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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田妹
水天同(1909—1988)
《黑美人》塞威尔（Anna Sewell)著、水天同译注
《乡居杂记》吉星（George Gissing)著、水天同译注
“兰大百年萃英文库”系列图书之《黑美人》，水天同著译、商务印书馆出版
在北京外国语学院编写《汉英词典》时期的水天同 如果读者手捧《黑美人》时，有“见字如晤”的感受，当是我编辑此书的最大期盼了。在接到水天中教授信中说“文集编选、设计和排印都很完美，可以说是家兄天同已出版书籍中最完美的一本。再次感谢各位富有成果的编辑工作”时，编者忐忑的心终于有些释然了。水天中教授的美言鼓励，必须说，也是赠给统筹“兰大百年萃英文库”由陈文江教授领衔的编委会，以及与本编者协力的商务印书馆编辑的。我们美好的合作，推出了《黑美人》。 领命编辑“兰大百年萃英文库”中“水天同卷”这部文集，既有惶惑——对我是一个全新的课题；也有欣慰——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我怀着对前辈的崇敬接受了此任务，因而就有了与水天同先生“相识”的机缘了。 水先生是我国英语教坛和译界卓有建树的著名学者，是包括北京外国语学院等国内多所大学外语讲坛上的中坚，也是国内有影响的莎士比亚研究专家。具体到兰州大学，先生于上世纪50年代初创办英语系；70年代创办“莎士比亚研究室”，躬亲示教，呕心沥血，先生的贡献是开创性的，兰大百年史有他稳定的位置。“水天同卷”纳入“兰大百年萃英文库”，资望所归。 辑录文稿的过程，可说是艰难的钩沉。在对我所能搜集与发掘的资料细细研读后，我对水先生文稿的选编心中就有了一个尺度，或曰定位：本卷应是一部有棱角，富文采，具有深厚人文底蕴的著述，展现给读者的是一位有学问、有见识、有多角度审视力的风骨学人。能使读者从中领略到先生远见卓识的语言教学理念，人才培养的独到见解，以及他对翻译的启迪性的颖悟与实践。透过这些具有真知灼见的文论，体味到先生贯穿一生的家国情怀及率真的人格魅力。 先生教学之外，颇多著述。由于种种原因，先生所存文稿多有散佚。编者虽尽力扩展搜求面，多方挖掘，本卷辑录文稿，仍非先生的全部著述。编者从“稀见性”考虑，注意收录较多流布不甚广但具学术性、纪念性的文论及译著，即便千字短文，也珍重其中鲜活的“亮点”。 书名《黑美人》的水天同卷是怎样一本书呢？文论所涉浩繁，缩略要目有二：英语教学与翻译。 英语讲坛上的水先生，被他的一些曾经活跃在国内大学外语教研岗位上的学生尊为：“掌握课堂艺术的高手”。他的教学理念和实践融会所彰显的绩效，自有一种个性化的锋芒。 在篇幅不长的几则教学文论中，先生对英语学习的独到见解，总是一语中的，且言简意赅，通俗易懂。在《论英语教学的几个基本问题》中，点明学习英语的意义之一是“至少我们也要做到国与国，社会与社会之间必须把心理上的障碍（猜忌、仇恨、畏惧……的成因）减少到最低限度。语文的障碍因此必须首先解除。” 他特别着意基础的习练。提出初学英语的目标：“首先要使学习者如何以最经济的方式得到使用英语的基本能力——读懂简单的文章，听得明简单的说话，说得出简单的语句。”他认为“学英语的目的是要掌握一种重要的国际文化及思想交流工具。所谓'掌握’，首先是要听得懂、说得出。”先生建议编写“查得着，用得上”的“一部小型而实用性较强的汉英—英汉会话词典”，强调基本英语教学法“是走向英语深远之门的阶梯”。 具有扎实的中国古典文学功力的水先生在英语教学和翻译中非常重视国文（中文）学习的重要性，先生一再强调：首先学好“我们自己的语言”。在其几则教学短篇中也反复强调“尤其重要者是学生的中文程度。个人看来，初中级国文教学亦须来个彻底改造才行。若照现在的情形，中学生多已养成一种对本国语文马虎敷衍的态度，以此种态度来学习任何科目都是不行的，学习外国语当然更不行了。” 在十七八岁时就发表了文艺翻译的启蒙篇《暴风雨后》的水先生，在《适当的文艺翻译》《略谈梁译莎士比亚》中提出了翻译方面恳切精辟的见解。强调研究者和译者自身的外国语功力和汉语言文化的素养，乃是“根本因素”。翻译之先必须有“极端充分的准备”。先生认为译者的中文水准关乎译文质地的高下，如果中文本身缺欠修养，译文质地自难提升。若“拿着我们的芜杂窳（音yǔ，编者注）败的工具去译人家博大精深、根底深厚的作品，又焉得不失败？”简直是重槌的敲响。水先生丰富的教学实践和教学的创新理念凝练出的这一篇篇短文，正是当时也是当下外语学习者“需要的文章”。 谈到翻译的信、达、雅：“'雅’只是另一种'信’，一种深入的艰难的忠实，不是对原作的字句做奴隶，而是对原作'精神’效忠。”“以譬喻言之，译者须把原作如蚕食叶似地咀嚼消化，然后再吐出丝来，组成类似原来品质的锦绣方可。”他认为，莎剧无关有韵无韵，皆为诗。“翻译莎士比亚的问题，实即译诗的问题。”断言：“没有诗的莎士比亚岂堪想象！”先生关乎译事的启迪性的论点，对于高校英语文学教学及翻译，无疑具有方向性的重要意义。 先生关于翻译的见解，在他的译著中有优异的体现，他的翻译，其实是对他翻译论点的印证，充分体现在他被译界广泛认可的诸如《培根论说文集》等的译著中。 本卷纳入的《黑美人》《乡居杂记》两部译著，原作是英国有较广泛影响的文学作品，以英汉对照推出。《黑美人》是水先生翻译的最适宜初学者的“一种浅近而有兴味的读物”，被先生当作基本英语读本用书。先生认为“基本英语是一种用八百五十字做二万字的工的英语”，这种想法体现在他的《黑美人》翻译中，可以说，是他对基本英语八百五十字最大化的实践应用。译著“所用的字在基本英语字表以外者，占极少数”，少至“有两个”。这也许是水先生翻译此作品的用意之一。 《乡居杂记》这篇被誉为“英国文学中的一件奇珍”，是《四季随笔》中“春”的最早译本，应该是作者在“经历了心理上过度的紧张与生理上过度的劳累之后”“一本专为他自己的满意而写的书”。先生认为这英汉对照译本“是一种工具”。我想它不仅是一本学习英语的工具，也是我们通过一个中下阶级“不安本分”、穷困、孤独的小说家视角，了解维多利亚后期学者大家及其著作、艺术认知的一个窗口。从这里，我们可以窥见先生想“借着英文，读英国的文艺作品。”了解“使用这种语言的人”的又一用意。 水先生并不是一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教书匠、翻译者”。无论是在谈教学文论中还是评论文章中都能体会到先生浓浓的家国情怀，对后学的殷殷关爱之情。抗战胜利后，一篇《一个教书匠的狂想曲》鼓励国人（年轻人）要有理想，提出教育事业的改革应让国人树立理想，提出“一个文明社会无理想而能够存在吗？能够继续作一个文明社会吗？理想之于人生实如空气一般重要。”我们的教育事业要培养“正视人生，相信人性，具备博爱、勇敢、热诚、明智的积极性的道德”的人物。在《谈谈如何学好外语》中提到“无论学好哪一门学科，包括外语在内，都要具备有志、有勇、有恒三个条件。所谓有志，就是要有为人民、为祖国、为人类作出贡献的雄心壮志”。写于上世纪30年代中期的《文章的需要和需要的文章》中，更有这样激情的文字：“'文士咏歌’之是否有'奋励激昂之气’，试看拜伦之于希腊，屈子之于楚国”。他们的作品“依然能在万里之外，千载之下，激励一种高尚的情绪”。而1935年中国的国势，至为需要的，无疑应当是追求高尚情绪的“奋励激昂之气”的文章。 先生的家国情怀，也清晰体现在他选择译介作品的初衷：小则陶冶性情；大则有益于国家民族。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人物加斯蒂辽尼及其代表作《廷臣论》至为推重。对《廷臣论》这被意国人尊为“金经”的名著，先生认为，“其书始于修身，终于为政。对于世人所谓德智体美群五育，无不有确切之观察生动之讨论”。“就《廷臣》之社会的（或教育的）意义言之，则其书之可珍，更显而易见。”最终将其“可珍”归为：“书中根本理想，不特代表时代，抑且含有永久与普遍之性质。”先生眼里的聚焦：“加氏之书，一方总结昔人之经验，一方昭示来者之门径。”“社会上一般人士，均可依书中教训，自达于优雅之言行，高尚之举止。”这才是水先生推重之初衷。 水天同先生关于外语教学、翻译的著述，是留给他挚爱的家国教育事业的一笔应予珍重的遗产。就他的才学，就他锋锐的笔势，本可以有更多精彩的译著出世；却在正当盛年的“黄金时期”，被突然降临的磨难阻断，著述对于他几近于荒芜。这位学贯中西、才华横溢的学者却无法实现为国家培育更多高层次人才的宏愿。无论在怎样的意义上，都是我国外语教学与研究领域令人叹惋的损失。(26-27版水天同照片均由水天中提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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