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学  主编寄语 且读书，你就是活了两世； 且写作，你就是活了三世。 作者简介 朱海红，男，1974年生，山西省临猗县人，山西省作协会员。出版有长篇小说《你是一朵美丽的花》。   文学天地 女高中生 之死 “张老师，不好了，你快去看，肖丽割腕了。”刚下晚自习不久，高三（2）班的刘苗气喘吁吁地跑进办公室报告。张玉听后大吃一惊，赶快飞跑着来到女生宿舍。只见大声哭闹的肖丽被几个学生按着，手腕上有几道伤痕正往外渗着血。看来并不严重，张玉松了一口气，顺手拽了一条毛巾绑在肖丽手腕的伤口处，和几个女生七手八脚架着她来到校医室。“幸亏没有伤及动脉血管，不然就没救了。”校医经过一番止血消毒，对伤口进行了包扎。这时得到消息的校领导纷纷赶了过来，小小的医疗室被挤得水泄不通。可是无论大家怎样急切的询问，肖丽只是轻轻地抽泣，就是不开口。校长让大家散去，留张玉和刘苗在医疗室整夜守着肖丽，第二天再做处理。 第二天早上，得到校方通知的肖丽妈妈来到学校。由于农村田地常年的劳作，四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已显得苍老憔悴。她一见到女儿就破口大骂，“你个死女子，死了到一了百了，留在这世上害人哩！我前世做了什么孽，生下你这个讨债鬼。”骂完又嚎啕大哭。张玉赶忙劝解她消消气，“孩子小不懂事，咱们家校多沟通，当下关键是找到问题的根源。”在肖丽母亲的哭诉下，张玉大致了解了肖丽的家庭情况。肖丽有个姐姐已出嫁，还有个弟弟才上小学。肖丽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人了，肖丽父亲一心想生个男孩，前些年家境不好，负担太重，就送给邻村一个没有生育孩子的家庭。这几年家里种了果树，家境也渐渐富裕起来。可是好景不长，肖丽父亲迷恋上了赌博，天天混迹赌场，败光了家财。不仅如此，肖丽父亲在县城玩乐时认识了一个歌厅女孩，于是经常夜不归宿，这段时间还闹着要离婚。“那肖丽不是送养给别人吗,怎么又被送回来了？”张玉好奇地问。“还不是我家那死鬼贪财，说起来丢人，对不起人家孩子养父母。”原来前两年肖丽的姐姐出嫁，收入了一大笔彩礼，肖丽的父亲就动了心思，怂恿肖丽母亲两人去邻村要回肖丽。人家养父母怎么肯答应啊，毕竟养育了这么些年。虽然养父母收养肖丽后没几年也生了一个女孩，但仍然对肖丽视如亲生，难以割舍。可是因为当年法规意识淡薄，没有办理领养手续，现在想办理了，可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不再符合领养的条件。办理不了领养手续就无法给孩子上户，升学就业一切都是问题。养父母为了孩子的前程，只好答应归还孩子。
“说好的5万元抚养费养父母也没要，说是用来给肖丽做学费。” “那肖丽为什么想不开要寻短见呢？”张玉还是不明白。“孩子自从知道了身世，回到了我们身边就整天闷闷不乐，总不爱搭理人。她爸爸把卖苹果的钱都拿走了，平日待在县城不回来。我让肖丽找他讨要生活费，肯定是受了气。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早离婚了。我真是命苦啊！”说着肖丽妈妈又哭了起来。 张玉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带着肖丽妈妈去找政教处刘主任。刘主任告诉肖丽妈妈，经校委会研究，决定对肖丽劝退处理。肖丽妈妈一听吓坏了，连连央求刘主任开恩，务必把孩子留下。刘主任丝毫不为所动，他说这样的学生就是个定时炸弹，万一出了事学校承担不起责任。肖丽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这孩子喜欢读书，不让她读书孩子一辈子就毁了，说着说着突然对着刘主任和张玉双膝跪下了。两人慌忙把肖丽妈妈拉起来，张玉鼻子一酸，便帮着向刘主任求情。肖丽学习成绩优秀，将来考一所好的大学完全没有问题，张玉从内心也是舍不得。刘主任很为难，这是校委会决定的，除非去找校长。肖丽妈妈把目光转向张玉，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张玉心一横，就去了校长办公室。校长正忙着和教务处一班人研究高考命题动向，安排高三新一轮的复习策略。他听了张玉的请求后，颇为踌躇了一会儿，然后说让肖丽妈妈写个保证书，大意是将来孩子在校期间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能赖学校。张玉听了喜忧参半，喜的是肖丽可以不退学了，忧的是写保证书的话怎么向肖丽妈妈开口。学生在学校真出了事那样的保证书有法律效力吗？张玉表示怀疑。来到政教处，张玉告诉刘主任说校长答应肖丽继续读书了。刘主任狐疑的目光望着张玉，张玉没理他，而是让肖丽妈妈劝劝孩子，保证再也不做傻事。肖丽妈妈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连说一定一定。走出政教处办公室，张玉还是提起了保证书的事，肖丽妈妈说自己一个农村妇女，哪会写什么保证书，以后孩子自身原因出了事肯定不会怪学校，谁还能不讲理啊。张玉还想说什么，有个家长来找她，就把刚到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 学校新来了一个姓陈的心理健康老师，成立了心理健康咨询室。征得肖丽同意后，张玉利用午休时间带着她去咨询。陈老师给肖丽做了心理健康测评，结果是心理抑郁症，还比较严重。陈老师让肖丽一周来一次咨询室进行心理疏导。张玉向陈老师问起学校心理健康教育开展的情况，陈老师表示很不乐观。一来陈老师不是专职，还兼带两个班的政治课；二来学生还不习惯主动进行心理咨询，觉得那是丢人的事。学校对此也重视不够，陈老师曾建议对全校学生来一次心理健康测评，对每个学生分类建档。校长本来也挺支持，可是一听说要挤占不少宝贵的课时，还要长时间占用满负荷的计算机机房，所有的班主任和计算机老师也得牺牲休息时间配合，权衡了一番就把此事搁置了下来。
很快一个月时间过去了，期间肖丽按时去心理健康咨询室进行心理疏导，张玉也几次找肖丽谈心，对她开导劝解。肖丽慢慢向张玉打开了心扉，人也变得开朗起来。肖丽的语文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作文尤其写的出色，张玉自己带语文课，就让她做了语文课代表。肖丽工作非常认真负责，帮着张玉布置作业、收作业本、发放考试试卷、带领学生诵读，张玉很是满意。陈老师也说肖丽的抑郁症状正在减轻，恢复不错。可就在这时，意外的事又发生了。晚自习后，张玉正在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刘苗跑来说不知道谁把脏水泼到肖丽的被子上了。张玉急忙赶到女生宿舍，只见肖丽坐在床上哭泣，被子凌乱一团，上面一滩污痕十分醒目。其他女生或躺或卧，一个个一言不发。看到班主任来了，大家都在床上坐了起来。张玉厉声责问这是谁干的，可是没人应声。“既然敢做就要敢当，要是没人承认，我就住在这里不走了。”张玉看到宿舍正好有张空床位，就拿出手机给老公打电话，说自己要在学校值班，让老公送床被子来。 张玉在女生宿舍一住就是半个多月。刚开始，大家都很拘谨，宿舍里空气沉闷，鸦雀无声。后来，在张玉的鼓励下，临睡前张玉和学生谈学习，谈生活，气氛活跃起来。张玉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学生时代，以这样的方式重拾青春也挺好的。张玉是习惯了，可她的老公受不了了。独守空床不说，还要一个人照顾上小学的孩子，又当爹又当娘，这样的日子可怎么过？他给张玉下了最后通牒，再以校为家，就永远不要回来了。全宿舍的女生静静地听着手机里张玉和老公的对话，心里都不是滋味。 第二天中午课间时间，班里的刘婷到教师办公室找到张玉，承认给肖丽被子泼脏水的事是她干的。原来那段时间高三年级搞了个测验，刘婷的成绩进步很大。张玉在班上表扬了刘婷，同时对成绩有所下滑的肖丽提出了委婉的批评。课后，肖丽借着到教师办公室交作业本时，举报刘婷考试时偷看手机。对手机使用管理学校有着严格的规定，学生来到学校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交给班主任，周末回家再取回。可是暗地里使用手机的学生还是有很多，这是令校方很头疼的一件事，凡是一经发现立即通知家长。那天张玉把刘婷叫到办公室，让她把手机交出来。刘婷开始不承认带手机，可是张玉当面给她家人打电话，刘婷父亲说孩子上学时是带手机了。刘婷只好交出手机，还写了一份检查。刘婷很自然的怀疑到肖丽身上，怀恨在心的她一时冲动，做出了报复肖丽的举动。事情已经明了，张玉安排刘婷当面向肖丽道歉，直到两人答应和好，张玉终于放心的结束了学生宿舍的体验生活。
放寒假了，春节期间，收到学生的短信和微信祝福是很开心的一件事。尤其令张玉高兴地是，她也收到了肖丽的祝福短信，紧接着互相加了微信。肖丽微信中说手机是她姐姐回娘家时给她买的。肖丽姐姐结婚后并不幸福，丈夫经常酗酒，一酗酒就家暴。肖丽姐姐忍受不了，就一个人跑到南方打工。肖丽姐姐原来上高中时和一男生相恋，两个人毕业后都没考上学校。那个男生父母让媒人来家里提亲，肖丽父母嫌弃他家里贫穷，硬是拆散了他们俩。肖丽姐姐鼓励她一定好好学习，将来考出去，自己的婚姻和命运由自己做主。张玉很开心，一个人只要有了理想和目标，离摆脱抑郁症的恶魔也就不远了吧！ 要问世界上什么最短，恐怕莫过于高三的放假时间了吧。张玉还没来得及回味过年的欢乐，就又开始紧张的复习备考工作了。这几天，她发现肖丽上课总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常常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这天下课后，她把肖丽叫到办公室，关切的询问学习情况。肖丽沉默着，半天不发一言，偶尔点点头。张玉强压住心头的火气，耐着性子开导她。肖丽忽然抬起头打断张玉的话，问上两届的学生有没有和她一个乡镇叫李军的同学，现在北京著名的A大学就读。张玉说每届毕业的学生太多，自己也不知道，不过能考上A大学的没几个，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同学。肖丽轻轻地哦了一声，又不开口了。这时学校财务室的老师打来电话，说这学期肖丽的学杂费和书本费还没有交上来。张玉问肖丽怎么回事，肖丽称自己把钱弄丢了。张玉说不要紧，下周来学校时再把钱交上。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财务室催了好几次，肖丽还没有交上钱。这天课间时间，和肖丽要好的刘苗跑来办公室找张玉。通过她的讲述，张玉了解到肖丽交不上学杂费和书本费的真相。原来寒假期间，有一个自称叫李军的添加肖丽做微信好友。李军询问了肖丽的信息后，故作惊讶的说他和肖丽是高中校友，两人还是一个乡镇的老乡。他比肖丽高两级，现在北京上大学，他的父亲是县里财政局副局长，家里还有许多生意，他父亲和母亲分别是县里最大的超市和酒店的股东。两人相谈甚欢，越聊越投缘，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李军对肖丽嘘寒问暖，非常关切，还给肖丽寄来一些小礼物。再后来，李军恳求肖丽做他的女朋友。平日缺少关爱的肖丽很快就沉溺在这段感情里。开学后第二天，李军忽然告诉肖丽自己出车祸了，腿撞坏了需要手术，急需治疗费用。糟糕的是李军父母出国旅游去了，一时联系不上。肖丽脑子一热，就把自己用来缴费的两千元全转了过去。这些还不算，没几天李军又撺掇肖丽办理了校园贷款，贷来的两万元也转给了李军。再后来李军就消失了，怎么也联系不上。周末时肖丽叫上刘苗，两人来到县财政局打听有没有李副局长，是不是儿子在北京上大学，结果根本没有这个人。张玉听到这些也傻了，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马上通知肖丽父母？上课铃声响了，刘苗转身要去教室，张玉忽然叫住她，让她转告肖丽，学校已经决定减免肖丽的费用。 第二天，张玉上课时看到肖丽低头在摆弄什么。她走过去一瞧，肖丽竟然在玩手机。她气不打一处来，把肖丽叫到教室外面，一边批评一边给肖丽父母打电话。肖丽母亲说自己在地里忙农活走不开，过几天再来学校见老师。肖丽父亲也不来，只是让肖丽接电话。张玉依稀听见晓丽父亲说什么定亲的话，只见肖丽牙关紧咬，满脸悲愤，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下课后张玉来到办公室，只见口袋里肖丽的手机不停的震动。她掏出手机一看，收到好几条短信，都是贷款公司讨账的，内容充满了威胁恐吓。这时刘苗气喘吁吁的跑来，递给张玉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刘苗同学，我下节课有事不来了，麻烦你替我把语文作业本收上来交给老师，谢谢！”落款人是肖丽。张玉预感不妙，赶忙拉上刘苗去学校监控室，想着查看一下肖丽去了哪里。她俩刚走到监控室门口，就听到一片喊声，“快来人，有人跳楼了！”张玉脑袋嗡的一声，腿立马瘫软了。 校长教师涌来了，120救护车鸣着刺耳的长笛声来了，呼啸的警车拉着警察来了。肖丽被医生抬上担架拉走了，警戒线拉起，警察在查勘现场。校领导围着张玉，七嘴八舌催她给家长打电话。张玉像做梦一样，她多么希望这真的是一场梦，哪怕永远不醒来。 肖丽的父母这次来的挺快，她父亲还是第一次来学校。事先他们已经去过医院，在太平间看到的是孩子冰冷的遗体。学校领导全部到场，迎接贵宾一样把肖丽父母带领到会议室。“哪个是早上打电话的班主任？”肖丽的父亲，一个留着小胡子，穿着时尚不像个农民的中年人厉声问道。没有人说话，但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张玉。肖丽的父亲一个箭步上前，举手就打。一旁的校领导早有防备，赶忙上前拉住。就在这当儿，肖丽的母亲发疯似的扑了上来，“你还我女儿！”她冲到张玉面前，狠狠地一个巴掌打得张玉一个趔趄。张玉愣住了。这还是那个哭哭啼啼的诉苦，甚至下跪请求学校收留女儿的学生母亲吗？大家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赶紧上前阻止。不料她出手又快又准，被拉走前给张玉白嫩的脸上又添了几道血淋淋的抓痕。校长大怒，对他们说再这样就报警，学校不管了，随便你们告去。两个人这才老实下来。 肖丽母亲坐到地上哭天抢地，“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死得好冤屈！”校长告诉他们，学校监控很清楚，孩子是自己跳楼自杀的。学校初步调查，没有老师体罚或者变相体罚学生，也没有发现学生之间有什么矛盾。孩子有抑郁症，以前就自杀过一次，当时我们就要劝退，后来你们写了出事学校免责的保证书，孩子才留在学校的。“什么保证书，谁写的？”肖丽父亲听到这儿沉不住气了。“哪个王八羔子写的什么保证书，不能出了事你们学校就编造理由糊弄我们老百姓，这不是欺负人嘛！”肖丽母亲也止住哭声责问。校长看了一眼张玉，张玉被抓伤的脸更红了，窘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不说那么多了，学生出了事我们作为学校一方也很痛心，请相信我们的心情和你们家长是一样的，但事已至此，还是商量一下后事如何处理。在警方鉴定结果出来以前，我们学校不承认有什么过错和责任，但基于人道主义，考虑到你们农村家庭情况也不宽裕，学校可以考虑给你们适当的补偿。“你凭什么说学校没有过错和责任，孩子要是死在家里，我们屁都不放一个。现在死在你们学校，在死之前你们班主任还打电话让我们家长来学校，肯定是打骂了孩子，现在竟然说没有责任，真是天理难容。”没想到肖丽爸爸一个农民嘴还挺能说的，怪不得能在外面拈花惹草，风流快活。“我们不要钱，只要我的孩子，你们还我的女儿。”肖丽妈妈又开始哭闹。
第一次调解失败告终，预示着更大的暴风雨还在后面。事情发生过去两天，调查结论出来了。肖丽是自杀身亡，警方决定不予立案。学校请示了教育局，局长说不用理他，咱们没有责任，顶多给他们一些人道补偿。 这天一大早，校门口一下子涌来几十人。肖丽的弟弟穿着孝衣，捧着姐姐的遗像打头，肖丽父母紧跟，后面两个人一左一右打着白布横幅，上书“残害花季学生，天理难容，还我女儿”的字样，最后是一辆蹦蹦车拉着棺材，众多亲友簇拥在两旁。他们一来就堵住了学校大门，叫喊着要校长出面。很快周围就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大家议论纷纷。有消息灵通的小报记者，有各种网络平台人员，还有围观的群众纷纷拿出手机、相机拍照摄影，朋友圈开始疯传。 学校政教主任出面跟他们谈话，要家属派出代表到学校协商。肖丽父母还有几个亲戚来到学校会议室，双方开始在赔偿资金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学校坚持只出人道补偿，最多两万元。家属一方开口就是一百万，后来降低到五十万。由于差距太大，根本谈不拢。其中一个家属走出会议室，给外面亲友打电话。很快，外面的亲友躁动起来，几十个人开始推学校的电动伸缩门。眼看着门要被推坏，学校赶紧报了警。不久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赶到，手拉手守护着学校大门。肖丽父母几个人也走出会议室来到大门口，肖丽父亲大喊着把棺材拉进学校，于是外面的亲友开始谩骂推打警察，企图再次冲击学校大门。其中一个在校内协商的家属跑到门卫室想抢伸缩门的遥控器，校长前去阻挡，被打了一拳，眼镜也打掉了。带队的公安局领导一声令下，众多警察一拥而上，将带头闹事的几个人抓了起来，包括肖丽的父亲，一起塞进了警车。其他亲友见状吓得再也不敢造次，很快被驱散了。
虽然学校门口的闹剧暂时平息，但事件性质显然升级了。很快网络平台的报道铺天盖地的出来了，有图片有视频，还有对肖丽亲友的采访。其中有的报道标题很吸人眼球，“受责骂花季少女命丧校园，讨说法死者家属含冤被抓。”县政府、宣传部、教育局等部门纷纷接到记者的电话，要求采访事实真相。县领导紧急召集公安、教育、宣传等部门负责人开会，商量解决办法。领导在会上指出，稳定压倒一切，和谐社会以人为本，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事件解决在萌芽状态。最终派人和家属协商达成协议，由学校一次性赔偿家属二十万元。 肖丽的尸体被家属从医院太平间拉回家了，学校也恢复了平静。张玉的心情却无法平静，她反复回想着肖丽跳楼前和自己在教室外面给家属打电话那一幕，究竟自己做错了什么，导致肖丽义无反顾的自杀。后来她想起来电话中听到的定亲一事，于是找来刘苗询问。刘苗回想起肖丽说过，她父亲一个赌场上的狐朋狗友刚刚离了婚，三十岁左右，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是个煤矿老板的儿子，偶然间见了长相秀气的肖丽一面，于是就喜欢上了。他对肖丽父亲说，只要肖丽和他定了亲，立马拿出二十万定亲彩礼，还把自己一辆八成新的宝马车送给肖丽父亲。肖丽父亲心动了，几次逼着肖丽退学。真是荒唐，张玉心想。 这天是肖丽的头七，师生一场，张玉决定去坟头祭奠一番。她使用手机导航开车来到肖丽所在的村子，一路打听来到肖丽家。大门紧锁，显然家中无人。她给肖丽父母打电话，可是怎么也打不通。张玉只好敲邻居家的门，这当儿有两个中年男女也来到肖丽家门口，看门不开，就向张玉打听。原来是肖丽曾经的养父母，他们也赶来祭奠孩子。邻居大哥听到敲门声出来了，听说是老师和养父母来祭奠肖丽，不禁连连叹息。他说肖丽父母带着儿子一起，昨天坐飞机去南方旅游了。张玉很是震惊，却也不好说什么。当问及肖丽的墓地，邻居大哥说没有埋在这里，而是埋在几十里外的另一个村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几个月前，邻县的煤矿塌方，那个村庄死了一个男青年。这个青年人有点脑子不清醒，加之家里贫穷，故而一直打着光棍。出事后矿上给他的家人赔了几十万。肖丽死后，那家人就托人联系肖丽父母，给他们的儿子配了阴婚。“据说给了十五万，比活人彩礼钱还多呢！”邻居大哥发出感叹。张玉又一次被震惊到了。
张玉和肖丽养父母短暂商量后，一同开车前往邻居大哥所说的那个村庄。经过多方打听，一行人终于找到墓地。两个坟墓紧挨，中间竖立着一块崭新的墓碑，碑上有副对联，上联：银女凤凰福地；下联:金童龙虎仙山。张玉和肖丽养父母跪在坟前燃香焚化纸钱，随着纸钱一同焚化的，还有一张学校财务处开给肖丽的缴费收据。 一个多月过去了，跳楼事件的余波还在发酵中。因为出了安全事故，张玉所在高中被教育局通报批评，一票否决，取消年度评优评先资格。张玉本人也被学校取消了年度评优晋级资格，扣发全年奖励性绩效工资。距离高考的日子愈来愈近。张玉想让繁忙的教育教学工作冲淡记忆，可是无论怎样疲惫，晚上就是难以入眠，脑海中肖丽的形象总是挥之不去。上课时她讲得好好的，会突然精神恍惚，脑子似乎短路了。 事发后学校将所有的教学楼和宿舍楼三层以上全部加装了防护网，实现了全封闭，连鸟儿也飞不进去。学生在校园群里戏谑道，第一中学成功改造成第一监狱。因为赔偿了死者家属二十万元，加上安装防护网的投入，对于一个经费本来就紧张的学校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学校领导和老师外出开会培训的票据摞满了财务室的桌子，一时无法报销。教职员工的奖金福利也暂停发放，据说要大幅削减。张玉一走进办公室，往往正在起劲议论的教师就会停止说话，有人还会发出“嘘”的声音。渐渐地，张玉变得格外敏感起来，无论走路还是餐厅吃饭，总感觉到背后有人指指点点。有时她会猛地回头，想抓一个现行，虽然总是一无所获，可还是改变不了自己的强迫行为。她怀疑自己患上了被害妄想症，或者是和肖丽一样的抑郁症。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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