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鳞次栉比的平房，簇拥在曲折的水巷两岸，石拱桥上的藤蔓在水巷里摇曳，绿得像碧玉似的河水缓缓流去，粉墙黛瓦之上，斜搭着一根根晾衣竹竿，挑起五颜六色的衣衫，时而有一只吊桶从窗口“卟通”入水，吊起满桶的清水。
在吴歌和小船的欸乃声中，船只从水上运来了鱼虾蚌蟹、菱角莲藕，泊在双桥的桥洞边，楼上的人用绳子吊下竹篮，与船上的老乡交易，放下钱吊起各种物品，场面煞是好看……这情景让人想起了古人的诗句：“吴树依依吴水流，吴中舟楫好夷游。”
这是三十年前我第一次来周庄时的印象。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寄存着这样美好的相恋，因为那才是真正周庄的本质，而不是现时涌动着人群的商镇。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有思想的人，只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就想外出走走，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去听听小鸟的鸣唱，去感受山泉的哗哗以及目睹一些闻所没闻的奇事，去结交一些彼此都陌生的朋友，开开心心地晾晾心底的秘密。
这样的日子，往往会涌起我许多创作激情；这样的日子，我总是感觉生活如诗如画；这样的日子，我让人感叹自己活着还算有些许意义。比如心梦中的周庄，这个我曾经向乔羽、三毛等人充满推荐激情说过的美丽胡话。
认识这个有着九百多年历史的美丽水乡，纯属是一种偶然。上世纪八十年代我采访周庄一位著名的画家，从此认识了这座美丽的江南水乡。那时的周庄实在是个小家碧玉，会令人生出一种怜爱之情的地方，而且这儿文化底蕴十分丰富，给人一种隽永的味道。
先说居住于此画家许南湖吧，我觉得他是周庄最有名气的财富宝贝，因为他是大画家黄宾虹的入门弟子，所以看望名声在外的大画家，让好多人从此以后认识和知道了周庄，加之来和画家相会者大都是文化人，所以文字加推荐便成就了周庄在文化人中美誉，比如后来的陈逸飞和他的作品“双桥”。
还有那沈万三与朱元彰的故事，也是周庄得以流传的因素。那满巷子都是红得油翠翠的万三蹄，仿佛让人带走的不是特产而是文化，格外地壮观。
其实蹄膀就其本身来说，仅仅是一种上好的原料菜而已，在江南的水乡小镇都有。它用料考究，以精选的肥瘦适中的猪后腿为原料，加入调好的配料，配料要用茴香、桂皮、丁香等十二种草药香料，加水放入锅内。经过一天一夜的煨煮或蒸焖，火候要历经数旺数文，最终以文火成品。煮熟的整只蹄膀热气腾腾，皮色酱红，外形饱满中香气四溢，肉质酥烂里入口即化，肉汁香浓却肥而不腻，酥而不烂品皮肥肉鲜，甜咸相宜让人舌蕾的滋味是感觉无穷。
但这仅仅是一种食物，如此而已完全是传不到代的，而在周庄它就有了文化，让政治与财主联系到了一起，据说当年朱元璋考江南巨富沈万三时，皇帝出的难题之一就是要其报出菜名来。要知道这菜的原名是猪蹄，但猪犯了“朱”的谐音，所以，还是这个沈万三，他能在关健时候灵机一动改名为万三蹄，而躲过了一场生命之劫！
这也是以后的周庄小镇里处处可以听到的传奇故事。
我知道关于水乡古镇的传说和神奇实在太多，但我想说的却是，这样的美丽只是二十年前的传说，而不是现在充满着商业气息的繁华小镇。
说真的，我喜欢旧时的周庄，那是一页飘浮在水面上的诗笺，能够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在美丽的乡愁和浪漫的思想中，去过一种过滤时光、经历娴适的纯粹生活。
就如同当年我和三毛在镇上小酒家举杯醉饮、和陈逸飞在许南湖老宅畅谈艺术、陪乔羽老爷子撑船水巷夜游一样，那是何等的静谧和诗情，仿佛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阵笑声就会惊动了水乡的宁静和娴雅，一声咳嗽仿佛就会让清清流水静止一样，那象现时的周庄，曾经静寂的水乡，却如同城市的庙会一样，让人感受到处是喧闹和杂陈。
很是怀念当年摇着木船慢游水巷的情景，观赏嵌在水巷墙壁上的缆船石，那一块块花岗石浮雕，每隔三五丈就有一块，它们各显姿态，有的雕成如意，有的琢成怪兽，有的似鲤鱼腾跃，有的像牛鼻朝天。造型洗练生动，线条疏密有致。有的仅仅是几块圆形或不规则的板块，便构成了一件有艺术魅力的浮雕，显示出一种凝重、古朴的美，让人产生丰富的遐想。
如今，这小船还在，却比过去多如过江之鲫；那船娘依旧，可已无当初的纯真；这河道还存，然已是舟楫往来如梭；那水乡的美丽还有，只是没有了当年的纯朴和自然……
我知道我是喜欢周庄的，如同当初我是那样痴情地推荐给各地的朋友。如今，虽然非常不满意它的商业开发，但我还是喜欢夜晚人群散去以后的周庄，那种真正静寂之后的深沉和面对，也只有在这时，我才感受到内心深处对它的独白和倦恋。
真的，我想用美丽的文字来形容周庄，就如同你去面对一位心仪已久的姑娘，当你准备好了所有美好的心情，却无法找到合适的语言，又象是一个天生丽质的江南女子，偏就被世俗脂粉遮掩了原来的美丽。
已经是店家而没有了居民的周庄，民俗市井已然变成了街市的喧嚣和浮华，生活中的陈迹遗影，空气中纯正的水乡之美，如今已经无从谈起。这让我很是怀念西栅的寂静和冷清，思念锦溪的自然和随意，同样的江南、同样的水乡，给我留下的，已经是不一样的感觉和感受。
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悲哀，不可能全是周庄的错。我置身在如此美丽而深刻的江南古镇，却无法用内心真实的感动来体验它的美妙，绝非是如此的透彻如话、宛曲皆史、虚实为文、幻境如画的周庄。
那曾经美丽的小镇，给人多少浅显易懂的生活见识。记得有人这样说过：“美丽总是愁人的，愁人的才是美丽”。
夹杂在周庄如潮的人流之中，回首在周庄夜色静止的月光之下，我真怕失去自己自由的思想和天空。我想，周庄一定美丽的，但也是愁人。
|
