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吴瑕,河南商城人。热爱读书,醉心写作。记录生活点滴,展现小城民俗。愿意脚踩坚实深厚的土层,用安静的文字,记似水的年华。 我怕黑 一 黑夜像一只猛兽,张开山洞一样黑洞洞的大口,把天地吞没了。 远处山头黑魆魆的,池塘黑沉沉的,一只黑手拂过竹林,飒飒地响。 端阳姐瞪大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环顾一点点逼近的黑暗。 她感到头疼得要裂开了,太阳穴像有两只小锤子在敲,咚咚咚,血管快迸裂了。 该死的耳鸣更响了,像一架飞机在头脑里盘旋,轰——轰——昼夜不停。端阳姐用手指戳耳窟窿,用手掌拍脸颊,用拳头砸头颅——除了声音更大更噪,没有任何改善。 轰——轰——轰—— 飞机昼夜不停地轰鸣,端阳姐觉得世界要崩塌了。 其实原来没有这么响的——也响,但像蝉鸣——叽——叽——,不太影响睡眠。忙碌起来,会把耳鸣给忘了。 是什么时候变得像飞机一样的?端阳姐用两只手掌捂住耳朵,站起身,又坐下,站起、坐下...... 她觉得心慌得厉害,心上似乎压了一块巨石,心下似乎系了一个铅块,沉甸甸的透不过气。她老感觉有什么事,是的,有什么事——什么事呢? 她急切地用手捧住心口,想把心脏托住,不让它下坠、下坠,坠到无底深渊里去...... 四周一片黑暗,黑夜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罩住了;又像一堵结实的墙,把她隔在核心。 她想跑,想飞,想发疯! 黑夜像一座大山,一轮石磙,把她压扁了,碾碎了...... 二 外面黑沉沉的,像一片黑海。凄厉的北风呜呜地吹,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波浪翻滚澎湃,向屋子扑打过来,那点光亮悠悠忽忽,像烛焰似的摇曳,呻吟着,喘息着。 轰——轰—— 黑色的巨浪敲打着窗棂,从缝隙中拼命往里挤。一只指爪尖利的黑手伸进来了....... 端阳姐瑟缩在屋角。她瞪大惊恐的眼睛,用布满裂痕的像锉子一样粗糙黝黑的双手紧紧抱住稻草一般蓬乱的头。她感觉有一双铁一样沉重而生硬的大脚踩在她的头顶上,把她一点点往下按、往下按,似乎要踩进地底下去。 “啊——妈呀——不要啊——”端阳姐哭喊起来,头顶那双铁一样冷酷的大脚还踏着,丝毫没有松懈的迹象。她感到好累啊,浑身跟散了架一样;屋子好大啊,大得像旷野,自己好小啊,小得像一块长方形的黑砖,被无情地抛掷在夜一样黑暗的荒原。 “啊,我怎么这么软弱——我的人生像揉皱的字纸,再也展不平了......我谁都不如,谁都比我强呵,我活得真失败!这样活着真不如死......” 死!当这个黑色的大字赫然出现在端阳姐如新刷的墙壁一样雪白的脑海中时,她倏地睁大了眼睛,浑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 “不应该这样想——我还有他们......”端阳姐想起丈夫——一个高个子、圆脸上始终挂着憨厚笑容的男人。他几乎没有脾气,她发再大的火,他也只是嘿嘿笑着,用温和的眼睛瞅她。他远在矿山上抬沉重的机子打炮眼、炸石头,他一般会在晚上打来电话,但今晚不知怎么回事,她连拨几次他的号码,都无人接听。 “他为什么不接——这么晚有什么事呢?除非喝酒打牌——啊,赌博,他是不靠谱的人,赌瘾那么大,输钱不眨眼睛......现在挣钱多难啊,一家子都指靠他一个......” “三个孩子,两个上大学,一个上高中,都要花钱......为了钱我吃了多少苦!但是怎么啦,即使给我一万块,也开心不起来呢......怎么这么悲伤,总想哭,眼泪真不值钱......心好重啊,像压了一座山......” “救救我!......” 三 九点了,十点了,十点半,十一点...... 没有一丝睡意。呵欠一个连着一个,嘴角都挣裂了,肌肉都绷得酸痛、麻木了,但就是睡不着。 窗外是死一样的黑暗,屋子的灯光忽闪忽闪,像快断气一样。端阳姐在床上绝望地挣扎,她觉得眼皮沉得像压了一座山,但就是没法入睡。她焦躁地乱踢乱蹬,被子、单子、枕巾,掉了一地。她觉得自己像案板上垂死挣命的鱼,徒劳地甩着尾巴,任人用锋利的刀刃片成一片一片...... “怎么会失眠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端阳姐索性起身,穿好衣服,呆坐在桌子前。 她想起去年夏天,经村里人介绍,她找到一份在歌厅做保洁的工作。她当时开心极了,这个工作真好,又干净又不累人,不像她原来做泥水,又脏又累,被太阳晒得脱一层皮;也比在食堂洗碗好,浑身油腻腻的,成天泡在脏水里,像陀螺一样不停地旋转。尤其好的是,晚上工作,不影响白天干农活。端阳姐像只辛勤的蜜蜂,匆忙而快活地奔走在田间地头,贪婪地在土地上耕耘。她脚踩风火轮,跟时间赛跑。 “姐,你不能这样奔命,会把身体累垮的。”妹妹小六多次警告她,“夜里两三点是人体造血最活跃的时间,必须好好休息。你这样白天不闲,夜黑不眠,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啊。你想人家的钱,人家想要你的命啊......”每次见面,小六看着姐姐熬得血红的眼睛,都咬牙切齿地告诫她。 “好,我知道......”端阳姐避开妹妹咄咄逼人的眼睛,嗫嚅着。 “知道!知道!知道个屁啊......”小六气愤愤地瞅着姐姐麻丝一样焦黄的乱发和皱纹密布的憔悴的脸,嚷道,“你跟我妈一样,钻进钱眼里了,要钱不要命!”其实小六还想说一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但端阳姐没把小六的话放在心上。她依旧夜晚做保洁,白天干农活。本来她打算白天补觉的,但眼看着太阳一点点照到山墙、屋顶、院子,怎么睡得着呢?水稻正在扬花,秧田水得放了;地里的红薯、花生荒了,草长到地沟了,趁着大太阳锄锄,正好晒死;菜地的黄瓜、豇豆要搭架子了,西红柿长得跟灯笼一样,荆芥长得像城墙,四季豆再不摘都老了...... 自从丈夫出外打工,端阳姐不仅自家庄稼种得一丝不苟,连村里人不种的田地都捡来种上瓜菜红薯。她一刻不停地奔波劳碌,像一张绷得太紧的弓,几乎弯到极限。 四 “人是有极限的,当心绷断了!”妹妹小六多次警告她,“看看你吧,才四十几岁呢,跟个老太婆一样了......” 端阳姐想起妹妹的话,她一下子站起来,慌里慌张地找镜子。屋子乱七八糟,衣服、鞋子乱放一气,空气中满是灰尘的腥气。她一动都懒得动,像个僵化的木头人。她终于从杂物堆中扒出一面裂了一道缝的破镜子,抖抖索索地竖在桌子上。 她战战兢兢地凑上去—— 啊,镜子里是谁?! 端阳姐瞪着血红的眼睛,惊恐地盯着镜子里的人——一个干瘪瘦弱的老太婆——皱纹跟黄土高原的沟壑一样纵横交错,额头的皱纹跟刀刻一样触目惊心;眉心紧锁,形成一个愁苦的“几”字;眉毛像丛生的杂草,而当年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黯淡无神;嘴唇悲哀地向下弯成圆弧,整张脸像一枚风干缩水的枣子。 “怎么这么老了啊......”端阳姐对着镜子悲伤地喃喃着,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似乎里面藏个泉眼,“都是生活折磨的......可是时光不能倒流......”端阳姐想起年轻的时候,她也是一个漂亮的姑娘。那时她的皮肤白净细腻,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一嘴珍珠似的白牙齿。 “怎么一瞬间就老了呢?是太累了啊,真累啊......生活像一座大山,每挣一块钱汗珠子就摔八瓣......”端阳姐想起来,自从结婚之后,她就没过上休闲舒心的日子。先是躲计划生育——跟跑反一样,在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之后,才顺利过关。她最美好的年华就在东躲西藏胆战心惊中溜走了。 端阳姐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大概是生了第二个女孩的那天,计生大队的人马气势汹汹地涌入大门。她顿时吓傻了,感觉天塌地陷了一般,眼睛发黑,两腿瘫软。就是那次遭到惊吓后,她落下了神经性耳鸣和一紧张就小便失禁的病根。从此,耳朵里的蝉鸣声就一刻没有停息过。 “别人都那么年轻漂亮,只有我,生就是鸡刨食的命——这就是我的命——一会儿不劳作就急躁不安。不爱打扮娱乐,工作挣钱是最大的快乐。累死累活终于快熬出头了,房子盖好了,孩子也争气,但身体怎么不行了呢?......” 端阳姐想起今年春天,她夜晚做保洁做到凌晨三点,等回到家洗漱完毕已经四点了。睡了半个小时她就赶忙起床,跟着村里妇女到东河采茶。她一连摘了五天茶,连续五天几乎没合眼。她咬紧牙关挺着,心想等摘完春茶再好好休息两天。但忽然有一天,她感觉大脑的弦嘣地一声断了,像大坝决了堤,耳朵轰地一声轰鸣起来。从那以后,大脑里似乎永远有一架飞机盘旋,那隆隆的轰鸣声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现在拿命换钱,将来拿钱买命。你啊......”小六还是没忍心说出那句话——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五 滴答——滴答—— 十二点了,一点了,一点半,两点...... 夜深得像一口古井。没有星星,黑得像一个无底洞。 端阳姐使劲闭上眼睛。没有用。她知道自己一分钟也没有睡着。她的思绪像疯狂的野马,在黑暗的旷野狂奔不止,她想让思维停下来,但根本不由她控制。 端阳姐在空旷的屋子里挣命,像一只疲惫狂躁的困兽。 她时而焦虑,心里总感觉有什么事似的,坠着,坠着,坠得心口沉甸甸的;时而万念俱灰,她低垂着头,像被一只大脚踩到地底下去。她捂住胸口,头几乎垂到地上,偌大的房屋里,她感觉自己被榨扁成一块长方形的黑砖。 端阳姐感到累极了。她的眉头拧成疙瘩,嘴角下垂,在黑夜的威压中几乎奄奄一息了。她想起许多死去的人,想起各种各样的死法。她生动地想象死去的细节,甚至有一种模拟的冲动。她想起《聊斋志异》里有个故事,就是写一个吊死鬼怎么细致地演示上吊的全过程,怎么盥洗、化妆、穿戴,怎么拴绳子、套进去,然后是一张伸长了舌头的卡白的死人的脸...... 端阳姐感觉太阳穴像有两只槌子在咚咚咚地敲击,耳朵里是一刻不停的飞机的轰鸣,她感觉自己成了黑夜中的一粒浮尘,飞入渺渺太空。 她站起、坐下、坐下、站起,她想狂奔、想飞、想发疯! 救救我——我怕黑!端阳姐在心里绝望地呐喊。 六 两点半了,三点了,三点半,三点四十...... 每一分钟都像一生那样难熬。分针像个驼背的老头,慢吞吞地走着。往常,端阳姐总觉得时间不够用,那时候睡眠多么好,头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还没睡够天就大亮了。但现在,每一秒都那么难捱。她感觉有一只黑手攥住了时钟,阻止了它的转动。 端阳姐充血的眼睛盯着时钟。她感觉自己像一盏油灯,油熬干了,火要灭了。 她不自觉地伸直手臂,像要抓住什么似的——像溺水的人,急切中想要抓住哪怕一根稻草。 “但是,谁能救我呢?”端阳姐茫然四顾,无边的黑暗压迫着她,吞噬着她,她举起双手,似乎向夜魔投降似的。极度的抑郁悲伤像黑海一样淹没了她,她用锯齿一样粗糙的手掌捂住憔悴愁苦的脸,呜呜地哭起来,眼泪像泉水一样从指缝里冒出来。 “世界真大啊,人真渺小啊,”端阳姐觉得世上只有她一个人了似的孤单无助。她想起八十岁的母亲,她曾经为母亲无休止的劳作而责备她,认为自己将来老了一定会享受高品质的生活,不像老一辈那样愚昧麻木,但现在呢,就像小六说的一样,母亲把拼死奔命的基因传给了她,都渗进血液里了。“我老了还不如妈妈呢——至少没有她健康。”端阳姐悲哀地想,不知多少人劝过自己,要爱惜身体,有再多的钱,没有了健康,都为零。现在终于明白这一点了啊,但世上有卖后悔药的吗? “小六——”端阳姐像抓住什么似的,用鸡爪一样枯瘦的双手在空中抓挠。她想起前几天妹妹带自己去医院看病的情景。她看到妹妹就哭起来,说自己整夜睡不着觉、什么事都不想做、总是不开心、几乎万念俱灰...... “总是急——心都急疼了、急掉了......” “急什么呢?发生啥事了?” “没有啥事,就是急。一急起来就想跑、想飞、想疯......” 小六怜惜地看着满面皱纹的姐姐,不停地安慰她,告诉她这不过是更年期综合征,吃点药、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从医院出来,小六交代她按时吃药,就骑车走了。看着妹妹一点点消失的背影,端阳姐感觉心一点点空了,像被人挖去了一样。她站在偌大的广场中间,感到自己缩成了一粒飞灰,漂浮在灰白的空气中。 “小六,别走......”她伸出双手,像要抓住什么似的,伛着身子,她在心里呐喊,“救救我!......” “是的,只有妹妹能救我.......”端阳姐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稍微振作了一下,坐直了身子。 七 四点了,天快要亮了吧。 但周围还是黑洞洞的,比黑漆还黑。 又是一夜没有合眼。端阳姐虚脱了似的,瘫软在椅子上。屋子一片狼藉,但提不起精神收拾。过去,她多有劲头!简直像一台哒哒转动的机器,时刻精神抖擞。她忙里忙外,虽然蓬头垢面,但数着辛苦挣来的钱,小心翼翼地存入银行,心里是满满的幸福和喜悦。但现在,她不想动,提不起兴致,“哪怕给我一万块钱呢,也丝毫不开心啊......” “也许我精神上出了问题......”端阳姐为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想起村里女人安慰自己的情景。她们围住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邻居秀珍是个热心快肠的女人,黑红的圆脸,打上厚厚的粉底,一笑起来白粉簌簌往下直掉。最近村里女人流行起纹眉来,秀珍也赶时髦,纹了两撇青黑的长眉毛,像毛笔画上去的;她两颊红红的,一定搽了胭脂,嘴唇抹得红艳艳的,跟喝血了似的。她先是劝端阳姐看开些,学会享受生活,比如化妆啊、逛街啊、打牌啊;接着教她怎么玩微信,说微信可以发视频、发红包、看段子。端阳姐到现在用的还是黑白屏的老人机呢,根本上不了网。秀珍说你太落后了,跟不上时代了,不对自己好的人是傻子一个。只知挣钱不会花钱就是守财奴。 秀珍举了好多活生生的例子告诫端阳姐要爱惜自己,遇事往好处想,没有过不去的坎。其她女人跟着附和,有几个甚至撺掇她马上买一部新款手机,注册一个微信号。 端阳姐呆呆地望着她们,她看到秀珍的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噼里啪啦的话语像鞭炮似的炸得耳朵嗡嗡作响。渐渐地,她们的脸模糊成一个平面,一群飞机在头顶盘旋,轰轰的响声震得耳膜快迸裂了。太阳穴像有两只槌子在狠命地捶打。她感到百爪挠心,一口气憋在胸腔,像火山一样要喷涌而出。 好急啊,急得心都要掉了、都要窒息了! “别说啦!”端阳姐大喊一声,猛地站起身,抬脚就飞奔起来。 如果再停一会儿,她就要爆炸了! 她想跑、想飞、想发疯! 端阳姐觉得自己精神好像不太对劲。是的,她们说得都对,但对她无济于事。所有人都认为她只是心里不痛快,说说话,想开了,就没事了。其实不是啊,她们根本不理解那种痛苦的感觉——绝不是几句安慰能解决的。成夜的失眠,焦躁易怒,每时每刻纠缠着她的低落情绪,动不动就想哭的悲伤,健忘,迟钝,野马一样狂奔的胡思乱想——关于解脱、死亡...... 端阳姐记不起最后一次开心的笑是在什么时候了,她再也不知道开心的笑是什么滋味了!每天、每时每刻都郁郁寡欢,即使笑也是硬挤出来的啊,是佯笑、冷笑啊。 端阳姐惊恐地发现,自己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她想起白天遇到村长,他关切地问:“端阳,你怎么啦?遇事想开些......”端阳姐直直地盯着他肥胖的大脸,咬牙切齿地说:“我想挖死你!” “你挖我干什么——你疯啦?”村长仍然笑嘻嘻地说。 疯了?难道我真的疯了? 疯了也好......但是,我怎么就疯了呢?...... 外面真黑啊......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啊...... 八 四点半了,四点四十,四点五十...... 端阳姐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像撒芝麻。 下雨了。 一年快完了。端阳姐记得腊月十九立春,打春就是春天了。但天 还是那么冷,夜晚还是那么长。 应该想想高兴的事,端阳姐想起秀珍的话。丈夫腊月二十六回家,上大学的两个女儿利用寒假去南方打工了,上高中的儿子也打了一份假期工。都在挣钱,都很省心。 但就是高兴不起来啊。即使给一万块钱也不开心呢。原来开心也不那么容易啊!母亲曾经说过,吃肉、睡觉,都得是健康的人。 雨淅淅沥沥,像密集的蚕咀嚼桑叶的窸窣声,端阳姐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有密集恐惧症。那种攒集在一起的密密麻麻的白色肉虫似乎在头皮里蠕动,在啮噬她的脑髓。 她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得了精神疾病,而不单单是心情郁结。她想起村里得了抑郁症而自杀的女孩。原来,端阳姐也跟其他人一样,认为不过是心里想不开,劝导一下就好了,就好比解开了心结。但现在她明白了,不是那么简单。她想起小六的话,任何病都不是一下子得上的,就像发酵一样,都有个过程。长时间熬夜、体质下降、心态不好、神经性耳鸣,都是导致焦虑抑郁的病因啊! 原来,心里不开心也是一种病态啊! 雨还在下,由淅淅沥沥变成滴滴答答。雨点打在石棉瓦上,敲在玻璃窗上,丁丁丁,像一群蚊虫使劲往屋里钻。雨滴打在平房顶上,汇聚成水流,顺着排水管往下淌,啪嗒——啪嗒——打在水泥地面上。屋后的竹林刷拉刷拉,池塘水起着波浪,像有一只巨大的黑手在拨弄、搅扰。 端阳姐瞪着血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时钟。她确信有无形的手阻挡了时间的流逝,不然,已经过了一生那么漫长,天怎么还没有亮? 端阳姐想起那个得抑郁症自杀的女孩,她多么可怜啊!在漆黑的夜里挣扎,多么难熬啊!没有人理解,没有人来救她,每一秒都是煎熬啊! 端阳姐心酸得快融化了。她搂着她的心,呜呜哭着。眼睛里仿佛有个泉眼,眼泪不住地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流到嘴角,咸咸的,涩涩的。 四周死一样寂静。屋外是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屋子里的灯光照得墙壁惨白惨白,像一张死人的脸。 耳边的轰鸣声似乎静止下去了,房子变得空旷辽远,像阴森恐怖的旷野,广袤的空间给她带来巨大的压迫感,她感觉自己变小、变小,被压成一块小小的长方形黑砖。 救救我......端阳姐在心里哭喊,我怕黑...... (责任编辑:张辉) 本刊主编:谭文峰 小说编审:张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哲 微信号:8913480 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 图文顾问: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图文编辑:师郑娟 微信号:szj872668752 发刊制作:田园 微信号:wxid_l25np2ncz58o22 小说投稿:3295584939@qq.com 散文投稿:3118633192@qq.com 诗歌投稿:3474682901@qq.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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