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旬亲历者口述钢铁往事

95岁高龄的《话说天津卫》节目听友孙宗耀先生在节目中听到了“老熟人”——天津钢铁行业先驱陈凤皋先生的故事，老人也想从自己的接触、了解来谈谈陈先生，同时，为我们梳理了天津钢铁行业的建立与发展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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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陈凤皋的事儿，我是比较了解的。解放以前、日本投降以后，他上天津建新兴钢厂，我也去了新兴钢厂，我们俩一块建厂，一块（负责）生产。

 

到了解放以后，我就上咱们中央办的一个干校，上那学习去了，学习完了以后，我就上河西区工会工作，仍旧是负责领导新兴钢厂。原来体制是“块块儿领导”，到了64年国家体制就变化了，改为“条条儿领导”，就以行业为主。咱天津市建立了“八大局”，其中就建立了天津市冶金局，就一直到前几年，冶金部也取消了。因为原来我是钢厂出来的，我在河西区工会就又上了冶金局工会。

 

我再进一步地介绍一下为嘛建新兴钢厂。解放以前，咱中国的冶金行业非常落后，除了日本在的时候，他们建了一个天津的平炉炼钢（厂），还有一个小的轧钢厂，私营企业根本就没有，所有中国用的一切钢材完全都是从外国进口，特别是从日本。

 

我祖父叫孙步雷，他很早就上天津来了。我们是河北省固城县农村的人，他出来以后，就在天津市一个单位负责从日本进口钢材，他就负责这个工作。在哪个单位我就不知道了。结果他一看到咱中国这么大的国家不生产钢材，都靠进口，这是不应该的，所以他就在日本购买了一套轧钢设备。在1927年，那时候咱们国家各方面工业都很落后的，所以他就在那时候在意租界建了一个天兴制铁所，这个制铁所就在原来意租界北安桥附近。我知道在那时候（象天兴制铁所这样的）轧钢厂在全国尤其私营企业那是独一份的。天兴制铁所就用一些旧钢轨、旧钢材等等旧材料生产一些钢筋和一些原钢，用在建筑上面。所以，在解放以前，咱天津市钢材缺口就有了补充。

 

你光有轧钢的，没有轧钢设备不行，所以我祖父又建立了一个生产轧钢设备的一个厂子，厂长就叫我父亲在那担任。这样一来，轧钢设备一有了，所以说咱天津市小型轧钢厂就很发展了。以后，他厂子的一些技术工人又发展了六、七个轧钢小厂。这些钢厂只能用一些废钢材改制，没有钢的原料。日本一投降，我祖父他就对有轧钢设备、没有原料很着急，他就想建立一个炼钢厂，结果我们天兴制铁所有一个股东姓张，他儿子叫张焕文，正好到上海去，碰见陈凤皋了，给陈凤皋一说，让他上天津来建钢厂，结果陈凤皋也就同意了，所以在1946年，新兴钢厂开始建设。

02

这个钢厂是私营企业。我伯伯是厂子的业务科长，我就是一般的职员，建厂的时候我也去了，所以我和陈凤皋我们一块共事有几年。建厂的时候困难大了，新兴钢厂是在河西区小河边（注：为今解放南路与津河北道交口）南边，原来是日本的一个木材厂，日本一走，这个厂子空起来了，就以这为基础。新兴钢厂一开始的时候就设立了两个高炉、两个转炉，它炼钢的设备跟过去设备完全不一样。咱中国以前就有平炉炼钢，有电炉炼钢，唯独没有转炉炼钢，转炉炼钢是陈凤皋在美国留学从那学习来的。

 

图|民国三十七年（1948.10.15）天津新兴钢铁股份有限公司合约，中保人为孙宗耀先生的祖父孙步雷，公司经理为陈凤皋先生

新兴钢厂一开始的时候就给轧钢厂出一些钢锭子，就是轧钢的原料，还有大部分做一些铸钢件，比如像货车的挂钩，还有电车上的轮毂，再就是一些大机器厂用的齿轮，还有一些个铸钢的设备。

 

解放以后，抗美援朝战场志愿军用的钢榔头必须用钢做，用生铁的一打就碎了。所以，新兴钢厂就给抗美援朝志愿军生产了很多很多的钢榔头。

 

解放前后，新兴钢厂对咱中国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新兴钢厂在发展的时候，因为陈凤皋他是交河县人，三条石有很多厂子，大部分都是交河县人，都是原来的铸生铁（的手艺人），所以新兴钢厂刚一建立，从各个地方把交河县人大部分都搜罗来了。在新兴钢厂，光陈凤皋的侄子就将近二十位，所以他们用本乡本土的这些人很快地就生产了。

 

从新兴钢厂以后，天津就建了一个重工业局，原来陈凤皋他是新兴钢厂的总工程师，到以后，他又上重工业局，以后冶金局一建立，他就上冶金局担任总工程师，所以一些技术完全都压在他身上了。

图|陈凤皋先生（1919-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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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解放以后，冶金行业发展很快，原来“一钢”是日本留下的，是平炉，生产的材料做一些钢筋、做盘条，尤其是钢丝绳，咱天津市的钢丝绳规模很大，所以一钢出来的原料就完全供给线材行业。

以后，冶金局又建了第二钢厂，是完全采用了转炉炼钢，成本低、速度快，高炉出来铁水倒到转炉里边，有个五、六分钟就成了钢了，是非常先进了。所以，天津市钢的产量急速上升。

图|天津第二钢厂转炉炼钢现场

冶金局又建了第三钢厂（注：由新兴钢厂演变而来，后称为“冶金实验厂”），电炉炼钢，它是完全出来以后就是铸件，还生产特殊钢。

以后这不是又号召咱们五年赶超英国嘛，提出的口号就是“1080”，是指在五年当中咱们钢的产量达到108万吨，所以这样一来，天津市又在引河桥以北建立了一个钢铁基地，起名就叫第四钢厂。原来计划的第四钢厂的规模相当大了，它的地理位置相当好，过了引河桥一直到汉沟，西边是完全有公路通到北京去，东边就是铁路通北京去。结果58年以后，也有一些个因素，就是苏联专家一撤走，实际上，苏联专家撤走对咱冶金影响倒不大，还有咱们国家“反冒进”，因为咱天津市钢铁行业发展太快了，所以把第四钢厂就停了。

在“文化大革命”以后，天津市在邯郸涉县那建了一个铁厂——“6985”（注：“天津铁厂”简称，因1969年8月5日建厂）。为嘛建天津铁厂呢？因为咱天津市不出产生铁，这正是一个大的缺口，所以在那建铁厂是完全用矿石生产生铁，生产完生铁供给天津这些冶金行业作为原料。现在那个铁厂规模也还很大了，仍旧是存在的。

图|冬日雪景中的天津铁厂

在宝钢那发现矿石了，结果要建钢厂，宝钢的那些建钢厂的工程技术人员，大部分都是从天津去的。

图|上海宝钢最初建设者中便有从天津钢铁行业前去支持的技术人员

还有宁夏石嘴山，它那也建钢厂，也是咱天津市去的技术工人给他们建的。所以，咱天津对（全国）冶金行业的贡献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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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兴钢厂建厂发展，冶金行业的发展这么快，实际上跟陈凤皋他的技术（离不开），发挥很大的作用，在冶金局，那时候他是总工程师。这个人从各方面来说都非常优秀，任劳任怨，责任心特别强，技术非常全面，他的群众关系特别好，没有架子，对上、对下一视同仁，很和蔼的。

 

再一个就是因为我们冶金局很大了，冶金局机关的汽车也很多，因为他是局领导，岁数也不小了，身体又有病，就给他配车，给他配汽车上、下班准备接送他，可是他坚决不要，上、下班仍旧是自己骑自行车，在这一点上真是我们的模范，一直这么坚持。

 

图|陈凤皋先生骑车上、下班事被《天津日报》报道

再一个，据我知道的，按他的地位，我们局的各种领导住房都比较不错的。据我知道，他住的那个房子很不像个样子，住的是老楼，他就住三室，儿子，还有好几个孙女，都在一块住，那是原来的旧楼，他始终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居住。

 

再一个就是据我知道的，他不以权谋私，因为他侄子在天津市有很多，也有技术也有嘛的，据我知道的，没有一个沾他的光到很大的领导岗位什么的，该怎么的怎么着。据我知道的，因为他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叫陈铁樑，他有条件可以培养他上大学，结果没有，结果上到中专就毕业了。毕业以后就分到一个冶金局很小的厂子，叫粉末冶金厂，做木工。我知道以后，我就跟他讲，我说你怎么让铁樑上那个厂子，因为那个厂子是大集体的，以前那时候从大集体要上全民（所有制企业），根本就是很困难的。他就说，根据他自己的能耐自己闯去吧，跟我没关系。说实在的，叫我来看，这是不可思议的！

 

还有一个事儿，原来新兴钢厂一个搞供销的，上局里找陈凤皋，那时候钢材非常紧张，给陈凤皋说，你给我来点钢材，结果陈凤皋当时就拒绝了。你要什么钢材你就直接上厂子去，别提我的名字。这个人作风非常的好！

 

在83年，他得的白血病，大夫给他检查，检查没告诉他（结果），大夫用英语说，这是白血病，因为他英语会的特别好，结果他听见了。哦，我得白血病了，知道自己在世时间不长了。回来以后他就找我，因为我在工会，我负责到北戴河去疗养去。他又告诉我，他说你看看我能不能上北戴河疗养一段，我到那不是为了疗养，因为那里清净，我去做一些很重要的规划，我说可以，我就答应了他。同时，我很快地就陪着他，就到了北戴河，条件挺好的，他就在那儿写一些东西，就在那待了十来天，他就说好、行，我这十来天基本上完成任务了，他说我感觉给国家也可以说进一步地做贡献了。

 

我一看我给我们局的老人一说，他们对这些情况都一知半解，实话说，存在的也就一、两个了，其他别人都死了，知道陈凤皋情况的人也很少很少了。所以我一看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我自告奋勇吧。

 

新兴钢厂的建立，没有陈凤皋是建不起来的；咱天津市冶金行业发展，如果没有陈凤皋，我认为也是不会太快的。

 

陈凤皋，对全国的钢铁行业贡献非常大，也就是因为陈凤皋从美国引进了转炉炼钢，对咱中国钢铁发展（很有贡献），因为转炉炼钢技术不复杂，设备也不复杂，所以建这个厂子也比较容易，所以咱中国钢铁发展得很快的！

资料来源：天津新闻广播《话说天津卫》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