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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散文推荐」李文晓|梦遇老猎人

 谭文峰sdqtneyj 2021-03-15









作者简介



李文晓,山西省平陆县人。曾有党务机关文秘经历。后调交通、住建等部门从事行政工作。闲暇时间,舞文弄墨,回味往昔,感悟生活,鸡零狗碎,偶有所得。作品散见于各级报刊及网络平台。





梦遇老猎人


我的忘年之交王兄,人快七十了,最近又重操旧业,回到老家的山里放羊。他极力邀我到他新建的牧场看看。我和朋友驱车赶到山里,已是夕阳西下。

洒满余辉的山坳里,我们见到了王兄。霞光映照下,他高高的个头,方方的脸膛,穿一身整洁合体的休闲服。身姿矫健,腰板挺直,走路虎虎生风,像个壮年汉子。若不是那一头花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是将近古稀之人。这个不知多少年前的一座老院子,坍塌的只剩下三孔短短的浅窑,被他围了栏杆,搭了顶棚,成了羊圈。圈里成百只绵羊,刚从坡上牧归,个个对着我们咩咩叫着,像是给人打招呼。在高处的平台上,一溜彩钢泡沫板搭成的房子。有住房、灶房、卫生间,全都一坡斜沿,蓝顶白墙。走进他住的屋子,一应俱全的现代家俱和电器,收拾的窗明几净,很是温馨。

人常道,靠山吃山。王兄告诉我们,大山养了他家几辈子。他的爷爷在此开荒种地,春种秋收,经年累月,靠着一双手,两个肩膀,几把镢头,辛勤耕耘。冬闲时,便在山上砍柴打猎,朝晖夕阴,周而复始。到了他父亲,依然如此。所不同的是,父亲成了大山里有名的猎人。

夜晚,我们在这山野的房子里闲谈,听他讲父亲狩猎的故事。

这个位于中条山下的小村子,许多年前,山上野兽很多,恶狼、野猪到处乱窜,他的父亲就曾碰到过豹子。山里的夜黑的早。傍晚时分,沟里便传来狼的嚎叫,野猪拱地毁田,糟践庄稼。狼会卧在农家门前或崖头,对着人虎视眈眈,一不小心,小孩就会被叼走。

牧场的夜晚黑暗寂静,外面风声呼呼。门前那几棵柿树、槐树,还有梁上的刺槐,以及坡里的白皮松,都在山风里呜呜吼叫。躺在床上,回想着猎人的故事,耳畔的风声,一声高,一声低,一阵急,一阵慢,就像催眠曲,不一会把我们都送进了梦乡。

梦里,我在风中奔走,脚下踩着一片巨大的树叶,在山间飘摇,巡视在山梁上、沟坡里、树林中、田地间……

秋风在山坡荡起。坡地里,玉米的长叶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粗壮的腰间别着个沉重的玉米穗,风一吹,东摇西晃。红薯的笼根处突起道道裂口,浓密的叶子,涌起层层黑色的波浪。不远处,几头野猪嗅着地面,沿着山间小路窜上田地。它们凭着灵敏的鼻子,迅速占领了庄稼地。有的在玉米地横冲直撞,用长嘴压倒玉米杆,啃食玉米棒子。有的在红薯地拱食红薯。田地里响起野猪们大快朵颐的哼哼声和咔嚓声。

突然,从庄稼地暗处喷出一团火光,一个头颅硕大的野猪应声倒地。其它野猪轰地四散逃窜。一个端着猎枪,穿着对襟棉袄,脚蹬踢倒山千层底鞋的汉子,提着枪口还在冒烟的猎枪,走向那头野猪,用脚踢了它一脚。我向他走去,只听他说:“打死这只领头的公猪,这片庄稼就保住了”。我称赞他的枪法好,他也不谦虚,只是满意的笑了笑。我们在地头坐下来,老相识般攀谈起来。

他告诉我说,野猪虽说也叫猪,但和家猪完全不一样,大多黑色皮毛,最吓人的是长着长长的嘴,有两个大大的獠牙,看上去非常凶狠。白天一般不出来,总是凌晨或者傍晚出来找食。泥水坑是它们最喜欢的地方,阴暗浓密的树林深处,是它们最放心的藏身地。野猪的活动范围可达方圆二十几里,时常在这些熟悉的地方活动。只有生猪娃时,合群交配,才聚在一起。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农人和野猪争夺田地收成的时候。人们为了守护庄稼,在地里扎草人,绑成稀奇古怪的模样,吓唬野猪。别看野猪长的笨头呆脑的样子,其实它顶聪明的。野猪从没见过这个像人,又比人高大,摆着个样子怪吓人。起初还是有点害怕,它们会离得远远窥探,先在远处糟蹋庄稼。渐渐见那个假人也不管啥用,慢慢往地中间来。把一块地全都糟践光,就剩下围着草人的那个圆圈。最后竟然把草人也拱倒在地,庄稼全祸害光了。

野猪聪明,人斗不过它。村里人称“小诸葛”的本家老四,懒得守田,拧个草绳,隔一节夹个小鞭炮,把长长的火草绳挂在地里吓野猪,谁知野猪吓一次,便躲回去一次,这一来一去,也习惯了,随意了,到后来,你响你的,我拱我的。末了,火绳着完了,鞭炮响完了,地里的庄稼也拱光了。

野猪成群,防不胜防,糟蹋起庄稼来,一夜就是几块地。后来上头组织除害,我们这些老猎人都出马了。我立刻来了兴趣,希望他能讲给我听:“你肯定就是领头的吧?”他笑问:“你咋知道的?”我说:“你家后人给我讲过你的故事。”他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都是早些年间的事了。今晚咱俩有幸相遇,我带你四处看看吧……”

树叶似轻舟,在如浪的山峦间漂游,让人产生“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惬意。老猎人和我相随,边顺着山坡巡看,边滔滔不绝地讲述:

打野猪就和打仗一样,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秋天打野猪是等着打,它来吃庄稼,咱们守庄稼,这战场就在田地里。到了冬天,尤其是下了雪,打几头野猪正好过年。这就得寻着野猪打了。判定它的走向,看蹄印儿。若雪深蹄印看不清时,就看野猪抬脚、落脚的划痕,蹄印较深的一面就是它的去向。还要看它拱起的泥土,翻过的枯叶,走过去撞断的树枝,拉下的粪便,在树杆蹭身子的痕迹等,这都能发现野猪的蛛丝马迹。

在一处低凹的山坡前,老猎人说,我们就在这里停下来。只见这里三面环坡,前面有一道低低的、窄窄的小山梁,像人两只胳膊统着袖子,形成个沟掌圈,周边树木茂盛,把这里围的严严实实。

老猎人突然叫了一声“小心”。我们立刻停了下来。他侧耳细听,又吸了吸鼻子,似乎从空气里嗅到了异样的味道。只见他把斜背在肩上的猎枪取下来,轻轻装上火药,拉着我藏在坡上的丛林里朝下寻看。不看不知道,一看让人心惊肉跳:树林深处,一头野猪正和一只豹子对峙着。只见那头野猪两条前腿支着身子,肚子底下五六个小野猪拱在母亲的怀里,野猪母亲正值壮年,黑黑的棕毛顺溜光滑,大长嘴,翘起两只獠牙,喉咙里发出威严的吼声,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而那只豹子,左突右冲,企图叼走小猪儿。看来他们的战斗已经有个把时辰了。那豹一时不能得手,围着野猪转来转去,长长的尾巴,一会儿拖在地上,一会儿高高竖立。野猪母亲两只不大的眼睛,紧紧盯着豹子,随着它来回摇着长脑袋。僵持间,豹子欲突袭野猪,一个冲锋朝野猪尾部跳过去,只见野猪调头迎接,长獠牙一掀,竟将豹子挑起老高,扔了好远。那豹只好落荒而逃。

我和老猎人,无意间观看到了一场精彩的猪豹大战。老猎人告诉我说,野猪发情和养娃儿的时候,是最凶的,这时千万别招惹它们。那是个老豹,你不见身上有几块地方都掉光了毛。

老猎人轻轻叹了气,和我说起和豹子的一件往事。

人说中条山里无老虎,豹子就是山大王。它是这山间最凶猛的兽。老猎人说到豹子,不由使我想起作家玄武的一篇散文,他写道:“豹子也许并不嗜杀,仅仅喂养自己饥饿的胃而已。它不比人更贪得无厌。这皮毛华丽斑驳的大豹,对山林的统治说不上好,也不见得坏。它在夜里树丛间奔跑,自枝叶疏漏下来的月光,诡异地掠过它蛇一般回环自如的身体;丛林中的兽为之惊恐,因此逃窜、嘶叫、藏匿、搏斗,兽们也因之更为敏捷和健壮。但这花豹的野性并不囿于山林为它自然划分的疆域。它频频下山,猎杀农人们畜养的家畜。”

那时大集体,耕牛和家户的猪,常被豹子咬伤咬死。豹子下了山,人也害怕。上头就下了命令,我带着个头,就像武松打虎似的,要为民除害。

我们在豹子经常出没的地方下套,放夹子,还布了网绳,挖了陷阱,它都躲过去了,照样下山祸害。

打了一辈子猎,犯在手下的野猪、狐狸、山猫、黄鼠狼,还有那猪獾、狗獾、猫獾,数都数不过来。遇到这个老豹,还真是个对头呀。除不了害,完不成任务,这可咋弄呀!当时公社的武装部长领着我们。他见几天拿不下老豹,就召集开会研究对策。给我们下达了死命令,现在看来,就是个下下策。我忙问:“怎样个下下策呀”?

他沉重的低下头,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找老豹的老窝,断人家的后嘛。用的是以子诱母的毒计”。

那时,正是豹子的育儿季节,老猎人带着搭档,终于找到老豹的窝,远远观察了几天,等豹母出去找食的空档,悄悄将两只豹儿捉了放在布袋里。一个人猎枪上膛举着护卫,一个人背了豹儿往山下跑,俩人急急下了山。第二天,山跟前生产队的一头牛被咬伤,农家的猪也咬死了几头。没等猎人们看清老豹从哪里来,还没摸着枪,它早逃的无影无踪。第三天,人们在豹子的必经路口潜伏着,准备打豹子个埋伏,守到了天亮也没见着老豹。一回到村里,就有另一个村里人来报,说昨晚耕牛又被豹子伤了,猪又被咬死几头。一连几天,好几个村子都遭到豹子的报复。

看来,为找豹儿,老豹是挨着村寻,挨着村报复。沿山几个村的耕牛,农家的猪,可是遭了罪。那老豹在村里惨叫,到处乱撞,人们害怕,晚上早早关门上炕,天亮也不敢出门,人心惶惶,不可终日。那老豹咋知道,它的豹儿早被武装部长带到公社,离村子老远了。后来听说那部长也害怕老豹找去,悄悄挖坑深埋了豹儿。那老豹找不到孩儿,疯了似的,到处莽撞,我们在一处山崖下见了它的尸体,浑身都是伤,少皮没毛的,两只眼睛瞪的老大,那真叫死不瞑目,惨啊。我们几个猎人看着,心里都觉得痛。大伙挖了个坑,把老豹埋了。再  后来,公社那武装部长成了打豹英雄,还上了报,提了官。

老猎人说,从那以后,他便收了猎枪,再不上山打猎了。也给家里立了规距。山里的野兽上门来,能赶走就赶走了事,赶不走朝天放枪,不许杀生。再后来,大集体烧山垦荒,耕田种庄稼,山上少了树木荒草,山下小河也缺水断流。野兽再也不见了。老天总是又热又干旱,羊群在荒坡上净啃个干草根,个个瘦的皮包骨头,饿的“咩咩”乱叫,听得人心里不得劲。

窗外传来阵阵羊群的欢叫,“咩咩”声响成一片。我打了个激冷,忙坐起身子。窗户外已是大亮,王兄不知什么时候起来,正放羊下坡。同来的朋友还睡得正香。我轻轻穿衣,走出房门。

东边的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远处朦朦胧胧的大山,涌起层层薄雾,近处的松林碧波似的,一浪追着一浪。满山遍野的牧坡,一坡连着一坡。春草青青,白色点点,轻轻移动,那是王兄的羊在牧坡吃草。

晨风里,我沿着牧场小路,爬上房后的山丘。回忆夜里的梦境,瞭望四周,那山梁、沟坡、树林、田间,似曾相识又有几分陌生。我努力在寻找老猎人带我走过的地方,但都被正在腾起的晨雾遮蔽了。微凉的山风拂过脸颊,山坡下传来王兄的牧羊吆喝声……



责任编辑:杨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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