

女人的直觉是很敏感的。诸强的言行举止有点反常怪异,他开始冷落祁梅,无心经营门店。

后来祁梅感到不妙,发现诸强在外面有了问题。

果然,一天外面女人竟然向店里打来电话:“我找诸强,他是个骗子,他说他是个离婚的男人,他骗我的感情。这几天他失踪了,拿了我的钱跑了!”

祁梅气不打一处来:“我是他老婆,你个贱女人找我男人干啥,你有问题找他,为啥打电话到我店里?以后少给我打电话?”

“你这个泼妇,你不要怨别人,怨你自己没有魅力,管不住自己男人!有本事别让你男人出来找我呀!”

那个女人污言污语机关枪似的朝祁梅袭来。一开始祁梅还不相信这是真的,一阵对骂后才确切知道是诸强在外招惹的女人,一个劲儿地向诸强敲诈钱,连骂带闹。

……

又一次致命一击。祁梅气得浑身发抖,欲哭无泪,她想:日子刚有好转,挣了几个血汗钱,你竟然在外搞潇洒挥霍,怪不得近半年每次都说出去谈生意,找卖家销售酒店等等,原来是这样。

“你是不是在外搞女人,你有几个臭钱还出去潇洒!那女人都欺负我头上了!”祁梅终于没有忍让。

“老子混了女人,咋了?你咋不给我生儿子呢?”诸强满嘴臭话,一脸酒气喷向祁梅。

“你这女人天生就是干活的贱料子,你她妈的少管我,你自己想去潇洒也去呗!”满嘴胡言,把最狠的话撂给祁梅。

这次祁梅没有大吵大闹,很平静,她是个顾面子的女人,她做好了扔掉生意带诸强回家的准备。

祁梅白天忙碌了一天,愤怒早已冲昏头脑,那个女人刺耳的辱骂声响在耳边,诸强对自己的态度已经让她心灰意冷。

她已经神情恍惚,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眼前浮现出家乡养父那苍老可怜的样子,她已经一年多没有见到父亲了。祁梅想父亲了,他就是祁梅唯一的亲人了。

很晚了,诸强仍然没回来。她按了电话,无人接听。她想和他认真谈一谈,要么离婚,要么把生意扔掉回家,离开这个城市。

昏暗的灯光下,祁梅望着天花板,守着空房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祁梅听说诸强受伤进医院了,祁梅又气又恨还是去了医院,才知道昨晚从KTV出来被人打了,下体疼痛,腿部骨折。细节诸强就是不多说。

不过此时,祁梅也真的不想听他任何的解释,似乎什么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她内心都明白,又也许什么都不明白。

伤得的确不轻,祁梅也不知道该找谁追究,因为是半夜挨打,打人者早就不见了。

祁梅为了照顾诸强,每天往返医院和门店之间,无暇顾及自己的生意,生意越来越差,最后自己也慢慢地有点撑不下去了。

“这生意现在已经很差了,货也进不成了,就这吧!不行了就卷被子回家。”祁梅在医院里不满地嘀咕着,诸强仿佛理亏了,一言不发。

祁梅把饭菜送到诸强的床边,然后收拾衣物准备离开,她仿佛对眼前的男人恨之入骨,说:“你吃吧!我去店里看看能不能再摆两天摊,两个工人都准备要走了!”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此时,诸强内心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王井街道到了夜晚仍旧沸腾起来,勤劳的生意人都在拼命。龚雅如同往常一样穿梭在几个门店之间。烧烤店在她的精心打理下生意异常火爆。她的干劲越来越足。

龚雅整天在公司忙碌,后来发现诸强好久没来进货了,从老乡口里才知道这件事,对诸强非常生气,有点恨铁不成钢。

在这期间,龚雅一直没有来看望诸强。这天龚雅来了,在医院,祁梅一边给龚雅倒茶,一边郑重其事地对诸强说:“诸强,你安心养病,我会尽心照顾你,但等你病好了,我们要考虑离婚。我是认真的。”

祁梅觉得这是个和诸强交谈的最佳时机,走到窗前,一边说着一边望着窗外,表情严肃而愤怒。

这一次,诸强没有再回话,他似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腿。

祁梅继续说着:“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样子,我在七岁时就知道我是父亲捡来的女儿,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享受过什么叫撒娇,什么叫享福……”

祁梅眼泪不争气流下来了,她一字一句地低声说给诸强听,像是一个即将离别的亲人内心最真实贴切的诉说。

“我也想向其他女人一样买件像样的衣服打扮自己,我也想向其他女人一样得到父母的疼爱,我没有过,但我认了,因为我是个弃婴,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是养父把我养大,我没有资格向养父亲要。”

祁梅哭得说不清话了,声音越来越颤弱。她回过头看着诸强,仍旧哭着诉说:“我从来不敢奢求浪漫的爱情,因为我是穷家女。我以为嫁给你诸强,我会得到更多的爱,因为你也是没有父亲的可怜的孩子。可是我想得太奢侈了,我有点高估自己了,我总是站在希望的最高点,来看待我们的婚姻生活,我发现我错了,如今我摔得遍地鳞伤,我过得没有尊严。”

祁梅的语气有点坚定了,她可能想把自己内心的爱和恨全抛出来。

这时的诸强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只是侧着头看着祁梅的背影。

祁梅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她可能想把这些天的重大决定说出来。她顿了顿,擦汗脸上的泪水,又转身走到窗前认真地说:“诸强,这几天你想好了吗?就像你说的,我可能就是个干活的贱命女人,我没有给你带来好运,阻碍你发财的道路,破坏了你外面浪漫的爱情。你放心吧,等你腿好了咱们回家离婚。我给你自由,你可以另外找个女人给你生个儿子!”

祁梅的话越来越刺心,句句似刀割裂着诸强的心,诸强的心似乎在一点一点地滴血。

他身心都在颤抖……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窗外冷风刮了起来,卷进房间里,整个屋子似乎一下子没有了温度。

大概是祁梅的泪诉刺痛了他的心,诸强心跳很快,浑身哆嗦着。祁梅看着他这副模样赶紧将被子向上提了提,然后给他披上了外衣,这时诸强突然一把抓住了祁梅的手,孩子似地哭了:“祁梅,你别说了,你原谅我行不?以前都是我的错,我混蛋。祁梅你不要说离婚好不好?”

夫妻俩这样反常的局面,让龚雅始料不及,一时不知道怎么劝说才是。

龚雅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生气地看着诸强,没有打算劝他们。她好像故意让祁梅趁机发泄,尤其是在诸强生病之时,爆发所有的愤怒给诸强看。

虽然诸强是自己的表弟,但都是成年人,都是一家一家的,龚雅没有精力和时间整天去开导说服诸强,以前都劝过几次了,可是没有成效。

祁梅那天说的话太多了,眼泪流得也太多了,她好像把这么多年嫁给诸强所受的苦痛委屈全甩出来了,她已经做好了能接受任何结局的准备。

长时间的哭诉,诸强内心昔日原本强硬的心,此时此刻彻底决堤变软了,他拉着祁梅的手久久不松开。

“祁梅,我保证以后不再沾染任何女人,我一定好好待你,好好做生意,等我腿好了,咱们的生意一定会好起来的。不要说离婚两字好不?”诸强一个劲地哭着,

“前些天妈打电话给我说,她身体撑不住了,需要住院。你要是离开我们,妈和女儿怎么办,她们不能没有你呀!”

诸强往日浮躁粗暴的样子在此时全被祁梅的眼泪和认真所击垮,他没了男人的尊严,没有往日的威风。

龚雅此时也开始劝说祁梅。她也把内心一直以来对祁梅的赞成和佩服一股脑地说出来,然后对指责诸强的不是,把这些年来她对诸强所作所为的愤怒,以及自己如何对他的帮助期盼,汹涌般端出来。诸强头低得更狠了,一言不发。

“诸强,从今往后你一定要照你说的干,改掉以前的毛病,把身体养好,你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肚子疼时间长了也不是好现象。”龚雅走到诸强跟前坐下了,

“祁梅是你难得的好媳妇,她是一心一意为这个家拼命干,自己从没舍得买件新衣服,你倒好,吃好的,穿好的,这两年刚过上好日子,你却想腐化挥霍,你太伤祁梅的心了。”

龚雅又回过头对祁梅说:“过两天我可以把西街的摊位与你兑换一下,那个地方人多,生意好做点。放心吧,诸强会改变的。”

祁梅擦了擦腮边的泪,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她不知道今后的日子到底能走多远。

龚雅看着祁梅,走到她身边说:“气话归气话,日子还要过,二姑在家照顾孩子很不容易。她身体不好,总是自己忍着,不想让你们操心家里,她一心想让你们在外好好干,挣点钱回去把房子盖起来。今天咱们都把话说开了,以后诸强一定要改,彻底转变,共同努力。”

窗外,梨花肆意开放,香气扑鼻。祁梅擦干了眼泪,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祁梅相信了这次诸强的眼泪,这可能是十年来男人的第一次眼泪,这全然不是由于生活困苦磨难而流出的眼泪,这是在家庭濒临破碎时惊慌害怕,自责内疚的眼泪。

祁梅再次对自己的婚姻燃起了希望。

诸强的腿好了,可是水产门店生意仍然不景气。由于最近水污染造成大量的鱼虾死亡,人们都不敢来随便买了,害怕有传染病。商贩们都不敢随意去进货。

龚雅也决定利用这个空闲时间去给公司的人员作一次体检,因为长期接触水产品,害怕危害员工健康。

诸强一直有胃疼肚子疼的症状,这是以前在家里落下的毛病。由于他生活不规律,爱沾染酒气,现在诸强身体越来越差,整天胃疼,肚子痛,有时疼得一夜难忍,哭喊,得认真检查一下了。

趁这次体检顺便找个医生将夫妻俩都检查诊断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不能怀孕生孩子。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灾难再一次降到这个多难的家。

这在次体检中诸强被检查出患肠癌,同时医生说,祁梅没毛病,诸强身体毛病大,以前下体受过伤,基本上失去了生育能力。

体检报告和诊断书是龚雅统一到医院体检报告处拿的,这一现实让龚雅懵了。

她不敢相信诸强三十多岁,怎么能得这致命的病,这对于一个生意刚刚起步,生活勉强如意的家庭来说太残酷了。

不能让诸强知道自己真正的病情,这张诊断书一定要保存起来,要先撒谎,先隐瞒病情。

“诸强,你需要住院治疗,你腹部有个良性瘤,必须手术。”龚雅尽量压住内心的激动。

祁梅和诸强也答应先治病,放弃生意,先回老家治病。在深圳医院治疗费昂贵,况且农村还能有合作医疗报销。

龚雅不赞成她们回去治疗,说这里医疗条件好,技术先进,并告诉他们医疗费不用怕,她可以帮助他们。

回家治疗的理由太多了,势在必行。

二姑这两年在家帮诸强带孩子,给孙女做饭洗衣,接送她们上学。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两年听说儿子在深圳正干了,也慢慢挣到钱了,做母亲的在家累一点苦一点她都能坚持。

“你们放心吧!只要你们认真干,等挣到钱回来把房子盖盖就好了。我在家慢慢过,我能照顾好我的小孙女的。”每次往家里打电话,二姑总是这样对诸强和祁梅说。

邻居曾打电话给诸强,母亲支撑不了这个家,照顾不了孙女了。

回家是唯一的选择。

临走时龚雅对祁梅说了诸强的真实病情,并鼓励她要坚强振作,帮助诸强度过难关,相信会好起来的。

至于诸强基本丧失生育能力,龚雅不能直说,这是诸强在祁梅面前的最后尊严。她只是委婉对他们夫妻俩说:“诸强,回去你好好治病,尽快手术,养好身体。至于生孩子的事,你们暂时不要过于考虑在意,顺其自然吧!”

祁梅赶紧安慰诸强:“是的,没儿子算了,那城里人独生女多的是!还是身体要紧。”

那天,诸强一言不发,好像内心不甘,但最终闭口不言。带着对这个城市的眷恋,拖着虚弱的身子踏上了返家的火车……

晨光温柔,湛蓝的天空中飘着白云。

送葬的队伍拉得很长很长,孝子们都身穿素服,手拿火纸,哭着走着,沿着二姑的坟头一圈又一圈。

诸强和祁梅走在葬队的前面,诸强由于身子弱,由亲戚搀扶着。他并没有大哭,可是脸色出奇地苍白,神情恍惚。

祁梅的哭声很凄惨,让人听了揪心的痛,即便是刺耳的鞭炮声也淹没不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妈呀!我的亲娘!我从小就没有妈,从没见过亲妈的样子,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家的女儿,妈,是你让我享受了有妈的感受。”

“妈!我说过等我们挣到钱回来,盖盖房子,给你生个孙子,咱们一家人快乐生活,谁想到妈你走得这么急呀!”

“妈!你为啥真狠心呀?你听到了吗?诸强以后不能干活了,我们咋生活呀!”

送葬的人都在拉祁梅起来,人们都抹着眼泪,都在为这个苦命的女子哭泣。

天空被炮灰烟雾笼罩得灰蒙蒙的,站在坟边抬头仰望,几乎看不见阳光。

麦苗刚出头,遥看青色近却无。龚雅擦干眼泪抬头望望朦胧的天色,远处,田野的尽头停放着一辆红色的轿车,车边站着一位看起来很英俊干练的男子,时而站起来走动,时而对着她们凝望着,时而蹲下身子。

龚雅想起来昨天傍晚在村头也看见一辆和这辆相似的红色轿车。大概是送葬的人中有人来时租了这辆轿车,司机可能在焦急等待呢!

二姑下葬后,龚雅又在那里住了一晚,她不断地安慰她们,希望他们振作起来。等诸强身体好转后可以在家做个小买卖,种点地,把日子撑起来。

龚雅又回娘家和母亲小住几天后,就要返回深圳。因为那边交代的人管理不好,问题很多,电话催促快返回。

龚雅走的当天,祁梅执意要送她到车站。在站前广场的长凳上,龚雅擦了擦祁梅眼角的泪水,并给她规划了多种前进的蓝图。祁梅心里敞亮了许多:“姐,放心吧!我会尽力撑起这个家,不会让诸强为难、劳累的!”

初春驱走残冬,暖阳养身,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田野里油菜花肆意开放,蒲公英露出了笑脸,花香了田野,醉了这个世界。

诸强坐在村头田埂上四处观望,他很想把这个世界看够,安静地听花开的声音,他时而仰望天空,时而低头不语。

“诸强,你现在身体好多了,下个月我想和花嫂去城里纸厂上班,一个月两千左右。”晚上祁梅边洗碗边对诸强说,诸强没有吭声。

“你看咱们在外打工挣那点钱,现在基本花光了。我出去挣点钱,贴补家用你在家边养身子边带孩子,星期天可以回来一天看看你们。”

诸强躺在床上没有答应,也没反对。

祁梅在纸厂干的活还可以,做包装盒子,工资每月都发放,每到周日可以回家团聚。就这样日子勉强过去,只不过诸强觉得祁梅太累了,自己感到对不住她。

半年中,诸强病情没有加重,还能在家干地里农活,收收稻子,种点小菜。

是巧合,还是必然?

祁梅在一次晚上下班的路上,一辆红色轿车拦住了祁梅的道路。是林凯!

祁梅很惊讶,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有些狼狈,有点尴尬。

“在这里干活一个月多少钱?够一家人开支吗?”话语很简单。祁梅一时不知咋回答。祁梅心想:他怎么知道我在这打工?是巧合还是有意堵截?

“你家里出事我都知道,我一直在关注着你,只是不知道咋帮助你。诸强的病好了吧?如果钱不够我可以帮你。”

“够了,没问题,谢谢你的操心。你现在孩子多大?”祁梅实在没啥问的。

“没有孩子,我离婚了!”

祁梅吃了一惊,不想多问原因,只是笑了笑说:“那赶紧再找个女子结婚吧!三十好几的人,老大不小了!”

林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又问:“我知道诸强治疗需要钱,今天我去看祁大伯了,有困难你别怕,我尽力帮你。你知道吗?诸强妈死的那些天,我天天开车去你村里,梦想你能走出来,可是始终没见你出来。那天下葬时,在田地尽头我却看到你哭得很伤心,我心里也很难受……”

祁梅没有回答,她在告诫自己不要流眼泪。她也不需要人家的帮助。

“林凯,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晚点再聊,我已经到了出租屋。”说完祁梅大步走开了,进入一个胡同。

林凯站在那里目送祁梅渐渐远去的身影......

的确,林凯是从祁梅养父那里得知诸强得了癌症。就在林凯又去给祁梅父亲按摩的那天,得知诸强母亲突然去世。

林凯越发觉得祁梅需要钱,三天后他送去一万元放在祁梅父亲那里,说是让给诸强治疗用的,老人极力谢绝,但最后还是拗不过林凯。

祁梅回来了,父亲那些钱送来了,祁梅不愿让诸强知道,告诉父亲,拿回去下次林凯来了如数归还给人家,不想麻烦人家。

“这几年你们不在家,多亏了林凯照顾我。半月来一次给我按摩,都是免费。每次都向我要你的电话,我都说不知道,咱要谢谢人家才是!”父亲不知所措地告诉祁梅。

“爹,下次他要是来你一定把钱还给人家,要不我心里不踏实。”

祁梅想自己过平静的生活,因为她明白,林凯已经是遥远的过去。爱情是需要条件的,物质环境的均衡,双方感情的笃定,生活的同步,才能使真爱永存。

林凯想:必须见到祁梅好好谈谈,一定让她接受帮助。

一周后林凯和祁梅相见了,这次她们到了一家饭店谈了很长时间,祁梅告诉林凯,不要暗地里再帮她了,并把上次给的一万元归还给林凯。

在林凯看来,爱,允许流泪,但拒绝遗憾。祁梅原本应该过幸福的日子,当年就是自己太懦弱,没有抓住祁梅太遗憾。

他想一定要帮帮祁梅,尽自己的心意,毕竟现在自己挣钱快,按摩店扩大,一天收入几百元,帮她全是小意思。

“祁梅,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那你就先欠我吧!等你以后有钱了再还我。”

祁梅不知该说什么,那晚真的留下眼泪,她的确太需要钱了。诸强最近病情有点恶化,每月化疗费用太大。

两个原本相爱的人,一个在生活上有磨难,一个在婚姻上失败,有很多的情非得已和身不由己,彼此只有相互安慰,相互取暖……

在林凯真诚的说服下,祁梅答应先收下,以后再还。祁梅没有告诉诸强实情,撒谎说是她娘家亲戚和同学借来的。

就这样,将近一年的时间,诸强就靠几期化疗维持生命……

种麦季节里,祁梅发现自己怀孕了。诸强高兴极了,这是他多年的愿望。诸强想,但愿是个男孩子,也许这是上天给他的最大恩赐,即便死了也无憾了!

但祁梅似乎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有丝丝不安。

正当诸强对未来充满期待时,在腊月的一天,诸强突然发烧呕吐,送到医院,这一去彻底击垮了这个家,癌症扩散,疼痛难忍,诸强就再也没有醒来。

诸强临死前抓住她的手说:“祁梅,你跟着我受罪了,这辈子我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但你要坚强活着,你可以重新嫁人,找到幸福。但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好好抚养,他是我诸家的后代。下辈子再见了!”

祁梅第一次感受到被他爱的感觉,也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许诸强到最后才明白祁梅是她最爱的女人。

祁梅刚要抓紧这份爱,却抓了个空。

诸强死去的那天,下着鹅毛大雪,祁梅摸着诸强冰冷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

远在深圳的龚雅不得不再次回来吊丧。这两年多送走了两个亲人,祁梅遭受的打击磨难太大了,龚雅也为这个苦命的女叹惋。

回到家里,见到祁梅趴在诸强的棺材上哭得死去活来,龚雅也悲痛不已。不过在祁梅起身走动的时候,龚雅发现了奇妙而疑惑的镜头,祁梅像是身怀有孕,至少四个月。

龚雅只是内心怀疑,可能自己看花眼了吧!她怎么能怀孕呢?去年在深圳医院检查过,医生说他基本失去生育能力了呀!

“祁梅终于又怀孕了,诸强可高兴了,哎!可是诸强没有命看到自己儿子了!”龚雅母亲的话使龚雅愣住了。

难道是真的,不会的!难道诸强身体恢复了?

一直到诸强下葬,龚雅内心翻山倒海,都不想去安慰祁梅,不愿走近她,只是盯着祁梅的肚子思索着,疑惑着。

祁梅看见龚雅盯着她的肚子看,龚雅那双充满疑惑的眼光使祁梅害怕,祁梅尽量躲避龚雅,不敢与她对视。

祁梅在葬礼上哭得很悲痛,她嘴里哭喊着:“诸强,我对不起你呀!没能把你病治好……”大家都可怜这母女俩和那个没出生的孩子。

龚雅想问个明白,但又不知怎样开口,这可是关系到祁梅名声的问题,她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况且诸强死前对这个孩子很期待,很高兴。不能抹杀诸强的幸福感,就让他带着最后仅有的幸福感走吧!即便那是个谎言与欺骗,“死也瞑目”。

龚雅不想呆在这里,诸强下葬后便匆匆离开了。

在县城车站,龚雅还是坐在广场上那个

长凳子上,望着来往的人流,她心里很复杂,很沉重,这一次回来她甚至没有悲痛,只是疑惑多多。她实在不愿往坏处想。

她听祁梅说过,这两年有个远方亲戚总借钱给他们,诸强一次次治疗化疗才有保障。

“雅姐!”

龚雅猛地一抬头,怔了!祁梅拎着东西站在面前。因亲人去世而带给她的悲伤,使这个眼前的曾经美丽的女子变得沧桑,面容憔悴。

龚雅没有站起来,只是怒视着祁梅,不知为什么,目光里夹杂着不屑,总怜悯不起来。

祁梅被龚雅那一双犀利敏锐的目光击败得体无完肤。她一把抓住龚雅的手:“姐,我给你说实话吧!别人我可以撒谎隐瞒,唯独不想对你撒谎,我怀孕了。”祁梅低声说。

“好啊,恭喜你,是诸强的孩子吗?请直接回答。”龚雅沉住气稳定自己的愤怒情绪。

龚雅没有看她,只是静静听她更多的解释。

“我也不知道,姐!我也不知道竟然怀孕了,我总认为这孩子是林凯的。因为这几年和诸强一直都怀不上,我以为我能瞒过诸强和其他人,但我知道根本瞒不过你,我也不想瞒你,只是没有来得及找机会解释。”祁梅害怕极了,一个劲地坦白自己。在龚雅面前,她不想撒谎下去,她想让龚雅真正理解她。

“不需要给我解释,你应该要给死去的诸强解释,如果不是诸强死了,你是不是想瞒他一辈子吗?”龚雅生气了,手指着祁梅提高嗓门说。

“雅姐,不是的,我是害怕诸强知道了生气,对病情不利,二姑走之前一直劝我要生儿子,诸强也对我说这辈子如果见不到儿子,死不瞑目。”祁梅眼泪哗哗流着,怯声哭诉着。

已经夜晚,她们的身影被对面的街灯拉得很长很长。寒风吹着她们的脸庞,撩拨着她们的乱发。

“姐,我也实在没办法,诸强化疗治疗是费用特别大,要不是林凯帮助资助,恐怕半年前都已经去世了!我没有地方筹钱,我不能总向你借钱啊,你也是一家人要生活,你挣钱也很辛苦啊!姐请你原谅我!我求你了,不要把这秘密告诉别人,我对不起诸强。我爱诸强,我不想让别人说诸强死前,被人带绿帽子啊!”

“祁梅,你决定要生下这个孩子?”

“是,我一定要生下他,我情愿一辈子内疚,在我心里他就是诸强的孩子,至少村里人都认为是诸强的孩子,只要你不说出去,没人知道的!”祁梅坚定不移的语气中带着乞求。

“那林凯知道这孩子是他的吗?他以后会承担孩子的责任吗!”龚雅认真地问,仿佛在逼问。

“我没有告诉他,他根本就不知道,依他的条件他会有美好的未来,我不想拖累他。那天他喝多了,我为了报答他才在他家住了一晚,没想到真的怀孕了。他也说过,他尊重我的选择,他也说过,他不会破坏我和诸强的家,他会帮我把诸强的病治好。没想到诸强的病没能治好!”祁梅极力解释着。

“祁梅,实话告诉你吧!两年前在深圳医院检查,医生告诉我诸强没有生育能力了,那份诊断书我一直没敢让你们看,怕伤了诸强的自尊心,更怕他由此而丧失生活希望,对病情恢复不利。那份诊断书我一直保存着。你放心,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龚雅从凳子上站起来,转身看着远方。

祁梅吃惊地看着龚雅的后背,她更加害怕了,顿了顿,然后双手拽住龚雅的胳膊,哭着,乞求地说:“姐,你一定要撕毁那份诊断书!我把儿子生下来一定好好抚养,他就是诸强的儿子,谁都抢不走。她是我妈的孙子,她是诸家的后代,你一定替我保密!”

祁梅扑通一声跪在龚雅面前,哭得悲痛欲绝。

面前这个可怜的女人在此刻更加让人同情,龚雅既愤恨又怜悯她,她是从小一起的好姐妹,她的苦衷可能龚雅最理解。她已经没有亲人了,真的不能再让因为她的过错而让外人冷眼视之。那样的话,祁梅可能在村子里呆不下去了,她真的别无选择。

龚雅从衣服里拿出身上仅剩的三千元钱塞给祁梅,祁梅死也不要,龚雅对她说:“安心养孩子吧!你可以把祁伯父接过来住,他老人家真的也需要你照顾。这钱先拿上,以后我会尽力帮你的!”龚雅拿起包走向车站内,头也不回,眼里涌满泪花……

祁梅在身后已经哭成泪人,喊着:“姐,到深圳你记着一定要……”

七  

深夜,龚雅在自己的办公室盯着眼前那份诊断书,内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蜡烛在空旷的房间内慢慢跳跃燃烧着。

龚雅在内心评价祁梅,虽然她有过对诸强的不忠诚,但一切都是为了诸强。回望她自己的身世和一生坎坷的路程,惨淡经营,她有太多的无奈和无助。

一个举目无亲,一心爱着这个家和自己丈夫的女子,纵然有着为人不齿的失足往事,但她选择情愿独自忍受也不愿连累他人的自强与坚韧,还是让人佩服的。

林凯对祁梅的爱是真诚的,龚雅倒希望今后林凯真的能肩负起照顾母子三人的责任,尽管他有过对不起诸强的地方,但他却暗地里帮助诸强很多。

只要守住秘密外人永远不知道,祁梅今后的日子还是会幸福的。

众多祁梅的镜头浮现在龚雅眼前:

上学时的清纯;和父亲过着贫穷生活;诸强对她的家暴;生不出男孩受二姑的指责;打工时那个女人的谩骂;诸强的侮辱毒打;照顾诸强的艰辛操劳;亲人死去的哭喊;跪地对龚雅的乞求……

火红的烛光里,龚雅两眼涌满晶莹的泪光。

诊断书被龚雅撕成两半,在不断跳跃的烛焰里慢慢燃烧着,直到化为灰烬……

冬去春来,岁月如梭。

两年后的清明时节,诸强坟头上,一位女子拉着两个孩子,在烧纸,祭奠。其中的一个孩子是男孩。

田野尽头有一辆红色的轿车停在那里……

顺着田野望去,麦苗绿油如毯,在麦田交界处的路上,那辆红色的轿车依然那么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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