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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线杯小说大赛】光利丨李玉杰

 谭文峰sdqtneyj 2021-03-15

作家新干线

zuojiaxinganxian 

 

作者简介


李玉杰:河南洛宁人,70后农民。热爱文学,已有中篇小说《那片胡杨》,短篇小说《云卷云舒》《泥土父亲》《儿时的铁哥们》《枯槐》,小小说《杠子馍的故事》《天边那抹晚霞》《麦叶》《九个苹果》《老驼头》《我和妻子的故事》等百余篇作品发表于网络平台。

光利

李玉杰

在南河湾,父一辈只有光利了。每次回到南河湾,他就给我絮絮叨叨述说自己的光景,曲曲折折,磕磕碰碰……

光利不是南河湾的坐地苗子,是山那边的,来南河湾做了倒插门女婿。光利脾气大,做事慢吞吞。老婆急脾气,走路一阵风,嫌光利慢。两口子吵架十有八九是因为老婆嫌光利窝囊。老婆翠竹又是独生女,任性叼钻,不知道谦让。光利的老岳丈,也就是翠竹的老爹,是个大老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说话大声大气,生生绑绑,像和别人吵架,生气时好摔东西。人们送他绰号“老倔头”。老倔头庄稼活样样在行,而光利人小,庄稼活干起来撵不上他。老倔头便常把指头捣在光利的额头上,光利气得睡下几天,翠竹不仅不安慰,有时还和老爹一起气光利。光利和老倔头在地吵,在家吵,开始光利装闷葫芦,后来慢慢地软顶硬抗,老倔头被激怒了,“小光利你成精了,敢给老子犟嘴!”就摔碗示威。他顿顿吃饭数落光利,光利顿顿顶嘴,老倔头顿顿摔碗。

光利爹死得早,老娘拉扯弟兄五个,光景过得紧巴巴的,吃了上顿找不来下顿。光利是老大,精明能干;老二憨厚,常受人欺负;老三说话不清,嘴里像塞了棉花;老四从小害小儿麻痹,手伸不直;老五嗜赌如命,输钱回来拿老娘出气。一大群人住了三间破瓦房,进屋能看见屋顶的天,遇到雨天,外面大下,里面小下。光利放不下那个家,尤其年迈的老娘,常年有哮喘病,一遇阴天,便出不来气。光利身在曹营心在汉,再加上老倔头和翠竹不给温暖,净给虎脸,所以,他常对父亲和老姜头说:“这光景是没啥过头,没盼头。”

翠竹连生两胎均为女儿,光利垂头丧气,老倔头愁眉苦脸,翠竹哀声叹气。光利见老倔头不吭声,老倔也整天黑着脸,盼孙子就是不来。

翠竹也不示弱:“爹,那是生娃子,又不是去街买东西,想要啥买啥?”

老倔头喃喃他说:“一定要生个孙子!”

麦收时节,大伙们都在麦场拾掇麦子,老倔头嫌光干利扬的麦子不干净。光利说:“嫌不净,你自己扬。”老倔头骂道:“妈X,我扬?要你干啥?弄个牌位供着!”说着拿起扫帚打光利,光利拿起木锨要与老倔头开战。父亲和老姜头忙跑过来劝解。老倔头见有人来劝架,愈加恶毒地骂道:“就这光景,过不了你滚!”

光利把木锨摔在碌碡上,“咔嚓”成了两截,自己气呼呼地回老家了,扔下老倔头一人在麦场拾掇……

人们私下议论:“这老家伙就该这下场,活该!”

“人家来咱门里,就够委屈人家了,还整天横!”

“真是没良心,人家丢下家里的老娘,来养这个家。哎……”

光利跑回娘家,见娘躺在床上,就爬在床前痛哭了起来。娘摸摸光利的手说:“光子,你受啥委曲了?”光利话到嘴边又咽进了肚子,“娘,你咋啦?儿想娘。”

“光子,娘没事,只是受了些风寒。”

“娘,小五还赌吗?”

“比以前好多了。”

光利惦念这个家,剩下的四个弟兄们就数老五不正干,让人牵肠挂肚的。光利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猪圈的墙塌了,光利垒了垒。又领娘到镇上赶赶集,买碗牛肉汤让娘喝。没事到村里转转,到地里逛逛,坐在自己小时候常洗澡的河边,想心事。

翠竹领着两个女儿来了。手里掂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老倔头也跟着。光利娘看到孙女们高兴得直掉泪,到里屋枕头底下翻出一个纸包,又慢慢打开,里面有几张块票毛票,战战兢兢给两个孙女每人两张。两个孩子也机灵懂事,“奶奶,奶奶”一个劲叫,光利娘脸上的皱绞舒展开了。

翠竹也很精明,对着光利娘喊妈,又亲自下厨做饭,做好后又给光利娘端去。一家人和和睦睦在起吃了顿饭。老三说话不清,忙着下地窑拾红署让哥嫂们拿,又“哇哇”地逗孩子乐。孩子们都怕他,躲得远远的。小五不沾屋的土,孩子们也见不着,老二、老四光看着笑。

光利让大女骑在自己的脖子上,二女骑在爹的脖子上。大人架着小孩,一路说说笑笑回了家。

父亲对翠竹说:“待光利好些,他就凭你的,平时多给些面子。”

爹和光利要承包队里的窑场。窑场多年不用,破烂不堪,没人承包便给了爹。老倔头反对光利干,光利却执意要干。光利和爹起得很早,挖土、和泥、磕砖,忙了满满一个月,做了满满的一场砖坯子。谁知夏天的雨急,明明是晴天,谁知一个炸雷便大雨倾盆……当父亲和光到拿着雨具赶到时,砖坯全倒了,成了一潭泥。两个苦命人淋得像个落汤鸡,眼泪伴着雨水往下倒……

老倔头骂道:“你们这些毬娃子,能弄些啥?屁事不顶!”

光利问爹:“还干吗?”

爹说:“干!”

他们吸取上回的教训,买来塑料布。上回,爹想到要买,没钱!光利说:“天晴得好好的,哪来的雨?”结果,雨真来了,光利把自家的被子都拿来,也不济事。

那次烧了一大窑砖,让光利盖了西屋。

翠竹又连生两胎还是女孩,老倔头日娘捣老子地乱骂。胡同里的人们问:“老倔头,闺女生了个啥?”

“甭提了,是个Y头片子。”

“Y头咋啦,老东西,偏心眼,丫头不是照样侍候你吗?”

老倔头像中了魔,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妈x,非生个孙子不中!”

翠竹又怀上了,看走路的样子和以前怀上的大不一样,凭直觉,应该是个男孩。胡同的人们给老倔头道喜,老倔头也扬眉吐气了,谁知一生,第五个女儿降生了。老倔头脸色难着,无地自容,半瓶安眠片便安乐地死在床上了。

埋老倔头时,舅家人来数落光利,要光利去磕头,光利不磕。光利把孝帽扔掉不当孝子。爹和老姜头劝阻,和舅家商议,说明缘由,舅家谅解后,事情也就过去了。

光利五个女儿,大女、二女正上学,三女会跑着玩耍了,四女呀呀学语,五女还在地上爬。一院娃子,仿佛要把光利吃掉。那年月吃的紧,孩子们肚饥,哭着闹腾人。地里的活,光利一个人干。天不亮,就一个人慢腾腾地去地,地没一个人时,光利就开始干;地的人都回家了,光利还在慢腾腾地干。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还得替翠竹照看孩子,给这个喂饭,哄那个睡觉,挨到自己,有饭吃些,没饭就拾掇锅碗吃些锅底的凉饭锅嘎渣也就凑合了。

计划生育的人来找光利,超生,严重违背“优生优育政策”,要罚款,拿东西,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他们进光利屋看了一圈,没啥可拿,脏、乱,怪味扑鼻,捂着鼻子逃出来。光利说:“没钱,要命一条,要么要孩子也行,随便抱一个。”那人们要翠竹去做结扎手术,刚一拉,一窝娃子抱住翠花的腿,哭的哭,嚎的嚎……那人们无奈,只好作罢。

计划生育工作不能含糊,流传的标语就能吓死人,“宁添一座坟,不要一口人”。硬攻不行,只得偷袭,深夜,一帮人把翠竹抓到乡政府强行做结扎手术,就要上手术台了,翠竹说:“我要尿尿。”那人说:“你装!”翠竹说着就当众脱裤子撒尿。那人说:“去,去,去!”翠竹到厕所翻墙逃了回来。

光利拉着孩子和老婆在外躲了一年,终于生了个男孩,小六子出生了。

翠竹抱着小六子来到老倔头的坟上,哭着说:“爹,您看看您的孙子。”

光利说:“去毬吧,你爹又听不见!”

仙才家的老院子与光利家是邻居。仙才的老婆桂英是盆糨糊搅不开,谁要给她说话算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仙才家的斧头丢了,桂英直接对着光利的大门骂,那时,小六子还没出生。

桂英家一丟东西,一条胡同的人甭安生,真的是穆桂英大破天门阵。她要大骂三天不重样,像个争斗的公鸡,伸长脖子,涨红了脸,一蹦三尺高,把胸膛拍得“叭叭”直响。

“都听着哩,谁偷了你奶奶家的东西,叫你不得好死,死在大年初一;叫你媳妇生个娃子没屁股眼;叫你娃子说个媳妇不会生娃;叫你闺女嫁个男人死得早;叫你全家八百辈子当绝户头……”

翠竹领着孩子们也不敢出声。

仙才进到光利的院子,东瞅瞅,西瞧瞧,又进屋瞅瞅,说狠话,五个闺女都吓得哇哇直哭。光利气得把一桶水摔到当院,桶磆碌到仙才的脚跟。

“光利,你做贱心虚吧?”

“我家有斧头!"

仙才没找到,想走又想到牛圈,刚进去,被牛踢了一脚,出门绊住了门槛,摔在当院,正好栽倒在摔桶的泥地上,爬起来,满脸泥灰溜溜地走了。

二狗子说:“仙才,去给牛亲嘴了。”

仙才不接二狗子的话,惹不起,拉着老婆边走边撂下狠话:“光利,老子饶不了你!”

桂花又拿了些香,扎在光利的大门前,唱着,骂着,神下来了,胡乱折腾了一阵,无人理睬,便悻悻地收了场。

事情过去了好几天,仙才来找光利说是腿肿了,那天摔的。死搅蛮缠,又讹了光利一包鸡蛋。

此后,战火不断。桂英停几天说,光利家的柴禾是她家的,那锨也像他家的。她家的菜少了一棵,怀疑是光利家闺女偷的。总之,常找些鸡毛蒜皮的事骑在光利脖子尿尿。

夜深人静时,光利望着满天的星斗吸自己的旱烟袋。漆黑的夜里,光利独自坐在院里,只有旱烟袋的火星在跳跃……

光利硬把日子扛了过来,闺女都大了,相继都出嫁了,四女的女婿在县委,每次来,开着小车,给光利拿好烟好酒。光利不习惯,把烟揉碎放在烟袋锅里吸,拿到胡同里让大伙吸。仙才见光利哥哥直叫,桂英也喊光利哥,都对光利亲和起来了。

小六子也有了媳妇,光利的身子也挺直了。整天不想干啥事,总爱悠转。翠竹天天不离娱乐厅,闺女们来了问光利:“我妈呢?”

光利说:“老地方。”

闺女们都知道去文章娱乐厅找。文章老婆很热情地叫:“翠竹,你闺女来找你了。”

光利的老娘有病,翠竹去侍候。老娘病逝,翠竹领着女儿女婿、孩子媳妇戴孝送到坟上。光利又给小五娶了媳妇,领着光景也过得怪美,不用光利操心了。

美中不足的是,小六子跟些挖古墓的人混在一起,也没挖到什么,却被派出所抓了起来。

光利招集闺女们积资两千元把小六子赎回来。小六子的媳妇俊梅爱吃,爱穿,爱打扮。赶集上店,吃桌上排场,必去;干活,做饭,抱孩子,讨厌。千儿八百到手,过不了几天,没了,给钱睡觉不翻身……

提起俊梅,大伙们都还想论说一番。她没事总给小六子扭劲。屁大点的事,也能叫她捅个大窟隆,事明明是她的不对,还要无理取闹,最终让周围的人围着她转:“这是小六子的不对,你不能给他一般见识,你得让着他些……”不好是她,好还是她。

夏天热要铺凉蓆。俊梅向小六子要钱,小六子把口袋倒反过来,大钱小钱集攒在一起共二十六块八毛。俊梅嫌少,因为金朋老婆买的凉蓆就一百多块,也要照着金朋家的样子买。小六子没好气地说:“县长、市长铺的凉蓆才好呢,你咋不嫁个县长、市长呢?”

俊梅说:“自己一身红毛,还嫌别人是妖怪。当个男人咋都一分钱也挣不来?”

“有本事你去挣。”

“我去挣,要男人干啥?”

“挣钱比吃屎还难,吃回屎就知道钱中用了。”

俊梅把意思听歪了。说小六子让她吃屎,要跳井寻死。光利在家听得分明,又不是偶尔一次,早就听习惯了。翠竹也不敢劝,火爆脾气的翠竹怕儿媳妇。现在农村娶个媳妇太不容易了,少说也得六七万,弄不好一拔腿跑回娘家,还得自己装鳖装孙子,好话说尽,头磕烂……现在老两口学精了,一声不吭,装聋卖哑。

俊梅往井边跑,井盖没盖,井口正对着她,像张圆的嘴巴:来吧,欢迎你!看看周围没人管,只有狗猫匆匆从井边过,并不在意她跳不跳,俊梅虚仗声势地跳。狗猫不回头,只匆匆地走自己的路。气得俊梅破口大骂:“都想让你姑奶奶死,就不跳,气死你们!”

这小两口不正干,光利夜里睡不着觉。翠竹打牌打到十二点,困得要命,光利推醒她不让睡,商量着咋让小六子过好,商量来商量去,也没好法子,即使有小六子也是朝三暮四,干啥也不中,还跟着那群挖古墓的瞎混。光利一听到警车声就心发慌,浑身打颤。

后来,小六子上了二狗子的东风车,走南闯北,有了固定收入。俊梅也学乖了,给光利、翠竹端饭了。

光利六十九岁大寿,摆宴款待大家,五女拜寿,老幼皆欢。仙才喝得摇摇晃晃,肚子里的东西翻出来,射出一股臭味熏天黄不啦叽的粘液,人们见他都躲开,骂他没成色。他拉住光利说:“咱哥俩好好喝,好好活,不死……就不死,阎王叫也不去,气死阎王那个老鳖孙。”

光利咐合着说:“弟,喝!”

仙才说:“喝,我的亲不溜溜的哥。咱们要死一起死,我要先死,拉也拉你条腿。”

酒场疯话、屁话、鬼话连篇,谁信?可仙才生了儿媳妇的气,半瓶农药下肚,眼一翻,泛白沬,见了阎王。

埋仙才时,有人打趣道:“光利,小心仙才拉你一条腿。”   光利嘿嘿一笑,虽是笑话,心里犯病,像个苍蝇粘在心上。

光利心轻气爽,无事无忧,闲时游街逛店,早上去广场锻炼,晚上到广场唱戏。今天这个闺女来,明天那个闺女来,光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老来要享大福了。

光利还是让仙才拉走了一条腿。村里人上山挖药,他急红了眼,年轻人拦他,“不是去坐桌的,吃苦的,甭凑那个热闹了,在家享福吧。”光利鬼迷窍跟着去了,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光利坐上了轮椅。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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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主编谭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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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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