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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说】苏智明丨狗日的,来旺!

 谭文峰sdqtneyj 2021-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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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苏智明,网名:苏叶,山西文水人,自由撰稿人。

文学天地

狗日的,来旺!

苏智明

受了一辈子苦的来旺老两口最近领上了工资,住进了城里的高层楼房里,变成了城市户口,彻底脱离了村里的土环境和受苦人的壳子。这一切都是他在县人事局当科长的大儿子大宝给办理的。

来旺的大儿子自从当上了人事局的科长,来旺一大家子人的运气就开始好转过来。就连大宝的弟弟妹妹都给吃了财政,领上了工资,全家人一辈子的生活有了着落和保障。

来旺的大儿子刚从一所技工学校毕业的时候,来旺可发愁了,发愁怎么给儿子安排个好点的工作。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他在村里东打听西讨教,终于问询到一个重要的信息。村里有位邻家已经安顿过自己的女儿上班,是去县人事局找当局长的王起运给安排的。王起运是村里在县城上班人里头职务最高的领导了,全县的人事权都在他手里掌控着。他能来回调动人,也能安排人上班,还能安排个好点的职业。他可是手里掌握着实权的人物,凡是上班的人谁也离不开他。所以王起运是村里和县里的红人人,找他办事的人可多了。

邻居还悄悄地告诉他:“这阵儿办事可不象以前了,说思想,讲进步,这阵儿办事说掏钱呗!”

邻居再次压低了声音,几乎趴在了来旺的耳朵根子上,说:“王起运是个怕老婆的主儿,你别瞧那个老婆瘦得一根柴似的,人家能拿捏住起运,老婆说啥他听啥。他老婆定下了规矩,要想安排人上班可以,收城里人五千元,村里人四千元,本村人要照顾照顾少收一千元,只收咱三千元钱,不多哪。去起运家里把这三千元交到他婆姨手里,回来等着呗,他婆姨就给排上队了,一有消息他就会托人通知给你家的人。”邻居把私心话悄悄地告诉给了来旺。

等了会,又提醒来旺:“这些话,这些事儿你可不要出去乱说,也不能告给其他人啊。一旦渲染出去把我给卖了,你儿子的工作安排也会彻底给毁了的。”

来旺把这位好邻居的忠告话听在耳朵里,记在了心上。一再提醒自己,无论出去谈论什么,死活不能把王起运和他婆姨私底下联起手来收钱的事给渲染出去。

然而,从邻居家里出来的来旺皱紧了眉头,心也紧缩起来。本来很矮的个子仿佛又缩小了一大截,他低着个脑袋,磕磕绊绊地走着,不知走了多远,砰地一下,碰在了对面的木头电线杆子上,摸摸头,竟然被电杆磕碰起个不大不小的包,他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走错了路。定下心来仔细瞧瞧,才看清楚,自己快走出村外去了。他一阵好笑,骂了一句:

“你个狗日的,来旺!这点钱你就愁得走错路了,你真不是人日的。就三千元钱看把你愁得,假如人家要三万元钱你还要愁得寻了死哪?你就是个沉不住气的个狗日的。”

嘀嘀咕咕的话语声把一只正在垃圾堆上寻找吃食的卷毛小狗惹得不耐烦了,汪汪汪地追着咬他。来旺站定,弯回头来恶狠狠地和狗对视着,那只狗退了几步,继续叫着,由于来旺眼睛里射出来的两道寒光,那只小狗只是站在原地方汪汪汪地叫喊着,再也不敢追了。

秋天晚上的月牙儿早早地悬挂在了半天上,晴空万里,月牙儿好像是画在一块纯净的画布上的一弯透明清冽的湖泊,浅浅地淡淡地散发出微弱而又非常清晰、柔和且带着点凄清的光线,就是这点柔和、凄清的光线也能让来旺将就着看清地面上的道路。

来旺往回走着,借钱的烦恼,凄清的月色匹配上凉爽的秋风使他浑身冰凉。他想,看来自己身上这套单薄的衣服快要穿不住了,晚秋这样变凉的夜晚,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待得时间长了是会感冒的。

他走着,想着心思。这钱,这三千元钱去哪儿借去,问谁借去?这可把自己难住了。只要自己借下钱,儿子安排合适了,迟早会还了这点钱,自己和老婆也就歇心了。自己这一大家子祖祖辈辈依靠种地为生的人家,土地上收入的那点钱刚够一家子人衣食住行的开支,哪儿还有多余的钱拿出来送人。儿子考上了学校,是自己硬着头皮,抹下个老脸来东家凑、西家集,借上左邻右舍的钱让他读完了技校。这不,毕业了还的自己想办法给安排工作。假如没有工作,儿子上学投资上的那几万元不是白扔了吗?如果儿子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好工作,那些借下的钱,怎么还人家呢?这些忧愁烦恼的事儿纠缠住他,使他心烦意乱,不知怎么应付才能把它们应付好。

夜色渐浓,凉风变成了寒风,使他打了几个冷颤。他把短小的脖子往回紧缩了一缩,低矮的身体更加低矮了,好像一只滚动着低着脑袋的正在觅食的刺猬。村里人根据来旺的日常形象背地里送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外号,叫做“地碌硾”来旺,“地碌硾”就是村里以前农民们种地用得那个利用牲口拉着的个头矮小,敦厚结实,来回压实庄稼种子的石头碾子。后来这个外号传到了来旺耳朵里,来旺还受屈地发了好几天牢骚,骂那些人不怀好意,给自己送外号的狗日的们。再往后,日子长了,他也就顺其自然接受了这个外号,有人喊时,还长长地答应一声,回应对方的喊叫。外号一旦被村里人喊开,它比正式名字还让大家喊得顺口,人们就喊上他“地碌硾”了,把个正式的名字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再没有人记起来了。

这个时候的来旺心情实在是不好,糟糕透顶,怎么会在不大的个村子里转开圈子。他想,是不是遇上了鬼打墙?其实,他自小的时候,就爱听鬼故事。村里的短腿腿三牛可会讲《聊斋志异》里面的鬼故事了,给上老汉几支烟,他能讲上一晚上的鬼故事,里面就有“鬼打墙”。“鬼打墙”讲得是犯了法的一个人,急急慌慌地要想远走高飞,跑呀跑呀,使劲跑呀,跑了一个晚上,力气也使尽了,挨到天亮仔细一瞅,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只是有不少乱腾腾的脚印留在了地上,给衙门里的公差逮了个正着。原来是受了冤屈的那个鬼,设置了四堵墙,让害了他的那个人在圈子里转呀转,跑断了两条腿也没有跑掉,最后被依法办了这个害人的人。来旺一想到短腿腿三牛讲这个故事就会发出一阵冷笑,这个不是《聊斋志异》里的故事,肯定是三牛临时编排下得,骗那几支“黄公主”烟吸,让一屋子的人痴迷他讲得故事。不过,听完这些故事常常会在后半夜的一两点,他要摸黑往回走。这时走在寂静的好像无边无涯的黑暗之中的来旺,想到三牛刚讲过的鬼故事,头发根子发紧,后心头就会凉飕飕地好像有人拿着脸盆泼冷水,生怕突然闪出来一个飘忽不定的红头发,绿指甲,咯吱咯吱两眼血的厉鬼把他吓个半死。

此刻,来旺想自己怎么会在村里转来转去的找不到回家的路呢?这可能是遇上了屈死鬼,专门让自己迷路,好把自己带到一个僻静处收拾自己。他想,人和人结怨是有原因的,难道说屈死鬼平白无故就想收拾我来旺?不可能吧!屈死鬼也得讲点原则和道理才能收拾人,不明不白就来欺负我来旺,难道我来旺是你好欺负得?他稳定了稳定情绪,嘴里不知不觉中喊出一句话来:

“你个狗日的来旺,你就自己吓唬自己吧!谁见过真正的鬼呢?没有人见过,都是短腿腿三牛编排出来的,谁听了谁夜深人静时害怕啊。”

他下定决心今后再也不去听短腿腿三牛讲那些鬼故事了,听了那些鬼故事,遇上个事情半夜里非要出门去办,不把自己吓死才怪呢。这个时候的来旺早已把自己儿子安排工作的大事扔到了一旁,害怕占据了他的心灵。他越想这些,越加害怕,就连发紧的头发根子都要竖起来了。哪儿还顾到寒冷,浑身已经是热气腾腾,汗水直淌了。就在此时,他听到一声断喝:

“你个狗日的,来旺!这么晚了在外面还转来转去,是不是想到哪儿'窜门子’去?”

来旺这才被惊醒,一抬头原来是自己婆姨在寻自己。他把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松了口气,说道:

“你快吓死人了,心里乱糟糟地还有心思'窜门子’。日毬下怪了,今晚还真得遇上了'鬼打墙’。我早就往回走上,就是走不回来,你说真有鬼还是假有鬼?”

来旺抹了一把汗,心情平缓了许多,继续说道:

“平时不信这,不信哪,看来还真的有这些稀奇古怪的鬼怪东西呢。不管咋样,回去先烧点东西许念许念吧。”说罢,两口子拉开街门回去了。

第二天,来旺早早就爬起来,洗了把脸,坐在院子里的一只小凳子上抽开了烟。他把昨天晚上的事儿想了好半天,感觉很可笑。自己这么大个人了,这么会被鬼害得迷了路,给街上的人们听去不笑话自己这个'地碌硾’遇上鬼才怪呢。如果再给短腿腿三牛听去,肯定又要编排出新的鬼故事来,那自己就更成了村里的名人,多会提起来多会会被人们笑掉大牙。他磕了磕烟灰,盘算着这件遇到“鬼打墙”的事儿是千万不能给人们知道了,知道了会笑话自己一辈子的。他把这件事就这样想定了,一旦定下来,就扔在了一旁。转而去想怎么才能弄到那三千元钱的事儿。

他刚抽完第二支烟的时候,老婆也起来了。老婆起来先是倒尿盆,然后里外打扫,整理,再后来开始做早饭。婆姨的勤快在来旺心里早已是一种自豪,农村人就是凭借着勤快活着,懒惰只会把日子过得越来越不像样子也会越来越糟糕越来越让人们看不起来。这时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响成了一片,在以前来旺可爱听这些响声了,这些混在一块的声音在来旺听来就是最美最动听的音乐,因为这些响声过后,老婆就会叫唤自己吃她做下的香喷喷的饭菜。来旺一直好喝点酒,他因为没有多余的钱,所以控制着自己不敢多贪杯中之物,只喝二两,解解馋也就对了。在自己的日子这么紧张、拮据的情况下,他做什么都是束手束脚地,将就着过着。

老婆给他切了一小碟咸菜,来旺从小到大一直离不开这碟咸菜。父母亲手里,家里就腌着一大坛子咸菜,里面有萝卜、芥菜、胡萝卜、蔓菁……每年春天母亲还要把这大坛子咸菜捞出来,再煮熟、晾干成了老咸菜。来旺最喜欢吃母亲煮出来的芥菜煮成的老咸菜了,拿上一块,一点一点去咬、去嚼,慢慢品味,感觉比肉还吃香咧。散发出母亲特有味道的咸菜一直是他的最爱,在后来竟然养成了一种癖好,他更加离不开咸菜了,咸菜陪伴着他的成长。父母亲走了,咸菜成了来旺的一种独特的乡愁,牢牢地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现在,婆姨又把各种能腌制的菜蔬扔到那只母亲腌过菜的黑瓷坛子里,虽然味道不太一样,但是吃得时间长了一样会香到肠胃里。婆姨还给他整了点凉拌黄瓜,里面搁了不少蒜泥,刺鼻的味道使来旺打了几个喷嚏,鼻腔内好一阵舒服。过了一会,他才端坐在小炕桌旁,吱吱地喝开那点给他解馋、提神的白亮亮的液体。到了现在,这点液体成了来旺的最爱之物。

本来来旺还不想和婆姨谈论那件安排儿子上班借钱的事呢,可是婆姨经常数落自己喝得那点“猫尿”起了作用。来旺把那只酒盅稳稳当当地放在桌子上,拿筷子夹起一大块婆姨用盖在煤火上的铁鏊子精心烧下的起面饼子,自己婆姨烧得起面饼子虽然使油不多,然而色香味浓郁。来旺夹起一块欣赏着,那块饼皮是焦黄色的,掰开里面非常柔嫩,这叫做“外焦里嫩”,吃起来香脆可口。他咬了一大口,嚼碎,往下咽着,品尝着起面饼子散发出得独特的香味儿。他兴奋起来,带点含糊不清地说道:

“老婆,我摸清了底细。咱安排小子的工作有了来路,咱村的王起运就能办了这件事。”

婆姨好奇地瞪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来旺又咽了一大口饼子,这回他把嘴里的东西都清理干净才清晰地说道:

“只不过王起运的那个不是人的老婆要收三千元钱哪,我昨天晚上就是想这三千元钱的事儿才给迷了路,要不早就回来了。”

婆姨听了来旺的话,也去来旺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点上。拉了几口,说道:

“你想下咋办?从哪儿去借这三千元钱呢?”

来旺有些丧气,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没有想下借这三千元钱的地方呢。他摇摇头,没有吭声。婆姨在一旁吸着那支烟,因为含得深了点,那支烟被她的口水洇湿了多半截。婆姨继续吸着烟,也在想着心思,不时地朝地上吐上一口,好像是纸烟的烟雾呛着了她的喉咙。挨到来旺端起那碗已经晾得温吞吞的稀饭,刚送到嘴边,她婆姨把那节被口水洇湿的烟头,用指头揉成了粉碎,朝地上弹去。接着又“呸”了一口,说道:

“我倒是想出个办法,去你二弟家借去。要了紧还是自己弟兄们好张口,也能借出来。”

婆姨的这句话把个来旺噎了一下,半口稀饭呛在了喉咙里,竟然叫他咳嗽得要吐出来了。来旺清楚自己的二弟,向来是个怕老婆的料子,老婆放个屁也是香的,对老婆的话是言听计从,对老婆安顿的事儿不敢松懈半点。人们都知道那个黑脸子婆姨不好斗,所以就给送了雅号叫做“黑肚母蝎子”,到处去蜇人。挨着谁和谁有意见,挨着谁和谁掐架,左邻右舍都躲着她,怕沾染上是非。现在,婆姨一提到和二弟去借钱,来旺可绝对不想登他家的门啊。他清楚自己一旦踏进二弟的家门,黑肚母蝎子会拖下个黑脸子来,嘴里不停地数落,东家不是人,西家是赖鬼,兄弟姐妹也没有一个好东西。总之,在黑肚母蝎子的眼里满世界也没有一个好东西,凡是她见过的人都是些混蛋和赖鬼。来旺见一次,黑肚母蝎子诅咒一次,那些恶毒的话语好像是射出来的根根毒针,每一根毒针都是致命的。黑肚母蝎子从那张被车撞烂了的嘴里倾吐出来的恶毒话语,每次都会让来旺偷跑上出来,并且爬在一个地方呕吐上大半天。来旺活到现在,最怕见这个黑肚母蝎子,更不要说去借钱。

然而,事情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如果再想不下办法,再犹豫不决,要耽误儿子安排工作的最佳时间了。为了借这三千元钱,来旺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了,躺在炕上,翻过来折过去,就是想不出个好办法来。最后,硬着头皮逼着自己去二弟家里借钱去。

来旺晦暗着个脸走进二弟的街门,这个院子正好修建在村子的中心地段,宽敞、明亮、气派。不是一般人家的个小院子,这都是因为二弟在单位上上班,手里也有点权势才弄下个这么大个地盘。正好黑肚母蝎子不在,来旺抓紧时间和二弟交流了急用三千元钱的情况,二弟让他马上离开自己的院子,怕黑肚母蝎子突然回来碰上就麻烦了。不管怎么样,二弟在送出来旺的时候,左右瞅瞅,趴在哥哥耳朵上,悄悄地说:

“哥哥,你别着急,一半天我给你准备好三千元钱,你带上给咱大宝安排工作去,你千万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借钱这事儿,假如给你弟媳知道了,闹个鸡飞狗跳的,叫村里人看笑话。”

来旺兴奋地频频点着头,轻快地走回了自己家里。他想把这一好消息先告一告自己的婆姨,让她也高兴高兴。

婆姨正在喂那几只鸡,它们已经下开了蛋。那只大公鸡威风凛凛地站在中间,它警惕地四外看着,时不时咕咕咕地叫唤上几声,似乎在召唤那些母鸡,它们快乐地寻觅着撒在地上金黄的玉米粒……

来旺的院子并不太大,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院子,院子里还种了不少蔬菜,有胡芹、韭菜、黄瓜、豆角、茄子,在园子的边缘处还扑出来不少黄花菜,那些黄花菜有开着黄灿灿鲜花的、有萎缩了的干菜挂在上面,这些干枯了的花朵再不采摘就会自己掉在地上。

来旺兴冲冲地迈步进来,和婆姨打了个照面。

来旺就把二弟借给钱答应的话原原本本给婆姨说了,两口子这才松了口气。婆姨就告来旺,说:

“你再给王起运带点咱家的鸡蛋和黄花菜,人家已经是城里人了,城里人稀罕咱村里的土特产。咱那鸡蛋可吃香呢,我积攒下有十几斤了,在咱东间里的瓦瓮里存着,你拿它们时要小点心,不要碰碎了。”

来旺说:“不急,拿上钱走时再弄它们吧。”

婆姨说:“你应该早点准备好,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你说呢?”

来旺答应着,走回里间屋准备去了。

鸡,猫,狗都是来旺婆姨喂着,这群动物围着来旺婆姨团团转,有欢快地鸣叫的有往身上挨靠的有来回奔达的,在这么小的个院子里形成了一个小型动物园,它们热闹地在觅食。

那三千元钱终于拿到手了,来旺和儿子把包的严严实实的土特产带上,坐上公交车直奔县城而去。

不管怎么样,王起运的老婆把那三千元钱收了起来,她说了不少不要钱的话,虽然刚开始冷淡,但是来旺把一叠钱从里面的口袋里掏出来时,王起运那个瘦伶伶细腰杆的老婆的脸子上堆上一层温和的微笑,露出满嘴细碎的黄牙,连连摆着手说:

“自家村里人还来这一套,起运能办啥让他给办,长短不能收咱村里人的钱呀。”

来旺把那点钱硬是塞到王起运婆姨的手里,还说:

“大妹子,只有你两口子才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我全家人就是给你夫妻们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长长短短不能见外啊。”

那点土特产在人家家里堆放的东西里和他的个头一样显得又瘦又小,少得可怜又太丑陋了,自己还感觉不自在呢,父子俩腆着个脸,好不容易才迈出了人家的门坎。

送了王起运老婆三千元钱的第二十天头上,有人告了回来,说,起运要见一见大宝,让来旺也陪着去城里起运的家里。来旺一听高兴的走路也轻快了许多,破锣嗓子还喊了几句秧歌:

“丢大丢,丢儿丢,偷了南瓜送人去,人家不要咱吃了。”

其实他不会唱歌,那几句秧歌也是听了人家唱得才记下的。老婆又给他父子们准备了一些豆类,装在了两三个袋子里,这一次他父子俩骑了自行车进城。

父子俩见了起运,起运两口子可亲热了。拿出不少水果、瓜子招待他俩。起运见了大宝,看到这个聪明、实在、有生气的小后生,他高兴得拍了拍大宝结实的肩膀,说道:

“咱把你的事给办了,今天是礼拜六,怎么办吧,大宝从下礼拜一开始你就跟上我上班吧,咱人事局有得是岗位,我安排个岗位费啥事呢,那不是说句话的事吗。”来旺紧忙从口袋里往出掏烟,王起运连忙摆手,从自家茶几上拿起一盒来旺从来还没有见过的烟,递了过来,来旺用双手去接,嘴里说着一些谢意之类的话语。王起运又用打火机给来旺把那支好烟点上,来旺深深地吸了一大口,他才体会到,好烟就是好烟呀,这口烟是他平生第一次吸上的好烟,真香。

父子俩把那点土特产给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说了许多许多感恩不尽的话语,走了出来,来旺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放松下来。

从城里到村里,大约有八九公里路,骑自行车一般半个小时也就回来了。今儿安排了儿子工作的心情也太激动了,父子俩二十来分钟就回到了村里。

老婆等得有些焦虑,正在胡思乱想之时,父子俩一前一后回来了,一看到他父子俩的面色,老婆已经猜出来儿子的工作有着落了。她不急不缓地问到:

“来旺,咱孩子的事情咋样了?”

来旺把自行车靠墙立定,拿袖子抹了一把汗水,缓了缓气息,才说:

“办了,人家起运对咱可好了,这个大恩一定要报啊。”

婆姨也高兴起来夫妻们的话语便多了起来,从回来到晚上一直在磨叨着,里里外外都是夫妻两的声音,结婚几十年以来这回是夫妻两第一次没完没了的唠叨。

大宝上了班的第一件事是给王起运正在盖房子的工地上照护施工用得材料,白天晚上守在工地上。晚上披个大衣,来来回回巡逻,怕把材料给人偷走。大宝清楚起运伯伯是自己一家子的恩人,不管给起运伯伯做啥事,他不敢稍有松懈半点,出点事可怎么交代。就这样熬了有四十多天工程总算结束,大工程结束以后,王起运雇了辆三轮车拉上土填院子,又是一个来月,大宝不说苦不谈累,只是踏踏实实地给守着,做着。挨到都结束以后已经是半年以后的事了,王起运背着手,站在新修建起来的院子里,转来转去,那种愉快都露在脸上,满意地点点头,对着大宝说:

“好孩子,回去洗洗澡,休息上三几天,准备正式上班吧。”

大宝骑了自行车,快乐的像一只自由自在飞翔的小鸟,哼着歌,回到家里。

大宝在王起运局长的操作下,稳稳当当在县人事局上了班。

在大宝工作了五个年头的时候,王起运要被调动了,他在调走之前要提拔一下大宝,因为大宝全家对自己最是知恩图报的一家子人了,自己也不能亏待了他。王局长给大宝定成了干部科的科长,并且私下安排了几个自己提拔起来的科长让维护这个年轻人,他把这一切安排好后才去另一个单位就任。

大宝这几年的历练,让他看清楚了王局长的工作重心在什么地方。王局在场面上能说会道,大道理一套又一套,讲得入情入理,合理合法,是个地地道道大公无私的人。而私底下他是一个利用手中职权做买卖的人,这种收入可不是一般收入哪,每年收入在几百万以上。大宝了解,假如王局再当几年局长,马上就成了千万富翁。

大宝成了干部科的科长,他接受了王局长那种指导思想,那一套理念,先把自己一家子人给安排合适,都上了班,挣上工资,再谋划自己发财。他问这个单位要个指标,那个单位弄个岗位,没过多长时间,把全是村里农民户口的一大家子人都给转了正,安排了工作,领上工资。

来旺两口子住进了城里大宝给弄下的高层楼房里,衣服也都换了,里外新崭崭地,说话也变了,变得带了“啦”音,走路迈开了四八字步,挺胸凸肚,俨然一派暴发户的样子。

大宝看到父母亲的变化,心里想,好好叫我父母亲扬眉吐气一番,父母亲为了自己和兄弟姐妹们吃了多少年苦哪!他想起那句实在话“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一定要和起运伯伯一样好好使用使用手中的权力,假如过了这个店,可就什么面也没的吃了。

大宝使出浑身解数把一大家子亲人由地地道道的农民变成了有工作的人,给大家都吃了财政。

这个时候的来旺变化可大了,他出去时昂首挺胸总要把婆姨叫上,两口子一样的个头,好吃好喝把老两口养得成了两只圆球,在地上滚来滚去。干净体面的来旺总要在人多处指手画脚地渲染一番:

“我家上辈子积了德了,生下我这个掌了实权的儿子,看看现今的本事,可大了!”

这个时候的来旺可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怕,什么也不敢说,不敢做,畏畏缩缩的来旺了。他唾沫四溅,继续演讲着:

“我们全家都是农民呀,都给弄成了市民,吃上了财政。我老两口从来没有在城里待过,现如今住进了滨江大道的高层里。我自己时常要骂自己一句'狗日的,来旺!’你上辈子真的是积了德?没有积下德,为啥这辈子能吃了财政,住进了高楼里,安享晚年哪。”

说罢把嘴还会自傲地撇一撇,朝周围扫视一番,看看引起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老婆便会翻他白眼,摇手不让他抖落自家的好日子,怕遇上个坏事的主儿给告发了,不但吃财政完了,连儿子的科长也别想当了。

来旺自傲的话语正说在兴头上,哪儿能够听进婆姨的提醒,只管对着众人滔滔不绝地叙说着家里幸运的事儿。这时,老婆就会骂上一句:

“狗日的来旺,就管不住自己的个坏事的嘴。”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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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峰:运城市作协主席《河东文学》主编

本刊主编:谭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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