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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选粹】刘文华丨同学聚会

 谭文峰sdqtneyj 2021-03-15

文学

作家新干线

主编寄语

且读书,你就是活了两世;

且写作,你就是活了三世。


作者简介

    刘文华,男,法律硕士,律师,英语翻译,江苏省盐城市诗词协会会员。业余喜欢写作,作品在网络和报刊发表,有部分作品获奖。


文学天地

同学聚会

刘文华  
                              

      如今,同学聚会突然多了起来。好比一场酣畅淋漓的夏雨过后,地上冒出许多野蘑菇和地皮菜,初拾回去煮食,味道鲜美,再食,嘴里开始渗水,继而食之无味了。   

  这也难怪。  

  通讯发达起来了,电话却用得很少。我家的座机几个月听不到一声铃响,而微信几乎每分每秒嘀嘀响个不停,不打在静音或者免打扰,根本无法过日子。各种群应运而生,最多的是同学群。小学到大学,再到硕士、博士,群多得不得了。留级生和高考屡战屡败者,还要比其他人多好几个群。难怪现在考名校的目的,不单纯是争取好的学习条件,而是为了多一些高端人脉,说到底就是多几个高层次的同学群。   

  人以群分。   

  发明这个成语时,发明者以为只是说了玩玩而已,肯定没有预料到,这一天会真的到来。除了同学群外,还有家庭群、亲友群、同事群、唱歌群、跳舞群、打球群、跑步群、麻将群。生意群更是多如牛毛。前几天,外地有位卖黑茶的美女,不知怎么闯进我的微信,突如其来问我,愿意加群吗?我答,当然愿意。市场经济,各取所需是一切交易的缘起。我做律师,说不定黑茶群里就有人正在为讨债或离婚发愁,加进去,可能会有官司突降,多了一条挣钱通道,何乐而不为呢?

  同学聚会热乎起来,纯粹是群作的怪。

  记得高中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也是毕业后第一次聚会,手机还不普及,电话也不是家家有,四十多名同学,把人头找齐,就有不小的工作量。我们成立了聚会组委会,跟申奥一样,找人的找人,联系饭店的联系饭店,筹款的筹款,制作纪念册的制作纪念册,分工很细也很明确,大家忙得不可开交。我是班长,自然是聚会组委会的主任,读书时的那点号召力好像还在,同学们还亲切地称我某班长。我感到有点飘飘然,甚至把持不住了。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大概是由于工作不出色,混了十年还是个办事员的缘故,突然又有人称我某某长,找回了一点成就感和虚荣心。难怪我老家的那位王爹爹,人民公社时担任过几年生产队长,前年去世时近九十岁,见面时如果有人尊称他老王或王爹爹,他一脸不高兴。如果立即改称他王队长,他的脸上马上多云转晴。有一次,我还在母亲面前说了王队长不少坏话,无非骂他太把生产队长当回事了,太恋旧,太要面子了。没想到,我比他好不了多少。现在,我退休做律师,总对称呼我某律师感到不自在。那些熟悉我的人,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故意称我过去的头衔。我倍感亲切习惯,不停欣然点头。

既然我是老班长和聚会组委会主任,找人这件最难的事,当然由我来办。混得好的,尤其坐办公室的,都有电话或手机,找他们不难。难的是找那些散落在民间的,特别是仍在乡野务农的,当年高考门槛窄,这样的同学要占大多数。他们有的足不出户,有的隐姓埋名,毕业后几乎悄无声息。有十几位同学,我不得不将电话打到村部,村主任听说我在县里工作,算是有点来头,不敢搪塞敷衍,赶快让人带口信,甚至还派妇女主任专程上门,让我的同学主动联系我。有一位在深圳打工的同学,村主任带口信到他家,他母亲用电报转达。他已肝癌晚期瞒住母亲住在深圳医院,他老婆也专程致电聚会组委会,没想到是噩耗:某同学聚会邀请收悉!十分感谢!但某某不幸已于昨夜在深圳医院病逝!至哀!

收到这份电报,聚会的兴奋劲全消。

那次同学聚会,筹办了一个多月,组委会的几位忙得精疲力尽。聚会时,大家心情压抑,原定的卡拉OK和跳舞项目取消,谈论最多的不是官职和生意,也不是老婆和孩子,更不是美女和小三,而是身体和生命。毕业才十年,四十几位同学就走了一位,多么可怕啊。不是因为聚会,我们主动找他,也许,他的去世就是一道闪电,在天空一划而过,看见的就看见了,没有看见的也许永远也不会看见。

逝者如斯。

面对逝者,我们除了悲痛,是否还应该有点别的,比如,改变一下对生命和健康的态度。那时,我们风华正茂,有大把的精气神可以透支。健康就像堤坝,今天挖一点,明天挖一点,看不出有溃败之势,时间长了,堤坝说垮就垮,说不定哪一天,就轰然倒塌了。看看花花绿绿的世界,有美酒,有美女,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如果再拿生命当儿戏,早走几年,同学聚会都参加不了,过早成为被哀悼的对象,情何以堪?

那次聚会以后,同学聚会似乎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忌,沉寂了二十多年,无人再提。直到前年,同学群建起来了,所幸的是,除了已经走了的那位,这二十多年间,一个不差,都还健在,只不过是驼背眼花,“三高“并发,也有几位据说还进医院动过刀,身体中的某块部位被忍痛割爱。有人在群里试探性地打破禁忌,倡议聚会,没想到群情激奋。

我这位曾经的班长,也曾为我贴过金的头衔,成为群里频频闪动的热词。大家仍推荐我主办这次聚会,所以就班长长、班长短地叫个不停。群里看上去气氛热烈,言谈欢畅,但这种热烈完全是虚火,甚至是东边日出西边雨。二十年前找人的难题不存在了,群里发个消息,大家就都知道了,但对待聚会的态度,明显冷热不均。

这种冷热不均从群里发声的频度和活跃度上可见一斑。

有点级别的,有点财富的,在群里基本不发声,似乎是有所顾虑,也似乎是难以为伍,超脱于群,高高挂起,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群里发出聚会通知,有的不置可否,有点只回答一个“知”字,如同签批公文和阅批汇报。即使同意参加,往往埋下前置条件,比如:如果不“开会”,如果不“出国“,如果不会见客商之类。这其实就是告诉组委会,不准备参加,为了给个面子,不伤群里和气,委婉地推托而已。对此,“群众”虽然颇有微词,但只能心照不宣。

那些身处基层,做点小买卖,干点小农活,勉强养家糊口者,在群里也基本不发声。他们有恍如隔世的感觉,认为这个群好像是我们的,我们大家的,但其实是你们的,或最终是你们的。为聚会筹点款,集点资,他们腰眼无铜,底气不足。不像那些大老板,动不动就说“费用我包了”。即使A A 制,也如同出人情,捉襟见肘,出钱时有点心疼。没有财富,没有级别,群里的话语权都无法平等,更何况在群外?

群里大部分属于中产阶级,他们最活跃,属于聚会的积极倡导者和参与者。他们有点小级别,拿固定工资,生活还过得去。也有的做个中不溜秋的小老板,搞个小工程,承包几百亩地,颈项上时常挂着刑具一般的金项链,手上还牵一条不到一万元的小狗,喝着一千元左右一斤的上好茶叶,来回独步,悠闲自得。他们有时在群里调侃几句,有时发一段搞笑视频,有时转发一点启迪文章,甚至做一点推销自己产品的小广告。他们基本逢会必到,很少有什么客观理由,即使身不由己,也会不远千里赶回,哪怕迟一点,但要赶来。而且,他们喝酒不耍滑,说酒话也推心置腹,没有官腔和居高临下之感。

我们那次聚会,全班来了不到三分之二,比二十年前第一次聚会少了十几位。来的基本都是中产阶级,那些有来头的和自感混得不好的,一位也没有参加。虽然参加人数不足,但气氛热烈。大家的交流空前平等,说话也无所顾忌。几位在校时长得说得过去的女生,都出落成阔太太了,也基本都来了,为聚会增加了不少谈资。

聚会在县城一家不错的酒店举行,加上已经退休的老师,凑成三桌。二十年不见了,见面时说出对方的姓名还有点勉强和吃力。实在没有把握认准,就先说一点“你发胖了”,“你依旧那么精神”,“你更好看了”之类的不着调的虚话,然后是握手加拥抱。有几位女生,对拥抱居然欣然接受,毫无拒意。“都是老头,老太太了,抱一下天塌不下来“。其中一位女生竟然主动拥抱我,让我一时不知所措,如果三十年前也是这样,那该多好?生活总是这样,由于胆怯和顾虑,失去了许多不应失去的东西。

聚会的程式大致相同。

我,这位曾经的班长主持,老师讲几句,愿意讲的同学也讲几句,然后进入正题,开始喝酒。男生们清一色的白酒,几位女生也半推半就地斟了一点白酒。餐厅可以唱卡拉OK,男女生悉数登场,记得高中时都是五音不全,现在个个能吼几句,即使不着调,但还能勉强听下去。

聚会毕竟不是青歌赛,唱得好丑无所谓,踊跃参与,调节气氛,比什么都重要。席间有人提议,这样的聚会每个月搞一次,轮流坐庄,愿来则来,随意参加,人数不拘。趁着酒兴,大家拍手赞同。大家商定,从下个月的今日开始,先由我主办,挨个儿传下去,主办者提前一天在群里发一下聚会时间地点,参加者在群里回复一下,不回复的,视为不参加。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由我主办的聚会参加者七零八落,加上我一共十一位,不到四分之一。说是聚会,其实就是喝酒。其中有几位喝高了,话越说越离谱,从国际谈到国内,从远古谈到当今,还谈了高中时暗恋过某某女生,说到高兴处就划拳赌酒,把饭店包间吐得一塌糊涂。其中一位,自诩爱好文学,酒醒后边整理上衣边吟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每月同学聚会如期举行。除了喝酒,还是喝酒。聊来聊去,也没有什么新鲜内容。参加者总是那么几位,有时也稍有变化,核心成员就那几位,久而久之,大家都感到腻烦了,如同鸡勒,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大家都期望暂停聚会,但都心照不宣。

有一次聚会日,适逢清明节。先一天,群里谁也没有提起聚会之事,第二天和此后,也没有人提起。每月的同学聚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清明节那天晚上,我饭后散步走在街上,饭店传出的聚会声浪传到我的耳鼓,想到今晚本来我也有一场类似的聚会,但却没有,心头涌出幸免于难的幸福感。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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