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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在麻城看老戏

 岁月有情JH 2021-03-26
——家乡的风俗之4

     冬霞同学是麻城东路花鼓戏票友

看老戏是家乡的说法,其实就是看古妆戏,大约和鲁迅先生的《社戏》中情形相仿。也许因为演员穿的是古装,戏里讲的都是旧时的事情,那些妆扮和故事都已经很老了,所以家乡人就通俗地称之为“老戏”。     
小时候在老家,唱一台老戏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这件事情先在四里八乡传播很多天,人们说:有人造谣(他们把“造”字读为“糙”音,意思是“有一种确切的说法”)说,某某湾子(村)要唱老戏啊!于是这件事情越传越具体:为什么要唱老戏?请哪里的戏班?唱什么曲目?当家的花旦和小生是谁?他们有过怎样的表现?这次又有什么新的期待?眉目越说越清楚,唱老戏的事情越传越具体。
终于有一天,有人搭戏台、挂照明灯、置办酒菜,把戏班子请到了村。于是各家各户把家里的椅子、凳子全都搬到戏台前占位子,忙着去请亲戚朋友来看戏。   

看老戏

戏台很简单,从几家借来的门板搭在石磙子上,一块大幕布把台前和幕后分开,两盏夜壶做的柴油灯挂在台前两边、或一盏五百瓦的电灯挂在台中间照明。敲锣打鼓拉胡琴的人坐在台的一侧,他们都不用乐谱,那戏唱到什么时候敲什么锣,唱到什么时候打什么鼓,唱到什么时候拉什么曲子,他们都烂熟于心。
台中间摆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在椅子上搭上两块有祥云图案的布垫显示出与普通椅子的差别。那椅子有时当椅子用来坐;有时当床让演员靠在椅背上演睡觉,如梁山伯的病榻、窦娥的父亲住旅馆梦见窦娥的床;有时当作高处或者城墙,如孙悟空站在椅子上瞭望、诸葛亮站在椅子上弹琴吓退司马懿。        
多数演员化装比较简单,只有花旦的头饰相当复杂,就象新版《红楼梦》里的贴片头。演员着装也很随意,花旦的衣服最光鲜,一搬有两件,演少女时穿的那件花色淡雅一些,到洞房花烛大团圆时,穿着的那件就艳丽一些。衣服双层有白色的里子,祝英台去梁山伯坟前吊唁时,就在台上把衣服翻一面穿就成了孝服,窦娥死后也是把衣服翻过来穿,表示鬼魂没有色彩。
小生有两顶帽子,还有两件不同时期穿的衣服,平时的色彩淡雅,帽子与衣服同花色。中状元或者洞房花烛就穿大红衣服,戴黑色帽子。其余的配角就没有那么讲究,有的甚至只是在脸上涂上油彩、扎个腰带,就穿着平时穿的衣服上场。

冬霞同学的金枝玉叶妆扮

唱老戏有一套约定俗成的程序。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锣鼓手先紧锣密鼓地打第一通锣鼓,叫打操台,他们平时参加生产劳动少有练习,戏开始前练习一下配合,同时提示人们:戏即将开始了,观众要到场了。
过了十几分钟后,他们又打第二通锣鼓,叫打闹台,提示观众:戏就要开始了,场上要安静下来了。小时候跟着妈妈到别的村里去看戏,走到半路上就听到锣鼓声,很着急。妈妈会说:不用急,这是在打操台或这是在打闹台。打过闹台又过十来分钟,锣鼓声再响起之时,演出就正式开始了。   
虽然戏台和道具都很简单,但演员的表演却相当认真,他们入戏深时,唱到动情处常常是台上人泪流满面,台下人唏嘘不已。尤其是演员那一方水袖,舞动得非常奇妙,有时甩出洋洋得意,有时拂出不屑一顾,有时抖出内心思虑,有时推出无可耐何,有时抓出我意已决,有时遮住羞羞答答,有时扬出悲悲切切……真是越看越有味道。以至于在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就把家里的洗澡的布巾扎一端在衣服的袖子里,在那里独自起舞。若被人撞见了,自然是一脸羞赧。
正当大家沉浸在戏曲故事的精彩表演中时,一阵鞭炮声响,从戏场边走出几个人,他们拿着一个大盘子,里面装着香烟、点心、瓜子,放着鞭炮走到台上。看戏的人有些懊丧又有些无奈地说:“送腰台的来了。”正在演戏的演员接过盘子,向送腰台的人行礼,向观众行礼。  
人们于是把看戏的心思先收起来,睁大眼睛看送腰台送了些什么,从这个“戏”里了解请戏班的主人家“好胜不好胜”,对演出满意不满意,那将是看完戏后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送腰台的过程把唱戏给打断了,但对于那些只看热闹看不懂戏文的孩子们来说,这个过程无疑有提神的作用,送过腰台后场上安静多了,熬不住夜的孩子们都倒在大人怀里睡着了。  

冬霞妈妈当年在《御河桥》演出后留影  

送完腰台之后演出继续进行,也许是场上安静的缘故,也许是戏恰好唱到高潮部分,我小时候总觉得后半段演出好象更加精彩,自己也看得更加带劲。
戏唱完后,演员谢幕、乐队也到后台去了,但观众纹丝不动,没有离开的意思。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正戏唱完后得再来一、两段折子戏,叫“找差折儿”。观众都在戏台下等着戏班“找差折儿”。
很多人对“找差折儿”的期待值比对正戏的还高,因为“找差折儿”唱的常常是一场戏的精彩选段、或者是具有喜剧色彩的内容,如《薛平贵戏妻》、《杨八姐过关》、《路遇》、《思凡》。有的演员还会现编,通过“找差折儿”表达对主人热情招待的感谢,如在念白中说:“今天的狗肉真好吃,就是塞牙缝。”或对招待不周的不满,如在念白中说:“过夜(吃晚饭)就吃了一点汤汤水水,屙了尿就饿了。”或者拿观众中知名度较高的人调侃一番,常常唱得满场大笑。       
小时候在老家看过用楚剧唱的《窦娥冤》、《梁祝姻缘》、《百日圆》、《荞麦馍赶寿生》等。看过用东路花鼓戏唱的《御河桥》、《刺目劝学》、《乔太守乱点鸳鸯谱》、《泪洒相思地》等。有些戏是县剧团表演的,有些戏是平靖九大队的剧团表演的,还有些戏是闵集九大队的剧团演出的。
读初二时,同班同学周运来是平靖九大队的人,他的姐姐演的窦娥唱哭了很多人。闵集九大队剧团的演员中,有一名叫红花的女生既会演《御河桥》中古板的柯老爷,也会演《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中多情的小生;有一位名叫菊儿的女生,既可以演《御河桥》中的登鳌,还会演《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中的小姐。这些民间演员的扮相与唱腔都很迷人。县剧团的小生宋元珍老师,那扮相与唱腔真是一绝!
印象最深刻的是闵集九大队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其中“点药”那一折记忆犹新。说的是楼台相会后梁山伯一病不起,他母亲让书僮四九去向祝英台讨药方,于是祝英台开出了这样的处方:  
一要青龙头上的角,
二要黄凤尾上的须,
三要蚊虫的斑和胆,
四要蚂蟥的身上肝,
五要无风飘动的草,
六要六月天瓦上的霜,
 七要七仙姑头上的发,
八要八十岁的婆婆奶上的浆,
九要千年酿造的老酒,
十要万年长成的生姜。     
总之,就算在科技发达的今天,梁山伯也是没治的了。这些词祝英台唱了一遍,梁山伯拿到药方后又唱了一遍,他们唱一声哭一声,很是动人,所以印象深刻。编戏的人用这样的“天方”表现了梁、祝对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无奈和悲愤。       
在1970到1980头几年那个年代、在麻城、平靖那个地方,一场成本低、内容丰富的老戏能让人们兴奋好些日子,它无疑是当年家乡人非常享受的娱乐大餐。
(文中三张旧照片是梅冬霞同学提供的,两张看看戏的图片来自百度图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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