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山西】绿萍丨小说/玉如意(上)

 谭文峰sdqtneyj 2021-03-15

作者简介


     绿萍:原名孙志平,女。山西省诗词学会会员,吕梁市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文水县诗词学会副会长,网络写手,曾任天涯论坛、红袖论坛、弈城围棋论坛版主。现就职于山西省文水县教科局。曾在《山西文学》《贵州文学》《浙江文学》《吕梁文学》《吕梁风》《大陵风》《河东文学》《诗缘》以及《作家新干线》等各级刊物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若干。

玉如意(上)

文||绿萍(山西) 

 旋转、翻腾、撕裂……好像跌落在万丈深渊,又似湮没在急流险滩……在一片混沌中,我感到焦渴窒息。忽然,眼前出现一道朦胧的白光,我极力想抓住点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抓到。然后一个东西从我手中滑落,不记得是什么,但我清楚地感到那件丢弃的东西让我心痛。于是我听到了自己的哭声。

“啊,好漂亮的一个千金啊。”

“哈,这哭劲儿真大,娃娃真结实啊。”

我明白了,我已经成了一个新生的婴儿。懵懵懂懂中,我看到了自己娇嫩的小手。在绝望悲痛里,我极力搜寻着自己的记忆。是的,就在刚才,我挣扎过,一个婆婆粗暴地将一碗难喝的东西灌在我嘴里,我奋力将碗夺下摔在了桥下。我给婆婆跪下,求她让我过去。婆婆夺走了我手中的玉如意,然后摇着头怜惜地放我过了那座桥。

可是,那个时候的我是谁呢?现在的我又是谁呢?

我睁着茫然的眼睛,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询问,我要说话,可是我听到的只是哭声,单纯而可怕的哭声……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我一直试图想起一点东西来,可是脑子里只是一团影子忽隐忽现,无论如何总是不能清晰地想起过去。清晰的影像是眼前总有一个温柔的女人陪我说话,给我唱歌,我知道我应该叫她妈妈”,我多少次努力地去叫,总是发不出我要的声音。我恐惧地发现,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一岁之前,妈妈曾教过我很多次说话,我只是瞪着眼睛,茫然不知所云。我只想把那些萦绕在脑海的影子织成一张完整的画面,可是没有办法,我无数次努力地去想,一直到头疼得无法支撑,于是我只是无休无止地哭闹,每当这个时候,我看到那个我应该叫妈的女人就手忙脚乱。我不忍心折磨这个可爱的女人,于是,我以后很少张口,也就从来没有学着说话。

那天,是我的一周岁生日。妈妈抱着我,父亲招呼着来往的宾朋。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人,每个人都带给我漂亮的礼物。宴席中间,大家把我抱到一个很大的方桌上,那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礼品。妈妈对我说:宝贝,挑一件你最喜欢的东西。”我在桌子上随意地拨弄,我放过了书、笔、衣服等等,突然,眼前一亮,我发现了一块晶莹的玉佩,我抓起它,口中发出了清脆的一个字玉!”我看到所有的宾客都愣在了那里,尤其是妈妈,她眼睛里露出不可思议的恐惧。

我仍然说不出别的话,可是从这以后,一幅清晰的画面时刻出现在我眼前:一条洁白的绫缎挂在门梁上,一个女孩踩倒了木凳,挣扎的时候,一块光洁的玉如意咣当”一声从女孩手中掉下去……

我竭力想知道那个故事的完整情节,可每次都会想得头痛欲裂,我只能判断,那块玉如意一定和我有什么渊源。

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努力之后,我还是一片茫然。我逐渐放弃了苦思冥想,我开始像其他孩子一样走上了正常的成长历程。

 

 三岁那年,阿婆得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叔叔姑姑们每天都守在阿婆面前。有一天,阿婆睡着了,大家都到了外面商量给阿婆就医的事情。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对大家说:阿婆牵着一只羊走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异地看着我,然后不约而同地跑进家里,他们发现阿婆已经过世了。

从此,家里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我,妈妈叮咛我以后不要随便乱说话。

这以后,我发现我能看到一些奇怪的现象。家门口是一个十字路口,这里经常聚集了许多白发苍苍的阿公、阿婆,他们在一起唠嗑,打发时间。我经常坐在他们旁边听他们讲故事,这时候,我会看到某一个阿公或阿婆的影子悄悄地离开,我就对他们说:公公(婆婆)你的影子走了。”而每当我说了这样的话,第二天就会传来他们去世的消息。

那个时候,我成了这里的恐怖。每家的小孩子都不再和我玩,他们告诉我,他们的大人说我是个妖怪。

妈妈也开始心疼地抱着我问我一些事,然后总是不可思议地叮嘱我不要把我看到的说出去。可有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我能看到而他们看不到的,于是我学会了沉默。

八岁那年的清明节,中午时分,大人都上坟去了,父母特意把我留在家里,我歪在床头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梦里,我忽然去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看不清楚周围的一切,只是隐约听到一个女子很凄凉地哭泣。我一激灵爬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个地方。

 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我,我没有意识,可是我一直朝东南方向走,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我来到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我拨开乱草,脚底是一片一片的碎石瓦,荒野中传来一阵一阵凄烈的鸟叫声,可是我一点都不怕。我只觉得前面有一个东西在领着我找我要找的地方。穿过几个磨盘,我看见几个石马倒在地下。我继续往前走,在乱草尽处,我远远地看到一座孤坟,在孤坟面前是一个男子清瘦的身影。他背对着我,然后他离去了,当他的身影逐渐走远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我向那座孤坟跑去,可是那个男子已经走远,留在我心里的只剩下遥远的清瘦的背影。

我看到了孤坟面前一束黄色的野菊花。我看到了石碑上刻着的名字:玉儿。

 

 我上学了。令老师们惊奇的是,那个每天睁着呆滞而空洞的眼睛的孩子居然能答出那么好的试卷。他们问我,李清照、柳永的诗我是从哪儿看来的,我只是摇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轻易地吟诵出好多优美的诗句。所有的人都不再怀疑我有特异功能了。

 我以优异的成绩顺利地考上大学,而且填报志愿的时候,我居然不假思索地写上了X城”。母亲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告诉母亲,那里一定是和我前生有关的地方。母亲忧愁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上了大学,我依然很少有朋友。我不爱说话,也没有笑容。尽管有几个男孩对我很好奇,都被我冷峻的表情拒绝。我独自一人穿行在宿舍和教室的路上。

我的下铺是一个很活泼的女孩,很热情也很善良。我的几篇文章被教授传诵之后,她就明显地对我表示了好感。每天几乎都要主动关照我的生活。有一天,宿舍里只剩下她和我。她忽然神秘地对我说:灵儿,你知道咱班男同学怎么评价你?”

“怎么说?”

“他们说你是冷美人,是冰雕。说你的眼睛能杀死人。他们背后还叫你玉面狐狸。”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有不少男同学对我的不屑一顾很不满,于是专门起哄,对这种无聊的挑衅我只用一个办法,就是凝神看他们,每次他们都落荒而逃,而每次都是我下铺的女同学帮我说话。为了答谢她的好意,有一次,我冒着头疼的风险凝神细细看了她半天,然后对她说:杨柳,你马上要有男朋友了。而且最近你将有一个很大的荣誉。”我说这话,是因为,我看到了她的影子里出现了另一个和她相依的影子,而且我看到了她身后彩色的光芒和鲜花。

其实,好多年以来,我只要闭上眼睛好好地去想,总能想到或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可是随后就是剧烈的头痛。由于我总是想不明白这些事,所以我不再去想。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经觉得有些怕,经常莫名其妙地怕,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和别人不一样,萦绕在我身边的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来这个世上是为了找寻什么?”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怕,可是我分明地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放弃寻找。

有一天晚上,宿舍灯熄了。清风吹动叶子的声音一阵一阵传来。我想家了,怎么也睡不着。我第一次感到孤独的可怕,我的手指碰到自己已经丰腴的身体,眼泪忽然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我好想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像其他女孩一样有欢歌有笑语,有一个温柔宽阔的肩膀可依靠。

朦胧中,我渐渐入睡了……

忽然,我看到了一个身影,非常熟悉的身影,我一直在追,可是我追不到,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叫着,这声音把全宿舍的同学都惊醒了,她们拉开了灯,看着我穿着白睡衣消失在楼道尽头。我看到了,我看到一个身影一直在前面走。可是我没有追到。同学们硬生生地把我拽了回来。我知道,我寻找的东西出现了,他就在附近。

 

 礼拜天,我歪在床上看风流才女石评梅的故事。杨柳建议我们出去看看画展,她知道我平时喜欢涂抹点什么,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我很爽快地答应了。

刚出校门 ,就看到一辆大巴停在路边,一个个男女同学争先恐后地往上跳。听他们说是要集体出去旅游。忽然,我看到一个个黑影相继离开,我马上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事了。我发疯似地跑到车门口,大声叫请同学们快下车,前面有危险。快下车啊,下车!”

所有的人都惊奇地看着我,但是没有一个人听我的。这时候我听到有人窃窃私语:这个女孩可能神经有点问题,我们以前就听同学说起过她,很怪的。”杨柳跑过来拉我走。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们相信我,只是一个劲地叫道:请大家相信我,前面一定会出事故,快下车啊。”

司机转过身对我说:你怎么知道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老实回答:我能预感到,我有特异功能。”这句话刚出口,大家就哄地一下笑了。

突然,一个瘦高个男生走到我面前:同学,我相信你,我下车。”看到他的刹那,我忽然一阵眩晕,我感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然后,他又拉了一个男生下了车。这个男生对他说:郑奇,我负责这次旅行,我得去。”然后他对我们笑笑。杨柳忽然对这个男生说:要不,你留下我的手机号,如果有事,你呼我们?”这个男生很爽快地说了他的号。杨柳熟练地在自己的手机上记下了这个号,并且打了一下,通了。

这个叫郑奇的同学请我们喝了上午茶,他告诉我们他在美术系就读。我只听到这句话,其它的都没听下。因为每当我细细看他的时候,我都感到一种战栗,我见过他,我确信我见过他!然后我努力去看他的背后,我非常惊奇的是我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人像他这样,他背后的影子居然只是一片漆黑……

我们很快分开了,临走的时候,他对我们说希望以后常玩。

我和杨柳来到画展的地方,杨柳忽然指着一幅画对我说:灵儿,你看这个女子的眼神,多像你啊。”我顺势看过去,那是一幅工笔素描,画上两个年轻女子斜倒在草地上,甚是喜悦。其中一个女子眼睛望着天空,似很纯真却很深邃……看着看着,我眼前忽然又是刚见到郑奇时的一道白光。

这时,杨柳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可是一直没人说话。然后她查了来电显示,告诉我是郑奇的那个同学的。

“出事了。”我们俩同时叫了出来。

“我打车去,你赶紧回去通知郑奇,请求援助。”杨柳说完就跑了。

等我和郑奇以及系里的其他老师赶到现场的时候,我没见到杨柳,却看见了一幕惨绝人寰的情形。车身面目全非,警察还没来得及把一具具尸体全部盖上,我感到自己脸色惨白,浑身直打哆嗦。郑奇轻轻地抱住了我的双肩。一位警察告诉我们,可以抢救的同学已经送到医院,一位女孩跟去了。

我和郑奇赶到了医院,在乱哄哄的场面中,我们看到了杨柳的血一滴滴输进了那个男同学的血管里。

“张浩!”郑奇跑了过去。我看到杨柳悲伤的神情。

几天后,那些得救的学生家长纷纷向杨柳表示感谢,学校也因为杨柳的奋不顾身抢救同学的行为授予了她很高的荣誉。杨柳几次都竭力想告诉别人是我的功劳,都被我无助的眼神化解了。可是,那天我异常的表现还是传得沸沸扬扬。我被到处追着询问当时的情况,这时候郑奇都会跑出来给我解围。他把我悄悄地带出去玩,躲避开那些烦人的询问。

和郑奇独处的时候,我们聊文学,聊艺术,他是个很优秀的男生。有时候我会沉醉在他娓娓道来的对艺术的理解,他也会静静地欣赏我对文学的描述。也有时候,我们只是默默地对视。他告诉我,那天第一眼看见我就知道我是他喜欢的女孩。郑奇轻轻地托起我的手,深情地对我说:我的生命是你给的,我感谢老天派你来救我。”我看到了郑奇眉宇间熟悉的感觉,我暗暗问自己,他是不是我在找的东西。

郑奇轻轻地吻了我,我第一次感受到晴空霹雳却又低回婉转的依恋。

 六

   等到张浩出院的时候,杨柳已经和他形影不离了。为了表示对我们的报答,张浩请我们吃了大餐。完了他问我们还需要什么节目。我忽然想起那幅画,那天没来得及细看就出了事,于是我提出看画展。这俩男生一听看画展直夸我善解人意,他们是美术系的啊。

我又来到那幅画面前,这是一幅已经发黄的画卷。在我细细琢磨的时候,郑奇笑着说:喜欢这个?看出点什么了没有?”

“好象很久以前的东西了……”

“哈,灵儿真有眼光,到底是一家人,一下就把公公的作品找到了。”张浩爽朗地打趣我。我转向了郑奇。郑奇微笑着对我:这是我父亲很久以前的作品,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把这个拿出来展览。”

我不禁把眼光定在了落款上:郑玄。

郑玄!郑玄?

我忽然听到咣当”一声玉佩落地的声音。那声音很沉,一直砸在我的心上。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心痛。郑奇看到我脸色不好,笑着向我解释:张浩向来口无遮拦,你不要介意。”

我又细细地看了看那少女,我轻轻伸过手去,我摸到了她可爱的脸颊,那眼神悠远迷茫,好像要和我说什么,那一双眼睛深深印在了我的心里。

 

    有一段时间,郑奇忽然请假回家了。临走时把我托付给张浩和杨柳。张浩便开始偷偷告诉我一些关于郑奇的事。他说其实郑奇家本来就在本市,他完全可以经常回去看看的,可是由于他的父母感情不和,经常处在非常尴尬的境地,所以他也就很少回家了,宁可和同学们混在一起。不过,郑奇很欣赏在报社做编辑的父亲,经常听他在别人面前提起,他的父亲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写的好文章,画的好作品,只是性格古怪,独来独往。张浩还告诉我,郑奇这次回去,估计又是他父母的感情问题,弄不好可能要彻底离了。

我只是静静地听,为郑奇这样不幸的家庭感到心疼。

杨柳也经常找一些话题逗我开心。有一天她忽然问我那天我到底是怎样感觉到有事故发生的。我冷冷地笑着说:我会巫术。”杨柳说我给她的谶语都应验了,她绝对相信我的特异功能。所以她说既然我会巫术,何不占卜一下郑奇家的未来。这一说提醒了我,我马上屏气凝神,可是我看到郑奇背后还是一片漆黑,而伴着这片漆黑我感到头痛欲裂,前所未有的剧痛。我胆战心惊,我不知道郑奇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可怕遭遇。我看不到,可是我有预感。

我打通了郑奇的电话。他告诉我没事,只是他跟父母提起了我,说他父母希望见见我,下次回家的时候一定带上我。

郑奇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他一脸的憔悴。我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如果郑奇认为需要告诉我,他会自己说的。晚上,我陪他在校园散步,忽然他倒在我肩头痛哭起来。

“灵儿,父亲已经癌症晚期,他一直没告诉我……他和妈妈感情不和,所以我们谁都不知道,医生说他没有多少日子了……”

我捧起郑奇憔悴消瘦的脸,轻轻抚掉他纵横恣意的泪水,那个不祥的预感还是要在郑奇的身上发生了。

“灵儿,剩下的日子我想多陪陪父亲,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自己要保重。”

“郑奇,我陪你去看伯伯。”

第二天,我们买了好多补品,还买了一束康乃馨去看郑奇的父亲。郑奇神情凝重,他没有太多话说,只是紧紧攥着我的手。我却是说不清的感觉,紧张,更多的是遗憾,为这个不久于人世的伯伯,郑奇的父亲。如果可能,甚至是我将来的公公。我从来没想过和男朋友家人见面的场面,更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情形。

“郑奇,阿姨在陪伯伯吗?”

“是,尽管他们以前有隔阂,可是妈妈知道爸爸的病情还是伤心欲绝。我一直感觉好像爸爸不喜欢妈妈,妈妈恨爸爸。”

很快,我们来到了医院。

郑奇没有敲门,他轻轻地推开门。一个妇女背对着我在削着水果皮;窗前,一个清瘦的背影在眺望着窗外。天!这个背影!就是这个背影!我忽然感到电闪雷鸣般眩晕!

就是他!坟地里,那个消失在我视野里的背影!那个多少年来一直在我眼前晃动的背影!

听到响动,他们同时转过身来……

“郑玄!姐姐!”我几乎喊出声来。

眼前,一道白光撕裂开多少年来的鸿蒙,我听到庞杂而又冗长的像雷鸣似的坍塌的声音,在一阵眩晕中,忽啦啦”,我打开了心的天窗。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我来到x城上大学。熟悉了校园的各种环境后,我们开始跑出校园去呼吸这个美丽城市的新鲜气息。

一个礼拜天,我和最好的朋友新芽来到城郊,听说这里才是这个城市最美的地方。果然,等我们站到湖边,全身都有说不出的惬意。湖面一碧万顷,湖边的小草绿得那么招摇。湖畔的小桥小巧而精致,我跑上去,拉着新芽唱起了越剧《白蛇传》,还告诉新芽这里绝对不亚于断桥的境界。跳下小桥,是一段长长的堤岸,我于是把京剧里的唱念做打都用上了,我给新芽舞弄起了十八相送”的片段。

等到新芽笑得肚子疼起来,我们才倒在草地上休息,聊天。望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心里弥漫起温馨的感觉。

忽然,我们同时看到树阴里长凳上一年轻男子在看着我们,他抱着一个画夹,凳子上随意地堆着一些书本。他看到我们发现了他,就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我和新芽对望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过去了。这是一个很清爽的男子,嘴唇厚厚的,但是很俏皮。

“嗨,你叫我们干什么?”

“姑娘,你刚才玩水袖的那个动作并不到位啊。”

“哈,要不你来试试?”我一点也没生气他对我的挑剔,倒是很有兴趣看看这个男子对耍水袖的造诣。

“好啊,你们看着啊。”说着,他起身,旋转,虚拟的水袖在他轻灵的转动中似乎飞扬起来,我和新芽看得几乎发呆了。然后他竟然配上了唱词,活脱脱一个正宗演员。

舞完后,我们问他是不是戏剧学院的,他爽朗一声大笑。告诉我们他离正宗戏剧还差十万八千里。

他告诉我们他刚刚从大学中文系毕业,分配在一家报社做编辑。

看到我们对他的工作十分吃惊,他继续解释道:其实我只是兴趣比较多,但是都只知皮毛,今天来这里找点灵感,写个东西,看到你们可爱的样子,随手就画下了。”说着,他递给我们他刚才画的东西。

“啊,好逼真啊。”新芽已经叫了起来。

我细细地看着画上面的自己,心里不禁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我抬眼看去,竟然看到他温柔的眼神正注视着我。我一时慌乱,赶紧移开了目光。

“这张画送给我了,我要了。”新芽兴奋地叫道,真了不起,你中文系毕业,怎么会画得这么好?”新芽不住地嚷嚷。

“这可不行。这张画我要留给自己做纪念,如果你喜欢,我明天画给你。”

“你明天还来吗?”新芽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们要来,我一准来。”

“玉儿,明天我们还来,好吗?”

“好的。”

我们没有问他名字,只是在心里期待明天。

第二天,我们没有等到他来。

新芽气急败坏地骂着骗子,我一声没有吭,心里却执拗地告诉自己我一定要等到他。


 在以后的二十多天里,我一直悄悄地一个人跑到这里等。在那个男孩坐过的那张长凳上,我等到日落熔金,等到月落乌啼。

接下来系里开展读书节活动,我就再也没去过那里。

日子很快地过去了,我也就再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两个月后的一天,家里来电话,妈妈通知我赶紧回家,姐姐要订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太激动了,我那个木讷的姐姐终于可以有归宿了。我向系里请了假,坐上了开往家乡的列车。

一到家,我就吵着要见姐夫,姐姐羞得脸红到耳根。她狠狠地娇嗔道:就你不正经。”看着姐姐幸福的神情,我心里一直默默为她祝福。我可爱的姐姐,我温柔的姐姐,我最亲的姐姐一定也是最幸福的姐姐。

快到晌午的时候,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在客厅上窜下跳,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一直向家里人询问姐夫的模样。

“来了来了……”随着通报声,我立马站了起来。

看到那个英俊的男子,我僵在了一边。他向别人打了招呼后,看到了僵在一边的我。

订婚宴席上,大家谈笑风生,姐夫”在一一回答大家的问题。妈妈趁势说道:玉儿也在你所在的那个城市上学,这以后可就有人关照她了。”又回头对我说:“明儿你返校的时候跟姐夫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好的,我一定会照顾好妹妹的,伯母放心。”

两天后,那个叫郑玄的姐夫来接我返校。

列车上,我一直望着窗外,可是什么也没看到。心里的委屈翻江倒海,可是我能说什么呢。

“玉儿,喝点水吧。”他忽然递给我一瓶水。

我接过来,淡淡地说:谢谢姐夫。”我感觉到他怔了一下,那声姐夫”我听着都刺耳。

一路上,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坐着,再没有说任何话。

到了车站,他帮我提着包裹,我从他手中拿过来:姐夫,再见。”然后头也没回地离去。其实我多想回头看看他是否还在看着我,可是我眼里的泪水让我骄傲地往前走了。

回到学校,我的情绪坏到了极点。

一天,姐夫来看我,他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等他把这些东西放在我床上的时候,新芽忽然进来了,她瞪大眼睛叫道:哇,玉儿,真有你的,还真的让你等到了啊,说,什么时候得逞的?”她的这句话让我们都尴尬到极点。我什么也没说,拖着郑玄离开了宿舍。

“你以后不要再来看我,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我说完就跑了。整个下午,我没去上学,鬼使神差,我又来到曾经去过的郊外。来到那条长凳边,我愣到那儿,郑玄正呆呆地看着我。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他跑上来拉住了我。我挣不脱他有力的大手。

 

 郑玄告诉我,那天刚回去,家里就通知马上回家,说有急事。他没办法通知到我们,只好失约。回去之后,才知道是家人给他介绍对象,他没有见面的意思,被父母狠狠地训了好多次。为这,他一直在家耽搁了近一个月。最后他以考虑几天为借口逃回了x城。然后,他每天来这里,希望再见到我。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他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和对方见了面。然后,姐姐的文静和温柔征服了郑玄。

我一边听他讲着故事,一边任由泪水不住地往下流。我告诉他,我在这里如何苦苦等过他,我看到郑玄眼里闪烁的泪花。之后,我们默默地坐着,天黑的时候,郑玄把我送回了学校,什么话也没留。

这以后的好长时间我们再没联系过。我开始变得不苟言笑,我跌入沉沉的思绪无法解脱,我没法让郑玄的影子不在我眼前晃动。忽然有一天,姐姐和郑玄一起来看我。姐姐把我叫上去逛街市,她笑着告诉我要姐夫给我买几件好衣服。

一路上,姐姐像一只依人的小鸟,轻轻地挽着郑玄的胳膊,一手拉着我。我像只可怜的木偶,没有一点意识。在商店里,姐姐给他挑选外套,细细地在他身上比划着。郑玄只是任由摆布。然后他会深深地看我一眼。我心里慢慢地升腾起一种柔柔的伤感和感动。在姐姐的安排下,郑玄给我买了两件漂亮的衣服还有几个女孩子喜欢的小工艺品。回去的时候,姐姐要我和他们一同去,我婉转地告诉姐姐夜不归宿学校会开除的。我静静地走向了回学校的路,那时候我心疼得厉害,我心疼自己的孤独。

回去后,我告诫自己,从此将把郑玄的影子封存起来,我不会让他再复活。我试着让自己笑一笑,换来的却是泣不成声,哭吧,就当郑玄死掉了,就算我是在凭吊死去的爱情。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张辉)

作家新干线】推广团队
本刊主编谭文峰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
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
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发刊制作师郑娟 微信号:szj872668752
小说投稿:3295584939@qq.com
散文投稿:3118633192@qq.com
诗歌投稿:3474682901@qq.com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