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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庭作家】卢付民/老屋·时光

 潇湘原创之家 2021-03-23

“党在我心中”特刊征稿启事

老屋·时光

作者:卢付民

最后一次见老屋,在2016年春节,老屋只剩八间,残破已无人居,屋顶已拆,只剩断壁残垣、门窗凋落。落日余晖,风轻如丝,柔柔拨弄屋边的草木,老屋却没有声响,它"老"了,睡着了,不知我在默默亲近,那样安详、静谧:墙壁深深的几道裂痕,黄泥粉尘一碰即嗦嗦脱落,葛根藤爬满墙,房间杂树丛生;几支鸟儿慵倦地栖落树上,轻轻梳理羽毛,偶有起落,却不鸣叫。此刻的我,面对斑驳陆离的大门和遍布蛛丝的木窗,却不敢推开,怕惊扰了老屋,揉碎了它的梦。
老屋是父亲大哥二哥呕心沥血的杰作,分三期建,第一期建房约是1970年,共五大间,一间堂屋和四间正房,同建三间余屋。那时我并未出世,但听父母和兄长说起建房的艰辛,至今宛如亲见。老屋的选址,父亲一生引以为豪,当时此地不但位置偏僻,出入不便,还是一处山头,屋基土方挖运量巨大,建房难度高。但父亲认为家里有四个儿子,将来都要娶亲生育,一大家人要十几间房,一定要找块大地盘,寻遍村里只此一处;此处风水又好,相对周边地形高,前低后高,前(南边)有活水(水塘),后(北边)有靠背。那个贫苦年代建房,费时费钱费力,必须要好几年时间备料:木料是主材,用做门窗、梁、檩条、楼板等,木料都要去离家十公公里以外的山里肩挑回来;砖除了购买少量青砖基底几层,大部分泥砖要自制;工作量最大的用锄头、松耙、簸箕等原始工具把山头整平成屋基地,其难度类似愚公移山……
父亲和大哥在赤日炎炎的酷暑、在北风呼啸寒冬腊月,头顶满天繁星挥锄破土,挑运木料、提(做)砖……不知经历了几个寒暑,像春燕衔泥般,含辛茹苦,终于盖起了五大间和余屋。后来,大哥分家,第二期又艰难建了四大间。第三期二哥家建房却颇费周折,二哥原想另觅它处建房,但父亲坚持认为,一大家人就应该住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最关键一排十几间房,看上去显得有气魄,最终二哥拗不过父亲,在西边连起来建了五大间及余屋。


老屋十四大间建好后,土墙青瓦,杉木门窗,堂屋三间,正房十二间,堂屋和正房朝南,起居、接待客人用,后面余屋贴着堂屋和正房,开有朝北的门,分别用做灶房(厨房)、茅房(厕所)、猪和鸡舍。屋前是一大处地坪,坪前面、西边种有桃树、梨树、茶树等,有一座土地庙,再往前一口水塘,一条溪流连通水塘进出水,水塘养鱼,还养有茭笋(菰)、莲藕,水塘往前约30米有一口露天的水井;屋后面是菜园,屋西边和菜园后面是一片树林;东边是邻居家,南北西边都是稻田。老屋自东向西距离近100米,屋前地坪约3000多平方,气势很足,村里类似民兵训练的大活动都安排在此。那时候,每当亲戚朋友上门,父亲总会喜形于色地拍拍堂屋大门,或者指指屋上的横梁、青瓦,夸这房子用料如何好,如何有气势。亲友也会附和几句,说些“崽(儿子)多福多”“屋建得像一条街样”……
老屋从初建到2017年最后一道断壁残垣倒塌,47个春秋里也铭刻着我在此二十多年远逝的时光。
童年的记忆里,我和几个年龄相仿的侄子最钟情的是屋前的水塘、小溪、桃梨树……春天来了,桃梨花开,红白相映,加上屋前屋后油菜花和各种野花,村落处处飘香。对我们小伙伴来说,春天里就可以脱去笨重的棉装、可以赤膊去小溪捞鱼、光脚走在刚刚敷上新泥软软的田埂……我们也能快点挖到能喂猪的各种野菜,有更多时间跳房、打石子、打陀螺……夏天是最好的季节,气温高了,游泳自然是每个男孩的最爱,大人们不允许去大河、水深的池塘,那门前的小水塘便正合适嬉戏;荷花开了,嫩嫩的藕带又脆又甜;桃梨虽不熟但嘴馋了偶尔也会偷摘尝尝;鱼也多起来了,门前小溪里那个水坑,我们每个周末都舀干水,抓出十几条小鱼,尽管母亲常抱怨“眼睛还没睁开的都捉回来了”也无济于事。最过瘾的是有一个长长暑假,除了要帮家里放牛、拾稻穗、挖猪食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尽情的疯玩。秋天,最好的事就是桃梨熟了;等待父亲和兄长们去山里砍柴带回野果机会也多了。秋天农活少些了,父亲最爱用屋前屋后的树木、竹子做些家俱和农具:板凳、竹篮、竹筛、晒谷耙头……烦恼的是野草、野菜少了,放牛、挖猪食要的时间更长了。冬天,下雪了,堆雪人、打雪仗、竹筛下放食诱鸟……当然,最难忘的是过春节,节前的准备工作复杂及充满乐趣,例如舂糍粑,一大早,父母就会在厨房准备好甑、舂和木棰、门板和碎米粉、水缸和井水:甑放在厨房用来蒸糯米饭;舂、木棰摆在堂屋中间,用来舂糍粑;糍粑舂好后粘,要裹上一层碎米粉,放在门板上;等其变凉后再切块,放入水缸中加井水,可以保存三四个月。春节前还会杀猪、打豆腐、做红薯粉、买年货……大年三十那天,父亲会写好“迎春接福,春福同来”的春联贴在堂屋的门前,我和小伙伴每人一个袋,挨家挨户去村里“辞年”,初一再去“拜年”,说一句“恭喜您家过了热闹年”,得些糖果存起来,可以一直吃到寒假结束,过年无疑是一年中最幸福的日子。
玩得太疯,我自然偶尔会感冒发烧,无力地躺在床上,父母就认为是玩得太野太晚回家,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鬼魂),丢了魂魄,要唤回来。于是,那个黄昏天刚黑,父亲要给我“关道符”,先在堂屋大门后找出尖桃木桩,准备好铁锤,再点燃三根香,托一茶盘,出门围着老屋绕一圈,边走边唤“满伢子,夜了哦,回来回来”,边走边丢几片纸钱,等快回到我躺的房间,要母亲也附和:“满伢子,回来了,回来了哦”,父亲接着把那三根点燃着的香插在我的床头,念几句只有他能懂的咒语,边念边用铁锤把桃木桩敲打入土,竖在床头,他说这样能将收回来的魂魄镇住。母亲则会去门前的土地庙“求神茶”,点上一炷香,摆好茶叶,烧几片神纸,祈祷“菩萨保佑,我崽魂快回来,快点好”,求得“神茶”回来泡好,茶水喂我服下,茶叶在我额头敷着。几天后我恢复了父母都各说自己的办法有效。


待我步入少年渐识人事,父母已老,家中贫苦,老屋日趋破旧。此后我离家求学、辍学打工、补习考入大学,直到毕业后远离故乡入职,几十年岁月蹉跎,爷爷、父母陆续在老屋辞世。
2013年中秋黄昏,我回到老屋,明月清风故里,荷香稻熟蛙鸣,此时老屋泥墙斑驳脱落,青瓦破落、檩木腐烂漏雨,门前桃梨不见,水塘消失再无茭笋、莲藕,水井已弃用。我独坐父母新建好的坟头,往事如昨:也是在这样的傍晚,夕阳西下,老屋檐下,母亲做好晚饭,长一声短一声呼唤催我回家;我,还有鸡、鸭、狗、牛,朝同一个方向走向炊烟轻笼的老屋;父亲又在唤我轻捶他酸痛的腰背,说起他年少赛龙舟时独立鳌头的气魄。依稀又见:那条供我求学费用、经常折腾母亲的老母猪,砍柴于远山偶摘得的黄皮野枣,家人躺在竹席远眺繁星明月的凉夜,清澈水塘中的翔游而过白条,荷叶上停下掠水而过的蜻蜓,围柴炉把酒听我话异乡的父母乡亲……如今,屋顶的炊烟仍旧,柴火饭的香味仿佛还在,飘飘拂拂,沁人心脾,只是,最思念的人已不在,欲诉心情无人会听。
时光荏苒,再还乡,没有了老屋,我心仍在漂泊天涯。

作者简介

     卢付民,湖南平江县人,现任桂林一家养老养生企业总经理。

图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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