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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自己的专业能力，学识和视野，都不足以做类似的事。朋友很吃惊地看着我：朱老师，您不要太谦虚，您要没能力，您要这样说，我们怎么办？这不是第一个朋友这样对我的说法感到吃惊。我这样说确实不是谦虚，我也不算是太谦虚之人。这是自我定位自我认知清晰，叫自知之明。我家太座和姑娘，就一直就批评我太过自大，自负，目中无人。批评对的方面，我确实有很自大自负目中无人的一面，尤其在谈论一些问题的态度上，常常有着不容置喙的态度。我日常这种目中无人的自大自负，想来得罪了很多人，包括一些朋友。连我的家人都能感受到，可以想见，我身上的这种戾气有多重。不过，我家人的批评，也不对。比如我家姑娘涉世尚浅，她不晓得她老爸自大的地方，确实有资格。一般情况下，对于严肃认真的讨论，我是会以学习、尊重、严肃和谦和的态度参与讨论。我之自负自大目中无人，平常其实也并不多，也非无缘无故。只关乎我了解我知道我懂的我熟悉的领域和事情，而且，通常我已经在事实、知识和逻辑上都仔细审视过后，针对那些本身带有攻击性或信口开河无知还要教训人的态度言辞，才会有这种态度和立场。我过去自大自负最多的，多涉及媒体业务或者恰好涉及我也读过的书，或者对特定时事社会事件的评论，因为我要么有丰富的经验要么有过严肃的思考和自己的认知，容不得别人胡说八道，贻害他人。我觉得这是矫正，也是曾经自觉的社会责任。直到我师兄吴伯凡几次规劝我别浪费时间，要多与天对话，少与人纠缠，态度才有大的改变。但有些时候，明知别人是胡言乱语，但若自己对相关事情以及理论不熟悉不了解，只好掩耳目嘴而过，任他胡说八道。我之自大自负，虽然是经过严肃思考的发言，也难免偶会有错漏。一旦别人指出这种错漏，我即认错道歉。错没关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圣人也有错漏狼狈时。关键是要能认错，心悦诚服地认错道歉并更改，而非心里软了嘴还想死鸭子，这就无趣得很了。我经常性认怂认错，只是因为确实自己不懂，或犯了错误，根本与谦虚无涉。对自己不懂得东西，坦诚承认，这本来就是人生应有的基本态度。毕竟人生有涯，而知无涯，不懂或犯错多，也是人生常有的景观。我上大学的时候，学的是哲学，马克思主义为主，兼学东西方哲学，还读了不少杂书，各种小说和时代流行的读物。但是，纵是我上学时读过不少书，经过早那些年的折腾，那个年代的老师虽然真诚努力，许多老师的学养见识其实也有限，我们能够学到的就更少，只是托了时代的福气，我们都属于野蛮生长的一代；同样是托了时代的福，我们这样一些粗劣的砖坯，成了短缺时代的抢手货，还以为自己真是才高八斗呢。后来随着社会的变化，生活的教育，个人视野的拓展，像我这样的人，才真正明白，自己属于“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中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一类。毕竟，术业有专攻。个人能力，学养，见识不是一天两天能拥有的，它属于滴水穿石的过程，积累永无停息。一旦停息，不只是水平停滞，更是思维固化，很可能成为自己讨厌的人而不自知。等我明白这一点，虚掷的年华不再。不过，只要明白，多大的年纪也不晚，还有自我修复矫正的机会，尤其是在精神生活和思维层面。2019年5月底，我在厦门接受旧同事商华鸽现场视频即兴访谈，他问到我对传媒业的感受，我说很遗憾传媒业的水准太低，自己能够得到的提升很少。华鸽很吃惊我这句话，他觉得我曾经做得那么好，是太谦虚了。我说不是谦虚，是大实话。像我这样一个没有受过任何职业和专业训练的外行进入这个行业，都能做到这样风生水起，这个行业的水平得有多低啊？我知道自己不行，所以比别人多用了些心思和精力，通过学习反省来弥补自认的不足，就能做到这样，如果那些受过专业训练又比我聪明的人，稍加努力，他们会有多大的成果，能够拉抬这个行业多少？这个行业太容易获取虚名了，有些人认为自己的虚名代表了自己的真实水平，就躺在上面，坐享其成，不思进取。这样的人我知道得多了，见的也多。前些天与尚在媒体业服务的一位朋友聊，他也有此慨，无法理解某些人何以能获得那些虚名。当然，也有人觉得我话太狂妄了。但是，我说的是实话，大实话。我在媒体业服务期间，虽然很努力，但终究属于野路子——我自诩是旁门左道，野狐修禅，就像我如今日课写小楷。毕竟知道自己是野狐，这叫自知之明，所以拼命努力，或也会成禅。若能成禅，自然了不得，也可以列班名家正宗门墙了。当然成不成都无所谓，人生就是自我修炼的过程，石火光中蜗牛角上，不是跟别人争，而是跟自己的命运搏。明知道是野狐，还要扮禅门正宗，那就是妖了孽了，害人害己。这样的人，我过去服务的传媒业不少。我在广义的传媒业服务二十多年，传媒业的好处是接触信息和人多，庞杂，俗称路路通。但是，传媒业的一个问题也在这点，它让人浮躁，沉不下心来，认真学习。虽然我也算是好学之人，读书庞杂，但是，我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看起来路路通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扯几句，其实不过是荀子笔下的鼯鼠：螣蛇无足而飞，梧鼠五技而穷。五技者：能飞不能上屋，能缘不能穷木，能游不能渡谷，能穴不能掩身，能走不能先人。所以，在职场，越做越心虚，越做越艰难。别人眼中的荣光，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是浮光掠影。认怂认错，哪是什么谦虚，无非就是怕造成更大错漏，无力承担后果而已，这不过就是一个有些责任心要点体面人的自觉。所以，自己不断地下力气，读书码字，自我规制，其实是心虚，勉力弥补过去之不足，以跟上职业专业所需。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退出职场后自由身的今天。如今依然保有，是因为世界变化太快，知识更新太快，而自己依然跟不上这个时代，更觉自己不足。这个时候不断地自我约束规制，已经不再是跟上工作之需，而是一种形而上的奋斗，保持自己在社会生活中的精神自治。只是，自己资源禀赋不足，根基浅，年纪大了，生活压力大，记忆力不行，仍然是野狐修禅式学习，不专业，还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但真是越学压力越大，越学越觉得自己无知，恨年轻时浪费多少时光。也因此，说自己不懂，识浅，不敢，那是发自内心的坦承，而非造作的谦虚，这也是对过去自大自负的一场反动，也是自我的又一次觉醒。虽然老了，能有这样的认识，终究不会被自己厌恶，也不太会被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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